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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让的野心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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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珂赛特很主动的提出要值夜班,一点不觉辛苦,确实,医院的休息条件比窝棚好。我下了班一个人往回走。

    我走到镇东的垃圾场,这里垃圾堆积如山,散发着腐臭的味道。我躲在垃圾堆里静静等待。夕阳已经渐渐落下。当最后一抹阳光沉入地平线时,一道耀眼的金光跃入我的视野,那灿灿光芒明亮得几乎刺瞎我的眼睛。让从垃圾山背后转出来,纯金的头发,天蓝色的眼睛,就象传说中一位穿越时空从历史废墟中走出的英俊王子。

    “让——!”我喜悦的扑上去,迫不及待一把抱住他的腰。让脸上浮现一丝痛楚,马上被和煦的笑容掩盖不见。“怎么啦?”我敏锐的发觉,马上掀起他的衣服检查,让的腰背上是一道道摩擦划出的血痕,还有一些木刺扎在肉里面,“你干活没穿上衣?”我问,大凡隔着层衣服也不会磨伤成这样。

    “怕箱子把衣服刮破。”让不在意说。

    我马上从书包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急救包,让经常工作受伤,我习惯于把急救包带在身上。我小心的用镊子夹出木刺,把伤口消毒,贴上绷带。让老实的蹲在地上任凭我处置。“我把我爸的衣服拿给你,以后别这么做了,是衣服贵重还是人贵重?这么简单的事都拎不清,傻瓜吗?”我埋怨道。

    让回绝:“李夫人发现了会不高兴。”

    妈妈禁止我和让来往,所以我们每次见面都躲在垃圾场里,我不嫌弃这里的味道,这里绝对没人来,不会被镇上人发现,继而风言风语传到我妈妈耳朵里,而且躲在这里给我一种神神秘秘的刺激感。

    让的肩膀很宽,从后背看显得非常魁梧。我的手指从他背上许多小伤疤上轻轻拂过,不知道怎么,眼泪就流出来,一滴滴落在让赤裸的背上。

    “辛迪,你在哭吗?”让问,声音紧张焦虑。

    “让,你要保重自己,为了珂赛特和保罗,”我更加哽咽,这个宽阔的背脊是我将要依靠的啊!“也为了我。”

    让后背一震,马上转过身来,抱住了我,让我坐在他的腿上,小心不让地上的垃圾弄脏我的长裙。他两手拥抱着我就象抱着一个婴孩,拖长了声调,在我耳边叹息说:“辛德瑞拉——我的小公主——!我该怎样让你高兴起来?”就象我爸爸曾经的样子。他呼吸的热力扫过我的耳畔,我的头开始眩晕,理智不翼而飞。我想是因为青春期荷尔蒙的问题,我不止一次在梦中想象被让亲吻的情景。我的头昏沉沉靠在让肩膀上,闭上眼睛,听到让突然加重的呼吸。“让要亲我啦!”我喜悦的想。但是让什么也没有做。我很失望。什么时候让才会亲我呢?

    “呀!差点忘了!”我急忙从书包里掏出饭盒,把它举到让面前,“今天学校午饭有灰鼠肉。”我找出勺子塞在让手里。

    “你没有吃吗?”让看着满满一饭盒饭菜有些不满的问。

    “灰鼠肉太臭了,我才不要吃!”我摆出厌恶的脸色。让舀起一勺肉放进嘴里。我忍不住扇了一下鼻子,连忙扭开头,吞了下口水。让从嗓子眼里发出呵呵的笑,舀了一片肉放到我嘴边残酷诱惑我。“就不吃!就不吃!”我很强硬的坚持,并教育道:“你不要嫌臭,男人不吃肉,身体会没力气,你每天干那么重的活儿。”这样说出来后,灰鼠肉变得对我再没有吸引力了。

    让停下餐具,似乎也变得没胃口了。“我答应过你爸爸,要让你过上天天吃肉的日子。”他低着头羞愧的说。

    “可是爸爸没有预见到我长大后不喜欢吃肉了呀。”我说,劝道:“快吃吧,否则过一会儿被垃圾熏得更臭了啊。”我咯咯笑了几下。

    让望着饭盒里的肉,重新拿起餐具,大口咽下去,然后,我看见他的一滴眼泪滚落进饭盒里。

    我第一次看到让流泪。我爱让,比以前更爱他了。我忙把头扭开,装作没看见。不可以让我的男人在女人面前觉得丢脸。

    在让吃饭的时候,我拿出今天的课堂笔记,开始讲课。让从十二岁以后再没进过学校,回来阿尔镇的一天,他脸孔通红的请求我教授他数学,从那以后,我们开始在垃圾场见面,我把中学数学教给他。让特别聪明,只用了一年时间,他就学完了别人用四年才搞懂的数学课程,我敢说,如果他申请比亚里茨大学数学系,一定会被录取,但让去不了,他还有家要养。本来让计划凭着他的数学知识在银行找一份正经工作,贝诺先生面试后也对让很满意,不是每个人都带着仇视的眼光,贝诺先生人很好,但贝诺先生不得不顾及别人的眼光,所以这事后来便不了了之了。让现在同时在做两份工,白天在车站做苦力,晚上给镇上倾倒垃圾,收入非常低,很辛苦,而且这种工作怎么也称不上体面,但这是让能找到的仅有的工作。

