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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瓦砾上看了眼神庙的大钟,向警察局长小杜雷德爵士道别。“让我扶您下去吧?”杜雷德先生殷勤的说,绅士得向我平伸出胳膊。我手搭在他的胳膊肘上,踩着碎砖晃晃悠悠走下废墟。
这时一辆满载的小卡车开过来停下,老爵爷从车上下来,看见儿子和旁边的我,眼睛骨碌转了几圈,又很诡异的笑了下,对儿子大声命令:“理查德,为什么不送李小姐一程,我教过你很多遍了,要作个有教养的绅士,开上车。”说着,车钥匙丢过来。
立刻,大街上的少女少妇红通通的眼睛向我凶恶射过来。我很明白她们的心思,这可是钻石动力车,不是驴车、骡车、牛车,是全镇唯一的一辆钻石车,据说全速跑起来快得象闪电,男爵大人把它宝贝得连镇长大人苦苦哀求都不允许开一下,平时只用于给工厂运货和给镇民应急,现在却提供给我兜风,而且司机还是英俊潇洒、手脚俱全的未来男爵,噢――!
“谢谢您,不用了,学校很近的。”我没说谎,是真的真的很近,步行不到十分钟。
理查德?杜雷德已经拉开车门,彬彬有礼的邀请我上车。我只好在男爵大人奇怪的笑容下很苦恼的上了车。
在理查德刚刚成年的时候,老男爵曾经寄予厚望,请托了很多关系为儿子获得了一次参加伯良地公爵家舞会的机会,以为可以籍此与那些显赫的家族之一联姻,让孙子辈成为真正的贵族。没想到儿子气急败坏的从比亚里茨回来:“他们看我象看狗一样!”那些传承了几百甚至上千年、而且拥有封地的老贵族们哪会把大头兵出身的小贵族放在眼里。
后来,杜雷德男爵又琢磨过和附近另一男爵家联姻。这位男爵姓汤马斯,也是军功爵士,受封后回乡下买了座小农庄,雇了些附近没有土地的农民一起经营,是个脾气出了名好的老实人。不过,他的夫人在我们当地更加有名,她在三十二年前的帝都选美大赛上三千佳丽中获得了923名的高名次,她的结婚戒指就是证明。这枚钻戒由帝国财政部专款打造,作为爵士在婚礼上与新娘缔结神圣婚姻的信物,戒指的内圈刻着一个数字,标识选美大赛中的最终排名。因此,汤玛斯男爵夫人很有理由在众人面前趾高气昂,连镇长大人在她面前都低着头,称汤玛斯男爵夫人是阿尔镇最有气势的人。当然,男爵夫人确实非常美,哪怕她今年已经五十岁,依旧引领着阿尔镇的流行时尚。她的女儿也是出名的美人,可惜看上了农庄上的一个退伍兵,对小杜雷德男爵完全没兴趣。
结果,一年年过去,小男爵年纪越来越大,却一直光棍,老男爵这才绝了与贵族联姻的心思,把目光转向镇上的年轻姑娘们。
“杜雷德先生,”我向开车的小男爵请求,“可以先在车站停一下吗?”
