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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后,宫苑的四周,都弥漫着浓浓的爆竹气息。呼啸而过的北风,夹杂着冬日里的薄凉,将平素间的往事,尽数吹散。又一年过去了,婉凝细细算这日子,已经入宫四年了。
四年,整整四年的时光。全部都耗费在这座华美的殿堂,让婉凝有时候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比如说今天,她端着熬好的米酒,刚刚走进正阳殿的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旁的江苓嫣。
那个时候的江苓嫣,穿着一身华美的大红衣袍。然后偎坐在软榻上,正同君颢下着围棋。那一瞬间,婉凝的脑袋都是空白的。她端着米酒的手儿,也在微微发抖。
生气?嫉妒?或是她真的多心了?她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只是看到君颢微笑的眼眸,那般甜美。似乎从复国回来以后,婉凝再也没有看到过君颢的笑,这是第一次。
“皇上,米酒趁热喝了才好,”婉凝将米酒放在桌案上,然后轻声提醒着。可是君颢似乎没有听到,只是冲着婉凝摆了摆手,意思是要婉凝放下就好。看着君颢继续下棋,婉凝便只好退下了。
当她来到长廊上的时候,一阵冷风吹来。将婉凝的思绪吹得有些凌乱,她回想着方才的那一幕。心里顿时无名之火,怎么说好的要一起应付选秀之事。江苓嫣却是,却是如此。
她越想越是生气,不觉暗暗攥紧了拳头。五指用力,狠狠的捶向栏杆上的积雪处。积雪很快被融化掉,她的关节处,也磨破了一层皮肉。夹杂着冰冻的寒意,让她更觉心烦意乱。
回想着年夜的时候,自己陪着君颢一起守岁。那时的时光,好像是回到了四年前。一样的雪景,一样的烟花。还有陪着自己的君颢,那颗安逸的心。难道,难道被江苓嫣看到了。
不然江苓嫣怎会,忽然与君颢走的这般近?这几天她一直都在长春宫,说是不可以引起君颢的怀疑呢。可是怎么才刚说过的话,这会子竟然是跑到了正阳殿?
干枯的枝头上,累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映衬着幽深的夜色,让婉凝的心儿觉着分外疼痛。若是放在以前,她一定会觉着,把君颢当做了萧易寒。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对君颢动了心呢。
她自己一个人站在廊檐上,看着空中的大雪纷飞。不觉想起了四年前的那场大雪,雪花在空中飞舞。像是春季里的柳絮,又像是细小的米粒。她想要离开,可是她不能,她是御前侍女。
不论君颢做些什么,婉凝都要守在旁边。尽管她看不惯江苓嫣的神色,却还是站到了廊檐上。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里面王连瑛长长的声音:“昭仪娘娘起驾回宫——”
当江苓嫣华美的衣裙,闪现在她的眼前时。她礼节性的低下了头,口里极不情愿地说道:“恭送娘娘回宫。”“你熬的米酒还真是好喝,”江苓嫣轻声说道,“皇上还正等着米酒呢,你赶紧去吧。”
什么?自己苦心熬的米酒,竟然被江苓嫣喝了?婉凝顿时抬起了头,看着江苓嫣颇为得意的笑意。心里再也按耐不住火气:“娘娘可知,那碗米酒费了奴婢多少心思?”
“你这是在挑衅么?”江苓嫣本不想过多纠缠,却不料婉凝竟然先发制人,“说好的同坐一条船,你竟然顶替本宫,跟着皇上守岁!你究竟是何意?要知道,你不过是一个侍女罢了!”
早晨的时候,天气仍然阴暗。半空中,还在扯棉絮般的下着雪花。四周静极了,可以听得到宫女洒扫庭院的声音。所以小小的路径处,可以看到那些积雪,已经被扫成了一堆儿。
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昨晚好容易重新熬了米酒,谁知道君颢竟然挥挥手,不耐烦的说道:“你去了哪里?怎么连床铺都没铺好?要朕怎么休息……”
听着君颢的责骂,婉凝的心里很不好受。她连忙放下米酒,然后一面去铺床,一面对君颢说道:“皇上且先喝碗米酒暖暖身子,奴婢这边儿的床铺,很快就会铺好的!”