    “我有个想法。”让说,“我想开一家民用邮递公司。现在大家寄东西都是委托熟人捎带,有钱人则借用军队的邮递系统,收费很贵,效率还慢,更不送信上门,很不方便。我觉得办一家民用快递公司肯定有前途。我们只需要每个城市雇一些人,负责收发邮件,再买一些车在城市间运输,一开始倒也不用买车,没有那么多钱,租几辆马车就行。我到过一些大城市,发现即使是一个城市内部之间民间邮寄需求也很大。一开始,我们可以先在比亚里茨试一下,等这个邮递网络铺开来,形成规模,人们用得越来越多,我们再渐渐向其他城市扩展业务,慢慢就会开始赚钱了。”

    我着迷的仰望着让的脸,这个时候的让没有颓丧、绝望、和被生活压榨的疲惫,他自信、踌躇满志、神采飞扬,非常非常迷人。“需要我做什么?”我着急的问。

    “什么也不用你做。”让笑,把我的长辫子打散开,拿在手中把玩着,“等我有了钱,天天让你吃肉,给你买绸缎的裙子,用镶宝石的发夹装点你的头发……我要给你世上最好的一切!”

    我并不在意我是否拥有一切,在我看来让的理想有点远,但我想要拥有这样自信、对生活充满激情的让,因为这是我的一切,剩下的事,只需要我们一起努力。

    暮色越来越重。让扶着我站起来:“早点回去,你妈妈要担心了。”

    我还有一件事正担心着,于是小心翼翼的措辞:“我今天在征兵处看见了保罗。”我偏着头担忧的观察让的脸色,生怕引起他不高兴。去年,让回乡后有一阵受不了白眼主动要求参军,完全不顾我的反对,“男人在世不能没有尊严!”他说,想要通过参军立下功勋来挽回家族荣誉,结果被很丢脸的赶回来,让深以为耻。

    “是我让保罗去试试的。”果然,让的脸色瞬间阴沉,他似乎忘了我在身边,开始用很难听的脏话咒骂,神情变得狰狞,就象恨着世上一切,所有人都是他的仇人。“我根本就不应该回阿尔。”他说,愤恨不公,“人人都恨我们!”

    “可是我很高兴你回来。”我说,有些委屈。

    让转身看向我,眼神变回清明。他叹了口气,用长长的手指梳理我的头发:“辛迪,对不起,你和他们不同。”

    “我不喜欢你这样子,自暴自弃。我会觉得让是另一个人,那个人我一点也不熟悉。”

    “对不起。”让再次说,想了一下,吩咐我等在这里,然后他飞快的跑出垃圾场。过了一会儿,他笑容满面的回来,手里捧着一束新摘下的野菊花:“我应该买一束最美丽的大丽花给你,但是我没有钱。”他象骑士一样优雅的单膝跪在我面前,“献给你,美丽的公主!”

    我情不自禁绽放一个巨大的笑容,迫不及待接过花束,放在鼻孔前闻了一下,青草的芬芳和花蜜的甘甜,连垃圾堆的臭味都闻不到了。“真美!”我赞叹说,因为这束花是让亲手摘下,它便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花!

    让站起来,用他灵巧的手指把野花编成一顶花冠,如同王冠一样戴在我的头顶,他向我伸出手:“我的公主,我是否有荣幸请你跳支舞?”我高兴的把手放在让巨大的手掌中。这是我们第一次共舞,上次新年舞会,让没有出现,害我作了壁花。我们一起唱起歌来,在垃圾中蹦蹦跳跳:

    木匠卡尔扛上了枪

    他走在队伍里吹着口哨告别家乡

    他说他要娶最美丽的姑娘

    他是快乐的单身军曹人人羡慕他

    木匠卡尔扛上了枪

    他挥着锯子做了条木腿离开战壕

    他说他遗失了美丽的姑娘

    他是悲伤的单身军曹单身军曹人人笑话他

    呦呵呵呵哈——

    ……

    “辛德瑞拉,”让拥抱着我在耳边低沉说,“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希望和快乐!”

    我幸福的仰望着让的笑脸,这一刻,是我一生中最浪漫的时刻,永难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