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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难兴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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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之雨确实来氺墅了。日本战败了,他这战败之将反而觉得轻松了,他已经接到命令,近日就要带着部队回国,在回国之前,他得再回氺墅看看,向氺墅的亲人致歉,他脱下了日本军服,换上了中式便服,剃掉了胡子,刮了脸,戴一顶瓜皮帽,就是一个中国的小老汉,他只带了两个卫兵,其实,也不需要了,只要他放下武器,不杀中国的老百姓,中国的老百姓谁会惹他呀,他站在氺墅门口犹豫着,是进还是不进,这时候,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走过来说:“远方的客人,到了氺墅,就进去呗。”华之雨微微鞠一躬说:“害怕氺墅不欢迎俺。”老人说:“来的都是客,氺墅这家人好客,不会不欢迎您的。”华之雨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很面熟,老人也认出了华之雨,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你是石磙儿爷?”“你是毛毛雨?”石磙儿爷和毛毛雨抱在了一起。时光如水呀,转眼就是百年,在石磙儿爷的印象中,毛毛雨还是个半大小伙子,而如今已是苍颜白发的老人了,在毛毛雨的印象中,石磙爷是一个十分健壮的中年汉子,如今却是弯腰躬脊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了,故人相见分外亲,石磙儿爷就拉着毛毛雨到他家坐一会儿。石磙儿爷的孙子给他们端来了茶水,还帮助爷爷点了旱烟,就坐到一边儿听他们说话。毛毛雨说:“石磙爷,这是你的孙子?“石磙爷说:“这是最小的,大的都娶媳妇了,我现在当老爷了。”毛毛雨说:“石磙爷有福。”石磙爷说:“你小子这一走就是三四十年,过去的事情都忘完了吧。”毛毛雨说:“咋会忘完,你老对俺有救命之恩呢。”石磙爷说:“我咋记不住了。”毛毛雨说:“您忘了,俺一辈子不能忘,那年,俺也就像面前这孩子吧,俺爬到桑树上摘桑葚,掉下来摔晕了,头磕流血了,您抓一把土帮俺止住血,还把俺背回家,给俺洗一洗包好。”石磙爷说:“你害怕你姑妈训你,就在我家睡了一夜,你和俺的小儿三狗子一块睡,睡到半夜,你俩都发癔症,你要撒尿没地儿洒,撒到三狗子的鞋里面,他没地儿洒,就撒到你的帽子里,第二天醒来,你俩打成一疙瘩,你要他赔帽子,他要你赔鞋子,我拉不开你俩,就去叫小超洋,他拿来帽子和鞋,帽子赔给你,鞋子赔给三狗子。”毛毛雨笑着说:“石磙爷您老的记性好,记得这么清楚。”石磙爷说:“你小子这么多年都去哪了?干大事了吧?石磙爷和小超洋可没少念叨你。”毛毛雨低下头半天不说话了,他说什么呢?他说他确实做大事了,他是日本国的孩子,他回到日本国了,他又到中国来了,来到中国不是做好事,而是带领部队侵略中国来了,他是杀人放火,攻城掠地,他其实就在洛阳,也到过养育他的氺墅,但是,他到氺墅是残害氺墅来了,他的那畜生儿子把氺墅的闺女糟蹋了,他已经不是石磙爷印象中的那个热情、能干、调皮的毛毛雨了,他是臭名昭著的日本占领军司令官小泽花之语。华之雨低着头诺诺地说:“石磙爷,毛毛雨做了很多错事,您会原谅俺吗?”石磙爷说:“毛毛雨,你不用再说了,你的事石磙爷都知道,如今,这日本战败了,不打了,这两国只要不打仗了,就还是朋友,其实吧,这国和国就像家和家一样,好好、吵吵、打打、杀杀、打过了、杀过了、还得和好,咱中原人厚道,不爱结仇,你虽然是血债累累,但你放下屠刀了,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毛毛雨,你今天回到氺墅,说明你还是有情有意的人,石磙爷会原谅你,氺墅中的人也会原谅你的。”毛毛雨说:“石磙爷你是原谅俺了,但氺墅中的人不会原谅俺,俺那畜生儿子糟蹋了氺墅中的闺女,也不知道这闺女是谁的,是超瑛的,还是超洋的。”石磙爷说:“只听说氺墅中的宝贝闺女被日本兵糟蹋了,不承想就是你的孽种,你欠氺墅的人情债真是太大了,这辈子恐怕还不完。”毛毛雨说:“俺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作牛作马的还,俺就是想知道,闺女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在世上。”石磙爷说:“活倒是活着,也就是氺墅这家人能做这样的事,他们不但救了闺女,还保住了孩子,毛毛雨,你小子好命,带个孙子回日本吧。”毛毛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界上会有这等好事?他只是觉得自己犯下的罪孽太大了,上苍无论怎样惩罚他都不为过,两个儿子一死一伤,就是活着的儿子也是残废人,他华之雨这辈子不可能有孙子了。