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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强去市行要求看文件,因为已超额完成了减员计划,市行给他的答复是看文件没有,如果认为不合算可以选择不走,这种答复让他辩不出道理来,等回来后,才知道只剩下韩红星还没签买断协议,自知已难成气候。
上级行的工作计划紧锣密鼓,随即开始催着确定买断人员名单,做下一步的除名工作,剩下两个待买断的该怎么办?改革小组的成员坐下来研究:走与不走已不是问题,问题是如果将名单圈入到买断人员当中去,买断合同却还没签,万一他们决定不走,再想变成在册人员已不可能,这将让行里陷入被动;如果不将名单圈入到买断人员中去,他们已被停了岗,也签了买断意向书,如果坚决要走,却没了买断名额,也将留下后遗症。经过研究决定,由费行长出面,与两个人逐个谈。
一边是上级行催着确定买断名单,一边是两个难缠的主不能确定去留,费行长决定用软着子,到王三饭店设一桌饭,请韩红星坐酒桌上慢慢谈,承诺只要肯回头上班,可给个不临柜的岗位。韩红星见提不了买断价钱,只得顺梯子下,答应不买断;费行长也想找李国强谈,因为他去意已决,并从周行长那得到相关内幕消息,故意避谈,让改革小组无法确定他去留,最后只能通过分析与判断,将他作为正式买断人员上报。
一场改革没到十五天就圆满结束,全市十个县支行的减员计划是二百名,黄海支行因走了近七十人而成绩突出,费行长受到表彰不算,还得了个三十多万的红包,费用额度也按约定增加。为避税,科级以上干部分奖金都是以红包的形式,据说市行的一位现金会计就是因为记录下干部们得了多少红包,逃了多少税,到了退休年龄据以要挟领导,得到了一大笔封口费。
走的人走了,留的人考试、竞聘、上岗,不过淘汰率0%,让选择留下的人皆大欢喜。
才一个月没上班就能感觉到太多的变化,连满是外文的存取款凭条也改回了全部用中国字。有点想不通:没国际竞争时那么强调学外文、用外文,现在放开国际市场了反而不担心外国人来,反而在凭条上不印刷外文了,除了业务凭条的变化,D行网点的岗位分工也更细了,由原来的主任、综合柜员、普通柜员变成了主任、主管、B级柜员、普通柜员,韩红星再次被分到朝阳分理处,充当的是B级柜员角色,真的不在一线,只负责整理临柜人员每天的账务、凭证。
这场改革只剩一个遗留问题,就是怎样让李国强签买断协议。上报买断人员名单前,费行长数次找李国强谈话,他总是避而不见,刚将他作为买断人员上报,他却主动找到行里来,一改以前只谈买断,开口就要求上班,联想起上次差点被捉奸等事,费行长更确定李国强之所以出招精准,是因为背后有人指使,而且与他作对的人就是两个副行长。安排李国强上班已不可能,能做的只有劝他买断,可他的要价太高,根本没法谈妥,只能由着他不时来找麻烦。
接下来进行的是机构改革和选拔中层干部,这次的动作很大,以前支行下设了十多个股室,养了二、三十个中层干部,新的机构设计将只有三部一室,即对公部、对私部、业务部、办公室,这四个部门的老总将在全行员工中公开竞聘,择优提拔。
费行长最先看到文件,发现这次提拔中层干部搞得特正规,不是由党委说了算,而是按照严格的程序来:由员工选合适的岗位报名后参与竞聘,竞聘分三步,现场演讲和答题,得分占总分的30%;群众打分,占30%;党委打分,占40%。最后汇总得分,谁的分数高就提拔谁。费行长心目中有三个中层干部人选,分别是刘向红继续当办公室主任、留用解股长、提拔王美女。
研究这次规则,现场演讲和答题好操纵,难的是群众打分和党委打分。将三个人分别衡量,刘向红及王美女靠哪样走时人所共知,因此群众打分没法高,党委的意见现在是1:2,打分更别谈,不采取应对措施根本达不到目的,只有解股长,三个行长对他皆满意,在群众中也有基础,保住中层干部的位应当没问题,但费行长考虑得精细,只准备让他竞聘业务部老总,让王美女竞聘对公部,也就是以前信贷股股长的岗位。因为她不适合当业务部老总,个中道理很简单,如果让她掌控财务,鉴于其中的关系,将来处理费用会失控,可能变成不是由费行长说了算,而是由王美女说了算,因此管钱与账的人必须是个言听计从且信得过的下属,解股长最胜任这个角色。
办法在于人想,费行长未雨绸缪,很快就有了应对措施,党委这一块找顾行长谈:分管行长的工作将重新分工,以前你只管工会、妇女、安全保卫等外围工作,现在的时髦是启用年轻干部,因此再分工时,将对你委以重任。
顾行长本是从市行调过来,知道费行长在张行长那的地位,只是因为在他手下没被当个人看,连周末搭费行长专车回去休假都没资格,才情愿跟周行长一条心,现在见费行长主动找谈话,当然是受宠若惊。
这个社会里,本来就没有永恒的关系,只有永恒的利益,顾行长得到尊重后当即表态:坚决与费行长保持一致!