可是不知那时的君颢怎么了,竟然是莫名的发起火儿来:“罢了罢了!朕去书房睡去!”说罢,便拂袖而去。独独留下一晚温热的米酒还在,留下婉凝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
是不是婉凝的动作慢了些,还是君颢的脾气有些古怪。总之昨晚,婉凝都憋着一肚子的气。只是稍稍合了会子眼睛,便听到铃声响起。她赶忙睁开眼睛,为君颢准备龙袍冠带。
当她轻轻的给君颢穿好龙袍,替他系好腰间的玉带时。却被君颢忽然揽进了怀里,她的心儿猛然一颤。手儿也不知放在哪里是好,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君颢那双深邃的眸子。
“看着朕!”他用命令般的口吻说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朕?”他的这番问话,让婉凝顿时一阵慌乱,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还是江苓嫣昨晚,已经说了出来。
不会的,即便是江苓嫣说出。君颢也不会怀疑自己的,毕竟后宫嫔妃嫉妒是常事儿,何况目前也唯有江苓嫣可以做出。自己不过是小小侍女,怎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如此想着,婉凝的心也便稍稍安定了下来。她将头抬起来,看着君颢犀利的眸子,轻声问道:“皇上最近的脾气,越发大了起来。凝儿只是害怕,皇上哪天把凝儿赶出宫去呢……”
随口问出的话语,却让君颢露出微微笑意:“朕本以为,你会跟着他走的。现在看来,朕是多心了。”他轻轻的抚着婉凝脸颊处的疤痕,仿佛可以触摸到,婉凝内心真实的伤痛。
原来上次君颢送给婉凝的信,其实是萧易寒说,要带着婉凝走的字迹。君颢想着,婉凝一定在想法子离开皇宫,这才时常去往长春宫的。只是君颢没有想到,婉凝并没有看那封信。
婉凝唬了一跳,她所担心的事情,和君颢所说的不一样。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依偎在君颢的怀里。感觉甚是温暖贴心,一个江苓嫣不算什么。自己是侍女又怎样?
婉凝走过了许多的大风大浪,自然也明白了许多道理。要想在皇宫中站稳脚跟,就必须先下手为强。比如说前些天的守岁,她其实是在无意中,给与了江苓嫣一个嫉妒的借口。
看着君颢走向朝政堂的时候,婉凝的心里,多了几分甜蜜。她想着,是时候去长春宫探视一下江苓嫣了。她昨晚不是说自己“挑衅”么,好,自己若是要报仇,就算是预热一下吧。
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婉凝变了,变到连她自己也都不认识自己了。菱花镜里的她,容颜不再。江苓嫣夺走自己的一切,自己就要重新夺回来。哪怕最后,误会重重。
午后的斜阳,慵懒的挂在山头。似乎要将最后一抹余晖,铺洒在尘世间,流动在恒河上的点滴。随着涟漪的荡漾,晃动着细微的颜色。这冬日里的一点色彩,此刻却显得分外悲凉。
此时是正月月初,距离春暖花开和亲的时间,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玉珍很是担忧,倘或真的找不到公主,那么自己可就真要代嫁了。其实她并不是害怕代嫁,而是害怕被东麓发现有假。
假使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东麓和陈国一定会再次扬起干戈,受苦受难的自然是老百姓了。玉珍的心里想了许多,这些日子她一直假扮公主穿梭民间。其实就是想着,不让百姓产生怀疑。
不然朝野知道公主失踪的消息,定然又会引起一阵纷纷讨论。若是传到了东麓,不知又会闹到怎样的地步呢。不过还好,这次有萧易寒陪着,玉珍找寻公主有了更多的信心。
两个人各自骑着马匹,来到公主曾经失踪的地方。就是恒河附近,那里芦苇丛生。一片清静,空旷的蓝天让人心生无限遐想。熟悉的场景,萧易寒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许多天前,他就是从这里度过恒河,去往陈国的都城阳城的。没想到时隔多天,他会再次来到这里。玉珍说,公主是在这里失踪的。理应,在这里找寻才是。
可是四周一片平坦,唯有恒河环绕着一座大山。往西边而来,便是星罗棋布的小小村庄。曾经路过的“留客饮”茶庄,独自兀立在道路一旁。这样的场景,让萧易寒想起了沙漠中的玉池人家。
一样的清净,一样的平静。淡淡的山茶花香散布半空,让萧易寒不觉想起了春日里的栀子花。洁白无瑕,宛如玉雕。如果公主是在这里失踪的,那么留客饮定然会有所线索。
当萧易寒再次来到留客饮的时候,老板便赶来笑着寒暄。谁知在看到他身后的玉珍时,顿时脸色大变。手里的茶壶,也险些摔碎在地。这样一个些微的举动,被萧易寒收在眼里。