石磙爷将怜姑娘被日本兵残害后,得了气心疯,是嫂嫂帮助她,劝慰她,带着她串门子散心,才使怜姑娘的心情好起来,不再寻死觅活的了,不承想,怕什么来什么,这个孽种还是来了,怜姑娘她不想要这孩子,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大闺女,她抱个孩子还怎么嫁人,她就跳井,她想带着孩子一起死,就是嫂子救了她,为了保住怜姑娘的名誉,嫂嫂就假装是自己怀孕了,的这些事,都告诉了毛毛雨。石磙爷说:“氺墅中人以为这事做得天衣无缝,其实村里人都知道,这孩子不是媳妇生的的,就是怜姑娘的,氺墅一家愿意保住这个孩子,是因为这孩子的亲爹是他们姑奶的孙子,这孩子就是日本占领军司令官小泽花之语,也就是你华之雨的亲孙子,是华家的血脉,华家一门忠烈呀,多少好男儿都战死沙场,你哥哥华之风的三个儿子全都牺牲了,你弟弟华之云的两个儿子也在洛阳保卫战中为国捐躯,你华之雨的两个儿子一死一伤,天若有情天亦老,这是上苍怜悯你们华家,送给你们一个孩子,氺墅门楣上有皇帝御赐的匾额,那匾额不是光教人看得,是是叫人实实在在做的,不光是氺墅,咱这村里人都用那四个字鞭策自己呢,也就是咱们这小村子,人心齐,讲仁义,对人厚道,氺墅出了这事,没有一个人说闲话,都想办法帮氺墅保住这孩子,我们愿意保住这孩子,还因为是你毛毛雨那天到了咱这村子,到了氺墅,没有杀人放火,我们觉得你还是个良心没有完全被狗吃的人,毛毛雨,你说实话,你那天到了氺墅,为啥不进去?”毛毛雨说:“我站在氺墅门口看见门楣上的匾额宅心仁厚,我认出了这是我的舅家,这是养育我的地方,我狠不下心,下不了手,就走了。”石磙爷说:“幸亏你那天没有进去,你如果进去了,你就出不来了,这是你兄弟华之云设的圈套,要诱杀你。”毛毛雨说:“石磙爷你说什么话?我兄弟还活着?”石磙爷说:“活着,你的哥哥华之风也活着,你的兄弟从城门上掉下来,没有摔死,又救了你的哥哥,你的兄弟在你进城时,背着你的哥哥跑到城外,小超洋用马车把他们接到氺墅,快去吧,石磙爷不给你多说话了,有时间咱爷儿俩再聊,快去氺墅,有好事、喜事在等着你,你的娘、你的兄弟、还有你的孙子,都在氺墅呢。”毛毛雨真的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都有点不知所措了,他对石磙爷说:“石磙爷,毛毛雨还是不敢进水墅的大门,你帮俺通报一声吧,人家叫俺进,俺进,不让俺进,俺就不能进。”石磙爷和毛毛雨走到氺墅的大门外大声喊:“超瑛孙子,你家来客人了,快出来接客。”听到叫声,第一个走出来的是华之风,他们亲兄弟相逢不必相认,四十年的风尘遮不住亲情的光芒,华之风说:“小毛雨,那还愣在舅家门口干什么?赶紧进来吧,有你喜欢吃的四喜丸子呢。”这小毛雨的亲切呼唤,就像一阵春风拂过华之雨的全身,他心头的坚冰顷刻融化了,笑意浮上了脸庞,他紧走两步抓住了哥哥的手说:“哥,这一次我得把你的手抓紧了。”他们兄弟一起走进水墅,径直来到母亲的面前,玄祖大姑奶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华之雨说:“姆妈,我是你的雨儿。”玄族大姑说:“甭动,伸出手来。”华之雨伸出手,玄祖大姑奶捏了好一会儿说:“是,毛毛雨的小手,这么多年你都上哪了?你知道不知道,娘想你把眼都想瞎了。”华之雨的眼睛酸酸的,华之风和华之云的眼睛也酸酸的,但是,男人有泪不轻掸,他们这一家经历的生离死别太多了,好不容易才团圆,不能哭只能笑。华之雨从娘的手中把手抽出来说,“娘,你捏过我的手了,我给你再磕个头吧,感谢您的养育之恩。”玄祖大姑奶张着无牙的大嘴,呵呵笑着说:“你这孩子说这话,大爱不言谢,娘不叫你磕头了,你快去抱你的孙子吧。”华之雨从华之云手中夺过孙子:“看把你美得,这是俺的亲孙子。”华之云说:“是你的,也是我的,你问问他,是认我这个爷爷呢,还是认你。”果然,孩子瞅着华之雨的脸,瞅一会儿就咧嘴想哭,华之云把手伸开,孩子就伸出手让他抱,华之云说:“怎么样,孩子给我亲吧。”华之雨没有把孩子给华之云,而是举过头顶,连抛几下,孩子咯咯咯的笑出声来,华之雨又把孩子抱到怀里,孩子就在他的身上闻起来,从脸上闻到脖子,又从脖子闻到胸口,奇迹出现了,孩子伸开小手把他的眼镜抓掉,扔到地上,小嘴咬住他的鼻子,摇头晃脑的直哼哼,华之雨说:“去,让你三爷抱吧。”可是,孩子趴在华之雨的肩头,不要华之云了,满院子的人都惊奇死了。“这真是骨血连着的,谁家的孩子,就是谁家的,不能搞错了。”“这孩子闻闻味道就能知道谁是亲的,谁是僈的。”玄祖大姑奶说:“孙子像爷爷,毛毛雨小时候就是狗鼻子,什么东西都能闻得清,她的亲娘走,他两岁,我去带他,晚上睡醒不吭声,就是在我身上乱闻,我说,毛毛雨,你不用再闻了,我不是你的亲娘,你的亲娘回日本了,她不要你了,毛毛雨,你是咋说的?”毛毛雨说:“我才两岁,咋记得?”玄祖大姑奶说:“毛毛雨当时你就哭了,我就说,毛毛雨你再哭,你的亲娘也听不见,倒是大黑猫能听得见,它最爱吃爱哭的孩子,你哭吧,大黑猫听见了来吃你。”毛毛雨说:“俺就说,大黑猫不要吃毛毛雨,要吃中国的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