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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果老此时迈步入了这家酒馆,招呼掌柜要了几碟凉菜,便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陆北分明能感受到此人在进来之时,以神仙巅峰境界的神念将酒馆之人大略扫了一遍。
尤其是此人虽然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径直喝酒吃菜,但一双浑浊的老眼,却时不时地冒出几缕精光,打量着临桌的那个唤作小宝的童子。
见此,陆北心中就是泛起疑惑。
莫非是张果老见这小童儿福缘深厚,清灵不凡,是枚难得的修道种子,想要收为徒弟不成。
他早已将八仙当作敌人,自然对这张果老有些关注。
若有机会,他甚至不介意将其击杀于此。
但是此地是洛阳,人道皇都。
尽管天下仍未统一,但洛阳上空团团玄黄龙气翻滚咆哮,隐隐成一真龙之形。
真龙两根龙角峥嵘古奇,硕大的两只龙眸紧紧闭着,气度巍峨如山,威严深沉似渊。
这可是堪比一位真仙级巅峰强者的威压。
若非如此,南赡部洲一些横行无忌的大妖,岂不是在洛阳等人族聚居的百万大城上空游荡几圈。
偶尔兴致起处,卷过一阵妖风,就将上百万人尽皆化作口粮血食了。
事实却是,在这堪比真仙巅峰强者的人道龙气面前,一些妖怪哪里还敢作乱。
至于金仙级妖魔,更不会不知轻重,行此作死之举。
据说,若九州一统,皇朝都城之地人道龙气如炉炭蒸鼎,金龙昂扬气势全力爆发之下,不亚于一位大罗道尊坐镇。
因此陆北若强行于闹市之中动用法术神通,不说能否将神仙境界的张果老击杀。
单是恶了人道龙气这一点儿,也是一大麻烦。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至于杀不杀张果老,呵呵。
还用去想吗?
哪怕自己先前与此人无仇无怨,但此人来日与那八仙休戚与共,气运相连,迟早也会成为自己的死敌。
莫说什么对错是非,不说仙侠世界大道争锋不问对错。
便在前世也是,小孩子才分对错,大人只论利弊。
张果老饮了几盏酒,就是拿起竹筷敲着碗沿,笑着吟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
“老先生却是吟诵些什么?”
青年汉子红着脸膛,浑身酒气冲天地问道。
正是小宝之父。
至于小宝……
陆北冷眸眯起,心中有了几分恍然。
盖因他法力悄然运于双目之间,发现这叫做小宝的童儿,周身青气一如水幕升起,双眼迷茫之中带着几分喜悦。
宛若聆听通玄道文,开了宿慧。
清气郁郁葱葱,一如重峦叠嶂。
张果老所吟的确是通玄道文无疑,但却不是什么为人开启宿慧的法门。
开启宿慧,岂是等闲?
而是这位神仙在初步激发草木之气,这草木其名青华。
正是天地间五行本源之一的木行本源。
张果老走上前来,望向青年汉子胡须满脸的面容半晌,笑眯眯道:“这位小兄弟,老朽看你印堂发暗,恐怕不日将有血光之灾……大祸临头不远矣。”
青年汉子霍然变色,怒喝道:“老先生,在下对你执礼甚恭,何以出言诅咒在下。”
这青年汉子是洛阳城邙山山脚下大湾村的一个樵夫,姓名唤作杨延。
平日也就是进邙山打些薪柴,然后挑到洛阳城来卖作为生计。
今天早上吃过发妻为其做过的饭菜,便带着自家的小孩儿小宝,挑着两大捆薪柴向洛阳城迤逦而来。
青年汉子本不愿带着这孩子,但小宝哭闹着想到洛阳城去看看。
念及今天是小宝的六岁生辰,青年汉子本就想给这孩子买些玩具作为生辰之礼。
再加上小宝母亲在一旁劝说了几句,青年汉子方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
由于刚刚吃过午饭,天上突然飘起雨丝,青年汉子杨延便到这酒馆小酌了几杯。
他方才见这白须老者面相清颧,气质仙风道骨,又听得其人吟诗之间,隐隐有山野幽奇之风,当下就是满腹好奇地出言询问。
毕竟他少时也是读过几年书的,若不然也不会在成年之际给自己改了个‘杨延’的大名。
闻听张果老言语,杨延或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面容一时间就是怒火上涌,举起碗口大小的拳头,作势欲打。
心道,这老先生好不晓事,竟然咒他。
陆北望着这啼笑皆非一幕,眸光闪烁,心中却是冷笑不已。
这张果老是不是见算卦测字的江湖骗子见得多了,竟然说出这番切口来。
莫说是这青年汉子,就是前世自己身为佣兵,刀口舔血,出生入死。
在大街上碰到有个算命之人,走上前来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血光之灾的言论。
引起得从来就不是自己的一句“望大师救我。”
而是抱之以一顿老拳,敢咒我……那就先让你见点儿血光之灾再说。
张果老显然是料到了杨延的愤愤反应,那沧桑好似看破世情的老眼之中,眸光一片湛然,神情淡淡地笑道:“好汉莫凶,小老儿只是给你开个玩笑而已。”
“哼。”
闻听此言,杨延冷哼一声,也不再真的出拳去打。
几个看热闹的酒客就是嬉笑着道:“杨大汉,拳头都举起来了,怎么还放下了。”
另一个喝的脸膛都红扑扑的中年酒客,就是大着舌头嚷嚷道:“杨铁柱……一顿饱拳……将老头打个半死才是啊。”
起哄之声此起彼伏,刹那之间,不大的酒馆里就洋溢起欢快的空气。
显然有不少酒客认出了这位身高七尺,相貌魁梧,身形雄壮的杨铁柱。
此时,一直伏在柜案后,拿着一本厚厚账本,拨动着算珠噼里啪啦算个不停……就是先前杨延与张果老发生言语冲突也没抬起头看一眼的老掌柜。
突然重重咳嗽一声,然后继续算他的帐。
酒客起哄之声这才慢慢平息下来。
两个酒客神色讪讪地嘀咕道:“这老王头脾气倔的很。惹怒了他,下回又没得赊酒喝。”
杨延神情冷漠地拿起酒碗,喝了最后一口。
以臂膀上的粗布衣袖搽了搽嘴角的酒珠,方拿起放在几案上的那柄锋刃闪亮的斧头,结过账目,便拉着小宝向城外走去。
张果老望着这父子二人消失在街道的背影,神情高深莫测地一笑,摇了摇头,继而坐下喝酒。
陆北也是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中寻思不停。
以他心智,对张果老的算计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不过仍是微微收敛神色,端起酒盏,细细品起这杯洛阳的杏花酒来。
醇厚醴纯,酒香绵长。
泠然杀机沁入掌中之酒,被陆北仰头饮尽,喉咙一抹滚烫闪过,令他心头为之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