“八月的时候,可有一个女子来过此地?”萧易寒单刀直入,这番问话更是让老板吓得浑身颤抖。他索性双膝跪地,惊恐万状的摇着头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
萧易寒看老板这副举动,便知其中另有隐情。不然老板怎会向自己认错,定然是做贼心虚。不然怎会,这般神情。萧易寒见了,也并未多问。索性慢慢坐下,顺水推舟的问话。
他轻声说道:“你既已知我来意,理应说清楚才是。”只见那个老板哆哆嗦嗦的说了出来,大约是害怕的缘故,简单的原因也被他交代的云里雾绕。不过最后,萧易寒还是弄明白了原委。
原来是有人故意挑唆东麓和陈国的关系,暗中要老板绑架了公主。然后引起陈国上下的恐慌,与东麓和亲的事情也化为泡影。是时候两国开战,自然会有人从中渔利。
听闻是这个缘故,还未待萧易寒问明。玉珍在旁边再也按耐不住,上前一把揪住老板的衣襟,焦急而又气愤的问道:“说!把公主藏在了哪里?快说——幕后指使者是谁——”
只是不论玉珍如何逼问,老板只是连连摇头。不停地在地上磕头认错,如此看来也的确不知。玉珍气恼之际,恶狠狠的说道:“走,跟我去见王上!你要如实禀告才可……”
暮色渐渐地阴沉下来,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寒气。各家各户的炊烟袅袅,在山头上看着,像是仙境一般。此时天色已晚,所以萧易寒和玉珍便借宿在留客饮茶庄。
去年八月的时候,留客饮茶庄的老板正在烹茶。忽然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便是一把利刃横在脖子前。唬的老板冷汗直冒,却见那个黑影扔下一包金子,低声道:“抓住公主,这些都是你的!”
平素留客饮做的都是小买卖,这次凭空被不知名的人所挟持。老板自然惊恐万分,他本不愿答应的。可是黑影却冷笑一声:“如今公主正在前厅,她的茶里有七药香,可使人双耳失聪……”
听闻这个消息,老板顿时愣在那里。他不曾想到公主会在这里,更不曾想到,黑影会下什么“七药香”!那个时候的他,脑子里乱乱的。如果不答应黑影,那么暗害公主的罪责,就会安插在他身上。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点头答应了。自此以后,就让公主住在后庭。其实公主双耳失聪,根本就听不到有人来。老板也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悉心照顾。寻思着,找个机会进宫说明情况。
“那个黑影什么样子?”玉珍听了老板的话语,心里是又气又恨。当时她与公主出来游玩,自己去取水回来的空当儿,公主就这样被挟持了。玉珍好恨自己,怎么不好好看着公主呢。
那个八月里,天气炎热得很。蝉儿在枝头上拼命的叫着,玉珍却被赶出王宫找寻公主。大街小巷,寻常巷陌,却怎么也不见公主的身影。玉珍只好假冒公主,做着代嫁的准备。
原来公主就在留客饮茶庄,而且双耳失聪。难怪,难怪玉珍怎么也找不到呢。当她看着公主往昔憔悴的面容,心里一阵一阵的愧疚。如今公主双耳失聪,可怎么回宫去呢。
她说什么,公主根本听不到。玉珍抚着公主的肩,焦急的不住叹气。一旁的萧易寒看了,不觉思虑许久。那个“七药香”在他脑海盘桓,如今拥有七药香的人,唯有江苓嫣了。
只是江苓嫣远在京都,怎会派遣杀手来陈国。挟持什么公主,难道是为了成为皇后,才会提前暗下毒手的么。不会是这样的,如果以此来成为皇后的话,岂不是挑起两国战争。
如此一来,江苓嫣的皇后位置也不会做的长久。依照江苓嫣的个性,她不会这么做的。如今好容易安定下来的东麓,江苓嫣怎会重蹈覆辙。莫非一年前的宫廷政变,代价还不够惨重么?
何况萧易寒当初离开京都时,江苓嫣正和婉凝一起,筹划选秀之事。不会有什么心思,派人绑架公主的。按照这个思路推想,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假借江苓嫣的名分而已。
“可否让我,看看他给你的金子?”萧易寒知道,留客饮这样的小地方,老板不会赚取大钱。定会留存,不然会引人怀疑的。包裹金子的软布,是东麓特有的绣花软布。
还有那锭金子,背面刻着细小的字符。萧易寒要来笔墨印在纸上,是一排小小的字迹:兵部府库银钱。兵部府库?萧易寒的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个人来:王启波——东麓的兵部尚书!
曾经王启波的妻儿,皆被柳家所害。他为复仇而答应复国,这才被朝廷封为兵部尚书。怎么会忽然,想要挑起战争呢。除非有一个条件,就是君颢放走了柳子煜,未能为他复仇。他心有不甘,这才假借江苓嫣的手,绑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