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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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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闲得无聊,外边有几个邻居在搭麻将场子,二男二女人已凑好,但为赌多大意见不统一,两个男的要赌一角钱一倍,有个女的只肯二分一倍,达不成协议睹不起来,没办法男的答应降价,但最少要玩五分。外面人在谈盘子,韩红星在家里告诉王书玲:没打过麻将,但知道麻将怎么打。

    以前破四旧,麻将得偷偷摸摸打,怕被发现后游街批斗,现在麻将场子随处有,会打麻将的人也越来越多。韩红星寒、暑假时常在麻将场边相后瘾,时间久了也会麻将,知道正常情况下二分麻将输赢在二十元左右,五分得有一百元左右,已算是大赌了,没看过赌一角这么大的,估计得有几百元输赢。

    外面将麻将降到五分仍谈不拢,女的说不行她们两个合做一门,再找一个人就能将麻将打起来。王书玲正怕韩红星无聊,得知他会打麻将便拿出些钱,动员他打麻将。

    两个女的一个叫姜师娘,三十岁左右,就住西隔壁,从家里用桌布裹来麻将。另一个叫朱二姐,坐姜师娘旁边,两个人合算一门。两个男的一个叫尤勇,住门前路南,还有一个是尤勇一条船上工友。二个人胡了牌也抱怨赢的钱太少,入不了神,认为还是在船上赌二角的麻将过瘾,胡一个大牌就几十元输赢。

    韩红星第一次参加实战,不敢去想牌怎么胡才大,只要能胡就好,胀红着脸打得全神贯注。那个姜师娘坐在麻将桌上显得气定神闲,她属于耐看的女人,三十岁了乍看平常,仔细看也眉清目秀、皮肤姣好,张嘴便现出一对酒窝,说出话来娓娓动听,恰到好处的兰花指看得优雅,面容总带着微笑显得大气,言行举止能让你觉着她既打着自己的牌,也照顾着你手里的牌。

    几个小时下来,第一次打麻将的韩红星竟然一吃三,赢了八十多元。姜师娘她们两个合伙的各输了十几元,王书玲从赢的钱当中拿出二张十元的票子,给了她们各一张当利市钱,并说船上人不在乎十块八块的小钱,不肯发给另外两个。散了场子还剩朱二姐在时,王书玲又拿出十块钱,硬塞给她。

    听王书玲说,朱二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25岁老姑娘了,没有婆家也不急,就在家织席、编网,也喜欢打麻将。尤勇也是一起长大的邻居,人长得黑瘦,却每年能在船上挣一万多。船上人性子直、没心眼,挣到钱到哪都神气,连麻将打得小也提不起精神。

    村里最挣到钱的是自家有渔船做老板的人,王书玲二哥就属于这类人,运气好一年能挣十几万;其次是渔轮船上人,梁二爷就在渔轮船上,每年可挣到二、三万工资,年底还有分红,不过要出远海,因此常年不在家;尤勇这类在小船头上干的一般是才出道的青年人,先练水性,等有资历了才有机会上渔轮船挣大钱。这几年发在海里、富在滩上,捕鳗鱼苗能暴富,小海船越来越多,导致水手难找,船老板们就招附近手脚快、有力道的农民上船。

    姜师娘是能干人,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是一家之主,她与老公都是西边石板桥村的村民,买了隔壁人家的房子才住到这里。石板桥村是农业村,她老公先是农民,后来在石板桥村当通信员,现在已当上治保主任。据说姜师娘喝酒厉害,石板桥村的书记常被她喝趴,不过仍不服气,继续到她家喝。

    晚上,王书玲父母到外公那拜过年后直接去鱼塘,只有弟弟和妹妹在堂屋看电视,韩红星终于等来机会,将王书玲拽到房间里,可惜不许关门。

    早上看梁二妈胸脯只一瞬,虽然当时脸红跑掉,但脑海里时时想起那一幕,恨不得从王书玲身上再看到,就呆呆地盯她那儿看,未了竟伸手去摸,被狠狠一巴掌将手打开。家里有人不好发作,王书玲引身出来,走到屋后。

    “怎么不尊重人了?”王书玲冷声问道。

    “想看看那地方是什么样!”韩红星心里这么想,嘴上就这么说。

    “这么小的人就想耍流氓?”王书玲听得发笑,伸手去摸韩红星额头,意思是查看对方有没有毛病:“下次不许再有这个想法,羞死人!”

    “不让看就让我亲!”韩红星退而求其次。

    “外边冷,回屋去?”王书玲找出不让亲的理由。

    “让关门就回屋!”韩红星讲条件。

    “关门肯定不行!”

