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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钟,孔拉德夫人很准时让我们离开。我们向她行礼衷心谢过她。出了集训营门,阿方索先生和博杜安哥哥已经叫来了人力车,我们坐上车回家。
车子跑了一阵,从仍然硝烟弥漫的警察局前路过。我远远看过去,警察局整栋建筑已经完全塌了,宪兵用绳子拉起了警戒线禁止市民乱闯,一些工人正在手持铁锹等工具挖掘搜寻遇难的警察遗体。警察局前马路上用红通通的油漆涂着几个巨大的字:“血债血偿!”旁边画着一个白惨惨的骷髅。显然,这是骷髅会对昨天国会前流血事件的报复。一群路人站在警戒线外指指点点,不时的哈哈笑两声:“罪有应得!”还有一些人应该是警察们的家属,眼圈红红的焦急在废墟中拼命寻找。
我想起昨天帮助过我的老警察,想起他在上司面前低头哈腰帮我求情的样子:“瞧,这女孩多清纯,绝对不是暴乱份子……”,话语依稀仍在耳边。我不知道那位老警察是否也参与了向学生们行凶,如果是,那他应该算罪有应得,但站在他的立场,可能只是听从命令忠于职守吧?他留在我脑海里的形象那么普通,和街头上的每一个老百姓似乎没有任何不同,有家要养,有生活要烦恼,有尊严和正义不得伸张。
我叫停了人力车,对阿方索先生说我有人要祭奠,买了一支大丽花,把花放在废墟的一块砖上,蹲在地上闭着眼睛向神明虔诚祈祷:愿这里有罪的、无罪的灵魂都得到安息。
身后响起一个男声:“你也有家人遇难吗?”
我摇头。
“为什么你不像其他人一样幸灾乐祸?警察都是不得民心的家伙。”那声音又问。
我站起来转身,身后站着一位文质彬彬的青年,搀扶着一位悲痛欲绝的老妇。我向老妇行礼,道:“有人死去总是件悲哀的事,不值得欢笑。警察也许有不好的地方,但他们是国家的刀,错误的是拿刀的手。”
青年眼现泪花:“谢谢。”
我扭身离开,却又被叫住,只见青年从他的大背包里拿出一架照相机:“我想给你照张照片,可以吗?”
我不禁心里一惊:“你该不会是记者吧?”我只是个来选美的乡下女孩,可不要因为政治事件再上报纸了。
青年点头:“我不是记者,这张照片留作个人纪念。”
“那好吧。”我同意了。青年拍下我,站在废墟前,脚下是一朵凄婉的大丽花。
吃过晚饭后,阿方索先生向房东借用她儿子的书房,把我叫进去问话,详细询问我今天培训的经过。我把大小事情都告诉了他。阿方索先生说:“你应该低调些,比赛开始前避免成为别人的靶子。这届选美,怕是要闹出些是非。”之前阿方索先生已经叮嘱过我“不要树敌”,但我看见路德维希公爵小姐不可一世的样儿就冲动的把叮嘱全忘在脑后了。“稳重些,以后尽量避其锋芒。”阿方索先生再次嘱咐。我虚心受教。我忘不了路德维希公爵小姐望向我们的冰冷眼神,而且她和我们这些小地方来的女孩不同,城府很深,有点吓人。
这一天,阿方索先生也没闲着,他打听出不少消息。总共有四百多名世袭贵族参加选美,多数都是用的和路德维希公爵小姐类似的借口——过继给功勋家庭作养女。本届选美,评委不仅仅局限于即将婚配的授勋将官,也同时发出公众选票,每张票价一元,鼓励市民也参与评审,这意味着有钱人可以大规模购买选票,进而操纵竞赛结果。这么多贵族参选,平民将很可能没有机会小组出线。
我很反感,恨恨的问阿方索先生:“王子干嘛不直接在大贵族里选妃,偏要和我们混在一起选?”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阿方索先生反问。
我哪能明白皇帝陛下的心思?只觉得对我们很不公平。
阿方索先生道:“你不明白也正常,这涉及到政治层面,我今天也是想了一天才想明白。”阿方索先生起身关紧门,悄声向我解释道:“皇帝和王子多年一直关系恶劣。如今王子功高震主,皇帝陛下已经开始忌惮。鲁道夫皇帝想通过选美看一看,到底有多少大贵族支持奥古斯塔王子。结果我们现在已经看到。皇帝陛下现在怕是夜不能昧了。老皇帝眷恋权柄,所以,下一步,皇帝将要斩断王子通过联姻得到大贵族的力量,也就是说——”,阿方索先生诡秘一笑,“玛尔斯将迎来有史以来第一位平民王妃。”