竞聘开始了,第一关是演讲答题,为显示公平,费行长让张大学设定好程序,说是在全行七十几个员工中随机抽十个当评委,其实都是选出听话的来,本来站到台上表演就个个都会,两个美女经的世面多,甚至比一般人做得养眼,拉分的关键是答题,题目由费行长出,两个美女考前已在床上拿到答案,当然得分最高。第二关是群众打测评分,如果让七十多个员工一起打,两个美女肯定要落败,怎么办?费行长发挥能动性,请出十个职工代表来打这个分,同样通过电脑随机抽,不过这次让张大学抽出的都是费行长的心腹,为确保万无一失,打分时费行长亲自压阵,有机会打分的人当然都知道费行长的心意,结果两个美女都被打了100分,而同台竞聘的其他人,都得了0分。
分数上墙后一片哗然,第一关打分时尚未拉开差距,等到了第二关,两个美女各得100分,打完折比竞争对手硬高了三十分,本来跟她们同台竞聘的都是些又红又专的角色,反而被她们的100分比成0分,发生这种事,立即被当成笑料传到市行,黄海D行弄虚作假的名声更响,也因此变得更臭名昭著。市行党委不想再有这种荒唐事发生,赶忙在全辖发紧急通知,今后再遇有打分,最高不能超过90分,最低不能低于60分。
有了第二关的分差,党委的打分已无关紧要,结果,费行长想提拔的三个人各得其所,陈功与王美女竞聘对公部老总失败,只能到她手下当办事员,嵇红也如愿成了其中的一员。
刚准备行文让各位中层干部走马上任,市行又来新的精神:业务部老总身负监督行长财务支出的重任,必须有会计师以上职称,解股长不符合条件,只得与对私部的袁总对调岗位,全行只有袁总有会计师职称。
确定好中层干部,下一步的工作是清理闲置资产,因减员关掉了五个网点,这五个网点的房产都属D行所有,上级行要求作价出售,费行长无奈,只得亲自出马,四处联系买家,很快将这些房产出售。等卖完以后,才有更多愿出高价的买家主动来买,可在这时间就是金钱、信息就是金钱的年代里,哪可能让这些愿出高价的人有下手的机会!员工们也是在事后才略听传闻:银行算起账来连分以下都四舍五入,可卖起房子来却将人参当萝卜卖,真奇怪!
