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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是陆莳兰被凉了下来。霍宁珘和萧冲邺都没有人跟她说过话了。
不过, 谢遇非倒是一直在找她说话,让她的存在感一点也不低。
宴席结束后, 霍宁珘照例派车送陆莳兰,她回了侯府, 却很快有人给她报信, 说门外有人找。陆莳兰又再出来,才发现那马车里坐着的是皇帝。今晚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的皇帝。
陆莳兰被召进马车,想了想道:“皇上怎的这样快也从西林苑回来了?”
萧冲邺看着陆莳兰,道:“原本就是到西林苑打打猎,略微放松, 真要避暑,还是太阿山凉爽。更何况, 朕在那边……和太后有些不愉快。”
竟听到皇帝这样说, 陆莳兰微怔, 她也知道,大抵是因为修建道宫的事,太后与皇帝闹得有点僵。她也只能道:“太后日后定会谅解皇上苦心的。”
陆莳兰便想安慰一下皇帝,又笑着道:“臣还不知皇上回来了,早知皇上也在首辅那里,臣真该将给您写的那柄扇子也带过去。”现写几句诗是很容易的, 反正她今天答应了也要给谢遇非和另一位兄台也送两柄。
“……”萧冲邺知道自己那把扇子估计还没写, 沉默片刻, 也笑笑说:“如此甚好。”
他又道:“近日, 三法司官员再出命案。槿若, 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收到过恐吓信,危险只怕比旁人还要多上几分?朕的意思……御史一职未必适合你,不如还是调来御前,可好?”
若是换了一个人,想着三法司这接二连三的命案,又有皇帝这样说,那肯定就会同意了。可是,陆莳兰思索片刻,虽然她心里也有些忧虑害怕,但她现在一心想做的是将凶手绳之以法,使同僚死因大白,得以瞑目。现在调离,总觉得像临阵脱逃。
她便道:“多谢皇上关怀,我还是想先等到同僚们的命案破了……”
萧冲邺点点头,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让陆莳兰回去歇息。
看着陆莳兰的背影,萧冲邺心里很清楚,这女孩模样看着温软,性情也大度,其实是个倔的,一旦认准了什么便很是坚定。
或许,他不该再纵容她了。毕竟……她都开始主动登门给他小舅舅送扇子。若非他今日正好撞见,还未必有自己的份。
萧冲邺轻轻冷笑两声,眼中阴霾重重。
***
正到端午这日。
艳阳高悬,日光灼灼,皇帝亲自移驾怀惠河岸边,带着百官与民同乐,观赏由朝廷组织的龙舟赛。
当然,这个与民同乐,还是由禁卫军拉起了明黄的警戒帷缎,划出分明的界线。
大大小小的看台,占据着河边最好的视野,都是供皇帝和达官显贵观赛所用。而百姓,大多聚集在河岸另一边和警戒线外。
夏日到了,大乾当朝,时人都爱着浅色。
皇帝一袭烟蓝地五彩绣纹的龙袍,十八岁的清俊少年,既不失风发意气,又有持重的睿智之感,擎长身躯登上高高的看台,端然受了众臣之礼。
萧冲邺看看台下四周,在远处一株柳树下底下找到了陆莳兰的身影,不知和谁说话呢。他收回视线,随即又让内侍给众人分发端午节的赏赐。
男的这边,赐了百索牙扇、彩炽五毒艾叶绣金囊袋。命妇那边,赐香罗宫扇、真珠彩练符袋。
男女都得的,则是五彩寿缕,象征着五色龙,祛病去疫,祈祝康健。
陆莳兰品秩太低,当然是得不到统一赏赐的,但是,她今日和另外一名御史一起负责监察百官是否有御前失仪,却可以留宴。
当牛皮重鼓猛地被敲响,各色造型的龙舟如离弦箭一般勇猛驰前,两岸喧声鼎沸,着实是热闹。
霍宁珘与皇帝同在一个看台。
他坐了一阵,突然起身离开,萧冲邺看了看对方背影,若有所思。
霍宁珘今日穿着身浅杏色底紫绣蟒袍,玉带束腰。棱角分明的俊容,深邃凤眼寒芒隐隐,身兼日月之美,又负有令河清海晏的赦世军功,一举一动皆是倍受众人瞩目。
他穿的是赐服,文武百官中得赐蟒袍的仅此一人。
当霍宁珘下了主看台,从御道前走过时,他左臂系着的五色缕流苏随着步子晃动,瞧得隔壁看台上一众皇室女的心潮也跟着起伏。