“好的。”
卡车很快到了车站。远远看见让正在弓着背背着大麻袋向车厢装货,我终于放了心。不出一分钟,卡车到了学校门口。
校门口摆着一张大桌子,一位少尉军官正拿着笔在纸上填写,桌子前男学生们排成长长一队。我心中悚然,又开始征兵了。
玛尔斯在东面有宿敌大夏国,南面有阿巴斯帝国大军压境。去年九月,玛尔斯与阿巴斯之间大战再次爆发,仅在过去的六个月里,围绕着安卡拉城展开的数次战役,双方就有十八万多将士阵亡,安卡拉就象一部巨大的绞肉机,无情的吞噬生命,而且,没有人知道这道地狱之门还将打开多久。全国上下一下子多了十万寡妇,每天都有葬礼和哭声,总司令官波将金上将被一致指责。有报纸说,皇帝陛下有意换将,但他绝不会让军队后撤,失去安卡拉就等于失去了一把插入阿巴斯国土的尖刀,而阿巴斯更不会忍受一把刀一直插在心口上,只要夺回安卡拉,就可以把玛尔斯军队赶下海。战争继续升级。上个月,波将金上将已经向帝都告急,玛尔斯在安卡拉的防御力量极度短缺,这时候征兵是任何人都能预见的事情。唯一庆幸的是夏国和阿巴斯从来不一条心,他们之间也在打,夏国没有乘火打劫,否则玛尔斯就惨了。
帝国实行义务兵制,男子十五岁以上在国家征召时必须响应,否则将被逮捕,并立即押送最前线。只有在几种特殊情况下可以免于服役:一,天生残疾;二,家族中已有三个兄弟在战场上牺牲,这时,国家认为你的家庭已经为皇帝陛下尽到了足够的忠诚,作为第四子可以留在家中传宗接代;三,父亲是享有爵位的贵族,长子作为未来的爵位继承人免服兵役,其他儿子可以缴纳免役税获得免役资格,但其中一人必须服役;四,国家杰出人才。而一旦服兵役,只有满足几种条件允许退役:一,年龄超过六十岁;二,重大伤残失去战斗能力;三,积累军功。
我向排队登记入伍的男孩子们望去,发现我班上的男孩子都在队伍里面。膀大腰圆的马克象一只骄傲的公鸡雄赳赳的昂着脑袋,壮志凌云的对其他人说:“我一定会获得钻石勋章,将来娶到帝国之花,象杜雷德老爷一样衣锦还乡!”书呆昆丁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神情忐忑:“我……我觉得我不太适合战斗部队。”说完,因为羞愧红了脸。校草波蒙揉了一把俊脸,无奈道:“去哪儿可由不得我们选。”马克伸出粗壮的胳膊紧紧搂住两个死党的脖子:“放心啦,我会罩着你们的,说不定我们都能拿到勋章。”另一个班的男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就你这样的才死得最快。”立刻招来所有人怒目而视。
我望着一张张熟悉的脸,不由得一阵恐惧。几年后,我还能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也许,要不了几个月,他们的妈妈和妹妹就要去排队领取抚恤金。我闭上眼睛。不,不要!我不要看到这些。
“看他们,”理查德?杜雷德忽然开口,“他们让我羞愧。我也应该和他们一样。”
我闻言猛然睁开眼睛,叫道:“不!杜雷德先生,你不能!你在辜负你的父亲。他付出一条腿才换得你不必上前线,他希望你作太平绅士。”
“太平,但、是、毫、无、尊、严。”理查德一字一顿阴沉的说。
我对他的想法不可思议。“你是警察局长,你的工作非常出色,人人都尊敬你。”理查德是位很棒的警长,阿尔镇在他的治理下安静安全、井井有条,不敢想象没有理查德在的阿尔会是什么样子。
理查德摇头,“即使我工作得再出色,也不会有人尊敬我,因为我没上过战场,身上没有一块该死的疤痕!”他愤怒的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刺耳的嘀声,“你看看镇上有几个在我这个年龄又手脚俱全的人还逗留在家里?你感受不到人们看我的眼光,眼光里的鄙夷。他们从来没有尊敬过我,不管我对自己的工作付出多少努力,他们总是在用异样的眼光偷偷看我,那些表面的尊敬只是因为我是英雄杜雷德的儿子。”
我不想要年轻的杜雷德先生死去,我不想有任何人死去。“难道尊严比生命更重要吗?”
理查德对我不赞同的摇头,颇为轻视的说:“你是女人,你不懂。”
是的,我不懂,因为我压根就不想懂这些。没了生命,就什么都没了,还要荣誉做什么?我宁肯不要我们家如今的荣誉,我只要我爸爸回来。“不要去。”我柔声劝说。
理查德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愣愣望着我的脸好一阵,然后暖洋洋淡笑,轻声细语:“别为我担心。”然后,他的神情变得腼腆忐忑,小心翼翼把手掌覆盖在我手背上:“李小姐,你……你愿意……愿意等我凯旋归来吗?”
我呆滞了一下,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这么直白,我低下头,谨慎的措辞道:“杜雷德先生,您的心意让我受宠若惊,但,我恐怕我的心已经放在他处了。”
“哦。”理查德的脸色立刻黯淡。
我心情一殇,马上焦急的说:“杜雷德先生,我敢肯定,您一定会获得勋章,并在未来的某一天见到您命定的那位美丽姑娘,就象您的父亲一样!”说完,我立即后悔。我在干什么?鼓励他死命杀敌?这是在把一个人积极推向死亡,就象当年我对父亲做的事一样。我手脚冰凉。“刽子手!”我对自己说。
“谢谢你的鼓励。我会勇敢杀敌的。”理查德朝我露出和煦的笑容,推开车门,义无返顾走向征兵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