我觉得老皇帝有点想当然,奥古斯塔王子爱上谁想娶谁作王妃是他自己的主意,以王子的性格怕不会随意受人摆布,他想娶贵族就娶贵族。而且,前四位王子已经故去,奥古斯塔王子按照法理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第一皇位继承人,天下的贵族们不支持他能支持谁呢?除非老皇帝宣布将奥古斯塔王子母亲的灵柩移出皇家陵园——也就是说“废后”,让奥古斯塔王子成为法理上的私生子,那么,六王子将子凭母贵,拥有优先继承权。
我把疑问向阿方索先生问出。阿方索先生道:“皇帝陛下此举可不止是要试探贵族们的态度,他真正的用意是试探奥古斯塔王子。如果王子想娶一位公爵贵女,那就表明王子已经不甘寂寞,随时准备发动宫变;如果王子甘心娶一位没有任何势力的平民之女,则意味着王子在向皇帝陛下妥协,要等鲁道夫皇帝百年后再统领贵族君临天下。所以,今后一段时间,皇帝将大力削减王子多年来在军中培植的羽翼,王子的处境将空前危险。”
阿方索先生反问:“你觉得王子会如何选择?是在等待中慢慢失去继位的希望,还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阿方索先生用手掌比了个向下砍的动作,好可怕。
我想,这还得看贵族们如何选。贵族们是想要一位铁腕的君主,还是要六王子那样的充满艺术家气质的皇帝,这将决定帝国未来的走向。多事之秋,有强邻环伺,恐怕大家还是希望能效忠于厉害的君王,他带领大家走向胜利。
瑟列斯坦老师曾经说过:“政治充满诡诈。”我原来对政治的了解仅限于报纸新闻,如同读已发生的遥远故事,现在贴近了看,老师的话果然一语中地,政治真让人讨厌。
阿方索先生很严肃的问:“辛迪,你真的不想试试当选王妃吗?”
我使劲摇头。阿方索先生怎么问这种话?明明他已经把形势分析得这么可怕了。他是不是干坐着胡想了一天,对王宫总管的位子动心了?
“政治太阴暗了。”我厌恶的说。我可不想在皇权斗争中成为牺牲品,更何况我不爱奥古斯塔王子,而且“绝对不可能”爱上他。
阿方索先生不再说这件事,他拿出他的《选美三千问》开始考教我。里面的问题各种各样,有帝国的历史,皇帝的家谱,还有各地的名胜风光……阿方索先生不光指出我回答中的错误,还会兴之所至讲起他曾经游历的见闻,包括各地的民计民生、当地主要贵族和社会关系,以及他对这些地方经济发展的设想,后来还讲到了世界形势和外交。渐渐的,问答已经严重偏离选美,我怎么觉得变得象培训国家公务员了?阿方索先生说得高兴,我便没有打断,指出他在跑题。阿方索先生如果在学校里任教,肯定是位深受学生欢迎的好教师。我听得津津有味,阿方索先生为我展示出一幅生动的大国民画卷,我贪婪的吸取着知识。后来,连房东的儿子也忍不住坐下来听阿方索先生讲。我便问阿方索先生:“不如把伊嫚也叫来?”被阿方索先生象看白痴一样白了一眼:“你可真会资敌。”
阿方索先生一直讲到半夜,他似乎有一种严重的紧迫感,哪怕离正式开赛还有足足一个月时间。其实,我记性很好,只需要花一两个晚上就可以把《三千问》背熟了,不过,既然课程变成了精彩的“国家公务员”讲座,多听听很有收获。
“我讲的都记住了吗?”阿方索先生问。
我乖巧的答:“都记住了。”不光《选美三千问》,连《公务员基础知识》都记住了,哈。
梳洗过迅速睡下。临睡前,伊嫚旁敲侧击的问我晚饭后干什么去了,我敷衍过去。我可不敢那么老实,把《三千问》拿给伊嫚,阿方索先生知道了肯定会教训我,而且,我就指望问答这一项能赢过伊嫚呢。
累了一天,我很快睡着了。
忽然,刺耳的警笛响起。我迷迷糊糊惊醒,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发生什么事?”伊嫚咕哝问。我起了床,打开窗向外看,发现附近闪着几处明晃晃的灯,还有宪兵的叫喊从不远处传来——“死活不论!”。我吓一跳,刚要关窗,一个黑影忽然从墙壁爬上来。我吓得刚要尖叫,黑影的手勾住窗台一跃而起,跳进屋里,大手捂住我的嘴巴,窗户被迅速关闭。
老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