女子中最吸引人瞩目的,自然是华昭郡主萧檀君,本就有京中第一美人之称,今天又穿的是紫色雾縠裙,华贵中仙气飘飘,叫许多年轻公子和官员看得在心中啧啧称美。
萧檀君看着霍宁珘走过去的身影,很希望对方转过头看自己一眼,但是很可惜,对方没有半分看看女眷的意思,毫不留恋地就过去了。
***
陆莳兰今天说起来是纠察百官风仪,但可比平时看账之类的轻松多了,就是到处晃晃,看看有没有人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举止,简言之就是看看风纪。
她和另一名同僚分了工,在自己划到的那片儿绕了两圈后,就暂时地来到一个无人彩帐里,找出自己的水囊喝水。
她刚沾湿了嘴唇,便见一道人影突然出现。
“首辅?”陆莳兰忙放下水囊道:“您来这里做什么?”
霍宁珘看看她还沾着水珠的嘴唇,淡淡道:“陆御史赠我扇子,投桃报李,我也该送你长命缕才是。”
陆莳兰便见霍宁珘一步步向她走近,对手持着一条五色寿缕,站定在她身前,低下头,将编制得格外精美的寿缕往她手臂上绑。
端午的确人人都要系长命缕的,尤其是小孩子……但是,霍宁珘亲自给她系……陆莳兰的脑中空白了一瞬,动也不敢动。
她觉得低下头的霍宁珘离她太近了些,迅速看一眼对方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本就热的天气因这太近的距离更像烧了起来,心跳也变更快,她完全被笼罩在霍宁珘的身影中,他的动作很慢,最后还轻轻梳理了片刻那长长的五彩流苏。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首辅把长命缕给她系好了,陆莳兰悄悄退开一些,道:“下官……多谢首辅。”
霍宁珘看看她脚步微挪的小动作,面无表情道:“不用。”又语气不明道:“陆御史也真是不容易,人手一把扇子,就是不知道扇子上的内容是否也一样?”
吓得陆莳兰心道,人缘好也不是她的错嘛?便说:“当然不是,每一柄扇子都是下官用心写就的,尤其是首辅那一柄。”
霍宁珘闻言,深深看她两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陆莳兰望着对方的背影,平复一会儿,怎么这首辅喜怒无常的时候她不习惯,这突然平易近人了,她还是不习惯呢。
不敢再一个人待着,陆莳兰立即又出了彩帐,到四处去巡视。
今日的龙舟赛尤其精彩,看完赛龙舟,又观赏了河面表演的水秋千、水上飞索等节目,皇帝又召了武将表演射柳,君臣皆是一片欢笑。接着很快便要移驾芙蓉园。
芙蓉园就在众多看台后方,是梁王以前的私人宅院,皇帝拿来摆宴的地方,也是早就被禁卫军围起来了。陆莳兰立即去了园中,她要负责代天子查看光禄寺的人准备得如何。
一名内侍引着她走进各个厅中,走到第二个厅室时,她打头朝里走去,突然,一只男人的手点了陆莳兰的穴位。对方站在她身后,在她完全不能动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扯开她束发的黑缨。
陆莳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惊愕地略微睁大双眼,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完全披散下来了。接着,对方迅速脱掉她的鞋袜,又将她的穴位解开,将她推进了一旁的玉泉池。
陆莳兰这时才终于能发出一声极轻的低呼,玉泉池的水只到腰际,当然是不会伤害到她的,她蹙着眉,很快便扶着池边的岩石站起来,但是,对方拿走了她的鞋袜。
她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对方就是想要她在众人面前浑身湿透,披发赤脚,出乖露丑。向来都很镇定的陆莳兰,此刻终于有些慌张。
历朝对官员的仪表就要求甚严,仅是服饰的穿着规定,便有朝服、祭服、公服、常服、赐服等之分,在何时穿朝服,何时穿公服,都有着严格的规定。
尤其是像御史,这么个样子出去,以后哪里还能立足!