    “那就亲够了再回屋!”韩红星不容置疑地揽她入怀。

    初二早上,天没大亮就被外面吵杂声扰醒,起来看时,几个警察在门前路上布控,王书玲说肯定是在抓贩子,感慨新年里就有人为了发财而冒险。

    这两年村里常遇到这种事,警察过来围捕鳗鱼苗贩子。在新东村,渔民收船后将鳗鱼苗用氧气袋装了放家里警察没权抓,因为鳗鱼苗是自家生产的,去不去水产站卖是自由。外地人带着现金过来买鳗鱼苗的是贩子,他们想赚其中的巨额差价,是违法行为,被抓住会没收赃款并罚款。当然,抓贩子最好是等他将鳗鱼苗买到手时人赃俱获。

    村里有人靠卖鳗鱼苗给贩子发财,也有人靠举报贩子拿奖励钱,就是警察,抓住贩子也是没收赃款赃物,交完罚款走人。结果,贩子还是那些贩子,警察还是那些警察,玩的是猫捉老鼠的游戏,贩成功了贩子发财,贩不成功警察受奖。

    新东村流传着许多与鳗鱼苗相关的传奇故事,说石板桥那有个瘸腿的残疾人,独居在个小破屋里,穷得连窗子上玻璃都买不起,只用个农膜贴起来遮风挡雨。有天夜里警察抓贩子,他听到屋外有人闹腾,见多了懒得起来看。第二天早上起来,见挡窗子的农膜破了,骂骂咧咧去修理,不想被绊了一跤,拾起绊他的东西看时,竟是一捆百元的票子整整十万!估计可能是贩子怕被警察抓住又要将钱充公又要交罚款,所以宁愿将钱扔掉,警察找不到赃款就没理由抓罚。这个残疾人发了横财先是不敢声张,平息了风声才将一夜爆发的消息传出去,引得提亲说媒的踏破门槛。

    第一次见到警察抓贩子想凑上去看热闹,被王书玲制止。今天是赵海燕结婚日,昨天已商量过一起到临洋镇出人情,得抓紧时间收拾一下。韩红星不想与王书玲出席这种场合,但没有她陪着没趣,还有她也动员:赵海燕是最好的朋友,跟你也熟,去了人家只会更高兴。想想也没有其他去处,只得跟着她走。

    婚宴就摆在赵海燕家堂屋里,三张方桌坐了二十几个客,两桌是家里亲戚,一桌是厂里同事,新郎官坐在主席正位,嫁姑娘人家不闹酒,吃完饭等吉时送新娘出门。当厂长的大舅也被请过来做客,席间交代王书玲初五开始上班,不能再请假,并拿出两封未拆的信给她。王书玲不知缘由,吃过饭到僻静处看,完了交给一旁追问内容的韩红星。

    信是从县机械厂寄过来的,是个叫李必成的人写给王书玲的情书,先读第一封:

    小王你好!

    总想写信给你,却一直没有勇气,今天终于提笔,请恕我冒昧!

    很幸运能够认识你,并和你在厂里同拜一个师傅。自从有你到车间上班,我突然感到生活充满了期望,我期望每一个早晨早点到来,能让我早点到班上看到你;我期望每个晚上迟点下班,能让你不离开车间!可惜我们间只有工作交流,甚至你对我并未在意,但在我心目中,你真是一个令人仰慕的姑娘!你美丽、温柔、可爱!你的每一个微笑和眼神都那么让我着迷!我喜欢你,可一直不敢表白,只敢在心里默默相思,我想用时间将这种感觉淡忘,可你离开得越久,我的思念反而越强烈!所以鼓起勇气向你表白,希望能得到你的共鸣!

    盼复!

    此致!

    李必成

    元月12日

    再看第二封:

    小王你好!

    写给你的信等了这么久没见回复,不知道你收到了没有?我的表白句句出自肺腑,但对你来说可能并不赏光,纵然如此,大家有缘相识,也不致于连个回信都没有,让人苦受煎熬!我相信,这也绝对不是你的性格,因此,再次写信打扰,诚切表达爱意!急切期待回复!

    此致!

    李必成

    元月24日

    看完信,韩红星问这件事该怎么办?王书玲交代由他处理,写好回信由她审定后寄给人家。韩红星不敢怠慢,连忙找支笔就在寄来的信纸后打草稿:

    小李你好!

    由于特殊原因,你的来信年后才收到,耽误了回复时间,敬请谅解!

    来信首先感谢你在厂里学习期间所给予的帮助!通过相处,我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青年,而我,其实也只是个最最普通的姑娘,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天涯何处不芳草!相信你肯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欢迎有时间到临洋镇做客。

    王书玲携男友诚致

    正月初二

    读给王书玲听,她说自己在村里学校读到初中毕业,水平没有高考落榜生高,听的意思也对,反正能婉拒他就行,要求韩红星回家后将这封信写工整替她寄出去。

    新娘要出门了,来请王书玲做伴娘,男方带新娘的是两个人,回头得四个人成双。新年里全穿着新衣裳,只需在胸前别朵写有“伴娘”二字的胸花,自行车龙头上也挂个大红绸就妥。吉时已到,新郎带出新娘,在齐鸣的鞭炮声中让新娘在自行车后座坐稳,头也不回地走了。新娘的妈妈哭哭蹄蹄地跟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水,向闺女走的方向泼去,嘴里念念有词: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