这一年注定是个多事之年,到了秋天,连绵的秋雨下个不停,王书玲的父亲因偶感风寒,只一个夜里没去鱼塘巡察,就有坝口被雨水冲溃,塘里养的鱼跑了多半,气急交加生出病来,到医院查,竟被确诊为肺癌。
有病看病!韩红星的观点是迅速到大城市找专科医院去看,但自己没钱不敢妄言,只能将这个观点建议给王书玲。
听说父亲生出这种病来,王书玲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带回的消息是他妈也做不了主,经两个嫂子研究后决定吃偏方,听说哪个乡的哪个村里有个治肺病的高手,只需一百块钱一剂药,花五个月吃十个疗程包好。韩红星知道这是省钱赌命的事,但自己是外姓,要钱没钱,要关系找不到能替老丈人就医的好门道,只能在背后跟王书玲说不能这么做,王书玲的回答是:妈妈还做不了主,哪有我做闺女说话的份,我们能做的是多服侍父母、多买点好吃的敬孝心,过问其他事是自讨没趣。
老丈人的肺癌是晚期,只吃了几个疗程的偏方就一命归西。举家悲伤之余进行财产分割,兄弟三人,弟弟已由父母出了钱在临洋镇买了房子,因此不参与分配,剩下的几万元现金给丈母娘养老,鱼塘里的鱼卖出钱来归大哥和二哥平分,承包的鱼塘由二哥继续往下养。
提起二哥改行也是无奈之举,以前发在海里、富在滩上,二哥家渔船曾帮他发了不少财,这几年兴起招商引资,县里一位主要领导将邻县的一家因环保不达标、屡遭投诉、无法在当地立足的造纸厂作为重大项目引进到黄海县,将厂址定到靠海的临洋镇,造纸厂的确成了县里的利税大户,这位引进造纸厂的领导也因此政绩而提拔到市里当更大的干部,可留下这家造纸厂在临洋镇,污水、污气让当地居民不堪忍受不算,环境污染直接影响到近海的渔业资源,结果县里的渔业税收锐减,两者相比较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以前渔业资源丰富,出海捕捞产量高,现在因近海污染加上滥捕滥捞,像二哥家这样的小船头已没法赚钱,要么改行,要么改成更大的船头到更远的海里捕捞才能生存,最终二哥选择改行,到滩里养鱼。尤勇也因为海洋资源的枯竭而失业,没船可上便买辆摩托车,在镇上以踏客谋生。
黄海D行通过买断骗走了一批员工,其不考虑人心向背,带来的深远的影响是员工们不知道哪一天会面临第二次减员,因此人人自危,不敢对D行抱有任何幻想,更无忠诚度可言;连王美女这种档次的人也能做部门老总,让中层干部的形象在员工们的心目中大打折扣,加之买断人员和李国强轮番到行里来与费行长纠缠,让费行长也威信扫地,到哪里只敢训中层干部和机关里员工,见到普通职工反而客气,再无改革前的那番威风。
李国强从周行长那得到相关情报后,隔三差五到行里来要求上班,先让费行长陷入被动,然后拿出差旅费、住宿费、餐饮费发票来要求报销,前后报销了两、三万。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费行长想出计谋来,让刘向红出具书面报告,向上级行提请恢复李国强的员工资格,开党委后上报。其实只是虚晃一枪,并没将报告真的报上去,过几天后大张旗鼓地宣布消息,说上级行已同意让李国强上班,李国强得到情报后以为真同意他上班,反过来要求买断,刘向红便拿出买断协议让他签,李国强从周行长那得到的消息是已没有买断政策,认定让他签字是吓唬他,加之是他本人主动提出要签字,只得在上面签,哪晓得上当受骗,不得不拿了买断钱走人。
打发走李国强,先前自愿买断的人仍不停来闹,理由是受了欺骗:你说不响应买断政策的将通过考试强行淘汰,结果我们响应政策走了,可不响应政策留下来的人都没下岗,反让我们响应政策的人失业,这明显是欺骗,当然要过来算账!汤缺德在中秋节用最劣质的月饼,按三百元每份的价格卖给行里,尝到甜头后不仅不感恩,反而在春节前又来闹,目的是争取到春节福利的采购权。费行长因为中秋节发给职工霉变的月饼没少被骂,哪还敢再让汤缺德采购!一帮人轮番来闹,逐渐让有谋略且拿得住人的汪主任成了闹事的头,最终他与费行长谈成交易,以六百元一箱的价格批发给行里一百箱酒,用于日后的公务接待。内行人看到汪主任送来的杂牌酒,说只值一百元一箱。
买断政策备受诟病,却也有想买断买不成的,就是那些符合内退政策的人,以前湖湾分理处的李主任就是其中之一。他56岁38年工龄,再有4年退休,如果买断能拿19万,当然求之不得,可D行怎可能做这样的冤大头,因此只准内退。本以为内退后不要上班,工资收入定受影响,结果果真如此,不过比起在岗时不是降了,反而是大幅度地提高。究其原因,内退人员的绩效工资由市行统一发放,发放标准是在岗职工平均绩效工资的70%,每季度能拿到三千元左右,而在黄海D行每天辛苦上班的在职员工,每个季度却只能拿壹仟伍佰元左右,加上五百元固定工资,每个月收入一千元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