陆莳兰不知道是谁要害她,或许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托了哪个内侍报复她?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甚至不知道出手的是不是引她来看厅室的那人。
但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出现在人前。不止因为她是个官员,更因为她是个女子。
衣裳湿透了粘在陆莳兰身上,将其全身上下的线条显露无疑。
上身缠着白绸条还稍好,尤其是下身,腰臀和一双长腿被勾勒得鲜明动人,湿濡发皱的衣摆下露出一双雪白玲珑的玉足,脚趾圆润可爱,整双脚如粉妆花糅般,纤巧而秀美。
虽然室内还没有旁人,但看这个厅室阔绰的程度,屋内还有假山泉池作为布景,就知道一定是皇帝或宗室级别的。一会儿便会有人来了。
一举一动被人纳入眼底,陆莳兰和萧冲邺浑然未觉。
两人说了会儿话,笑意不断。陆莳兰是因骑马的技艺提高而格外高兴。萧冲邺欣悦的原因自是不必提。
但没过多久,便听梁同海的声音传来,虽有些远,但对方挟带着内力,令他们听得很清晰:“皇上,太后娘娘凤驾到了西林苑。”
听到这话,萧冲邺只得慢慢道:“槿若,朕得先去迎接太后,等有合适的机会,朕再与你碰面。”
陆莳兰答:“是,皇上赶紧去罢。”
皇帝离开陆莳兰后就一直沉着脸,梁同海清楚,难得这样好的机会,不像宫中盯着的人多,这里又静,等晚些天色暗了,更不会有人来打搅。皇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般日思夜想的,总得稍微纾解一下相思之苦。
说到这个,梁同海倒觉得皇帝是顾虑太多。
虽然陆莳兰曾与霍宁珘有过婚约,但就算陆莳兰现在回复为女儿身,霍家也不可能再让她进门。
像陆莳兰这样成日接触各色男人的,霍家这样的人家,霍老夫人和太后还会同意抬她进门做霍宁珘的正妻?不可能的。
他认为,皇帝就该趁着霍七爷如今刚认识陆莳兰,想必还没有感情,先幸了陆莳兰。若是皇帝与陆莳兰早早已有事实,霍宁珘就算知道了,该退让还得退让。太后最多骂皇帝几顿,还能怎样。
至于陆莳兰,皇帝若是要临幸她,她还敢反抗不成?欺君之罪在头上罩着,陆伯爷那一家老小和她外祖家的亲人,这些人的性命她都不想要了?女人嘛,已经是皇上的人了,还怕不能慢慢哄好?照着皇帝喜爱陆莳兰的程度,她怄上些时日总会被软化。
而非现在这样,皇帝既想逐步得到陆莳兰的心,又担心霍宁珘过多接触陆莳兰,还难以克制对她的渴望。梁同海总觉得,怕是会生变……
***
萧冲邺接了太后的驾,问:“母后怎地突然就过来了?”禁宫到这西林苑也就五、六十里路,路途并不远。
太后横他一眼,道:“怎么?哀家过来,搅了你什么好事不成?”
太后原是随口一嗔,却正好说中萧冲邺心事,他淡淡笑道:“母后说什么呢,儿臣这不是想着,若早知您要过来,该出宫迎接您么?”
太后这才道:“哀家昨夜做了个梦,梦中有神人相告,让哀家在正修建的玄光殿群的中央,特建一座道宫,立一尊瑶池金母,可利于萧氏皇族基业。哀家便专程过来看看玄光殿的建造情况。”
萧冲邺闻言皱皱眉,太后信奉道教越发沉迷,居然以托梦之说,要再次在宫里兴建道宫,这是又要变更工程了。
太后来到行宫,众人都赶来拜见。唯独不见霍宁珘,太后环顾一周,便问皇帝:“你小舅舅呢?”
萧冲邺答:“小舅舅跑马兴许去得远,尚不知母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