    伴娘和伴郎各骑辆自行车并肩而行,跟在新郎与新娘后边。王书玲穿的是新买的那件粉色碎花袄,和前面新娘穿的大红外套主次分明,倒是那配戴的红绸红花抢了不少眼,引得路人也关注跟在新娘后边的一对,那伴郎边骑自行车边找出话题跟伴娘套近乎,让跟在后面的韩红星感觉自己倍受冷落。

    新房离得很近,就在供电站那边,如果直接去就几分钟时间,不过新郎得载着新娘在临洋镇转一圈才回家,所以多走了十分钟。到男方家时,早有迎候的司仪点起炮仗,将新郎新娘迎进新房。

    王书玲完成了伴娘使命,顺便带韩红星到新房参观。新房就布置在单位分的宿舍里,前边是堂屋,里面可摆两桌饭,后边进了门就是新房。房间里屋顶挂着彩带,地上铺的是地板革,屋里有几件箱柜,一台14寸黑白电视,门上、窗上、高低床后的墙上都贴着红双喜,赵海燕满脸幸福地坐在床边。

    参观完赵海燕的新房,想到王书玲做伴娘时和别人配对的情形,更想到有人写情书追求她,这些都对韩红星形成压力,进而生出强烈的紧迫感:不能光贪恋眼下,她倾心于你,而你却一无所有,真的该用心谋份职业,才有资格去恋她、娶她、将来才能养活她!想到此,韩红星决定将王书玲送回新东村后,立即回家去复习迎考。

    为考供销干校,韩红旗年后开始脱产学习,这边忙于迎考,那边女朋友家开始急,原先还想为婚事谈条件,现在主动找媒人跟母亲商量:不管考上考不上,考完试就结婚,免得将来有了文凭眼界变高。母亲也跟韩红旗唠叨:早婚早子,上次订婚已封了360元彩礼,等奶奶二月底搬到二叔家就收拾新房。

    二哥也带回女朋友,向家里宣布已进到订婚议程。母亲说弟兄三个同一待遇,订婚封360元彩礼,连同结婚共花1000元。

    没想到二哥这么快就选定女朋友,他虽读书少,却有份好工作,骑上那辆250摩托车,在县城里跑起来特潇洒,总有姑娘围着他转,现在终于选定了女朋友。母亲常自豪:儿子个个有本事,媳妇抢着往家里跑,不像邻居家牛刚,快30了还打光棍。

    过完年不到一个月,同学袁鸿华背着一篓青蒜来找韩红星,想请父亲帮忙到工地谋个事做。他家住四洼乡,家里田少劳力多,思想着靠一亩三分地永无出头之日,想找事做却苦于没有头绪,就请班主任黄老师出主意。经黄老师筹谋,叫他找韩红星父亲帮忙,先到建筑工地找个工做学门手艺求生存,以后再慢慢图发展。

    袁鸿华家里穷,弟兄四个他最小,有他在家里正好能凑两对光棍。高一时班里发放贫困生补助,有二十五元、二十元、十元三个档次,他为了评特困生,花了一夜时间将家里的贫困状况写出来,感动得黄老师花半节课时间替他拉票。

    父亲能帮的忙必帮,知道袁鸿华是高中生,建议到工地学个钢筋工挺好,现在彻房子钢筋用得越来越多,有这个手艺将来肯定吃香,活也不比木匠、瓦匠重。商议好了就这么定,没地方住先和韩红星一条被子睡,等工地安排妥当了自带被褥到工地住。

    从小到大,韩红星的床经常被父亲安排给暂时没地儿住的工友睡。高一开学时,黄老师看到父亲的单位和姓名,主动说他也很小时曾经和韩红星睡过一张床,那时韩红星更小,所以一点印象也没有。听黄老师回忆说,那时他是跟在工地做工的哥哥到县城来见世面才住到韩红星家,他哥哥叫黄益龙。

    提到这个名,韩红星的印象特别深:这个人矮瘦,一边脸上还长个肉瘤,导致半边嘴角上翘不关风,却非常能说。那时农村里穷得慌,每年他会以看脸上的病为由到生产队里请几次病假,然后队里工分照记,他到工地找活干,挣点钱回家救穷。

    黄益龙每次只带点米到家里代伙,其他连被子都不带。受过苦、也借居过别人家的母亲知道他是穷得带不出被子,就安排他和自己睡一起。记得他常带自己到浴室洗澡,洗完后他到浴池里替浴客擦背,正常擦背是买背筹,二角钱一擦,他擦背收现金,一角钱一擦。浴室里人不允许他捞外快,他说是碰到熟人帮朋友擦,经常这样干,浴室里人想出办法来对付他,趁他擦完背到厅里收客人钱时抓个现行,然后给他扣投机倒把的帽子要整他,好在牛爹爹在浴室里做服务员,知道他的状况,总以残疾人的借口替他打圆场,大家看他的确可怜也不过分计较,只将他撵走。

    黄益龙最后一次和家里打交道是有一年春节前,跟父母说可以将米换成面粉,然后扛走了20斤米就再没出现。母亲总说他是个苦命人,做的任何事情无论对错都是生活所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