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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清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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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我照例醒得很早。可可还在睡,可爱的小嘴边淌着亮晶晶的口水。我轻悄悄起了床,从衣柜里拿出旧衣服。悉悉嗦嗦穿衣的声音吵醒了可可,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问:“你在干什么?”

    “我去晨练。”我边说边换上旧布鞋。

    可可一下子坐起来,惊道:“淑女怎么能一大早跑一身臭汗?而且,你穿的这是什么衣服?雷斯特夫人见了肯定会训我,昨天她还和我商量怎么偷偷把这些旧衣服丢掉呢。”

    “我没有汗臭。”我不高兴的订正,而且我不可能穿着长长的大裙子、戴着重重的裙撑去跑步,连脚尖和路面都看不见,那肯定一跑就摔。我看看外面的天色,太阳还没有出来,天刚蒙蒙亮。“我一会儿就回来,雷斯特夫人不会发现。”我把裙子下摆打了两个结,露出脚踝,轻轻溜出房间。

    砰!走廊里竟然站着一对卫兵,见到我立刻脚跟一顿,敬了个礼,吓我一跳。本来计划人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呢。我顺着楼梯下楼,一路上每三五米一个卫兵,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的生活啊。我索性不理睬,只管跑自己的。

    出了大门,我辨认了一下方向,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跑起来。如果不去想这里是皇宫的话,倒是个晨练的好地方,到处鸟语花香,风景怡人。我准备绕宫殿一周,测测距离和路线,为以后晨练探探路。

    园艺工人们已经在庭院里修剪花草,我从他们身边跑过,向他们挥手致意。他们诧异的看着我,当看到我露出的小腿和脚踝,立刻象受到惊吓似的,飞快把视线扭开,让我一句正要问出口的“早上好”硬生生憋在嗓子里。我只好闷头跑过去。

    远处传来金属铿锵撞击声,一群士兵站在营房前的空地上练剑。我好奇的跑近,然后就看到奥古斯塔王子持剑站在圈子中间,几个士兵正在给他喂招。他忽然大喝一声,脚步迅猛前进,锵锵几声,我眼前一片剑光缭乱,士兵手中的长剑齐齐被挑飞向空中,落下来扎进泥土里,而且还整齐排成一行。好剑法!我忍不住暗赞。跟杂耍似的。

    这时,站在王子身边的大总管锐利的目光忽然向我的方向扫过来,我吓一跳,飞快躲在一棵树后面。但王子已经看见我了,向我招招手。我躲着没动。大总管叫道:“李女士,王子在召唤你。”声音很响亮,很明显带着威胁。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匆匆行了个姿式不标准的屈膝礼。

    “早安,女士。”

    “早安。”

    周围的士兵见到我,马上齐齐把脸向一边扭不敢看我,扭得脖子都快折断的样子。我只是露出一点点小腿,没有赤身露体啊。

    大总管托着银盘子走上来,递向我,盘里放着一个整齐叠好的白毛巾。“谢谢。”我接过来擦了把脸上的汗水。结果,大总管的眼睛狠狠瞪我。“哦!”我马上醒悟,这条毛巾不是给我擦汗的,而是让我给王子擦汗的。我看了眼已经沾了汗水的毛巾:“啊——嗯,你还要用吗?”我捏着毛巾一角远远递给王子。

    王子嘴角浮起一丝轻轻浅浅地笑容,接过来,自己擦拭了几下脸面。

    大总管马上解释:“女士们刚进宫,还不懂得服侍男人,我会尽快把她们教育好。”

    王子摆摆手,徐缓道:“不急,总会学会。女人天生擅长这些。”

    我听了很生气。我才不要接收这种教育。

    “昨晚睡得好吗?”王子问,声音轻柔,在晨间鸟鸣中格外悦耳。他把毛巾随手丢给侍立一旁的大总管,向我侧过半张脸来,扫了一眼我的脸,肯定道:“看来是没睡好。”

    当然没睡好啦,这人害我担惊受怕半夜,生怕他忽然闯进来。

    王子抬起手,忽然抚向我的面颊。我惊恐退后一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抓起地上插着的一把剑挥过去。王子身体飞速向后一仰,剑尖刷的在他胸前划过,把他的军装划出一道口子。一个士兵上前一步,举剑削下,我拿不稳,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大总管以几乎要杀人的眼光瞪着我。

    我也瞪回去,敌意的看着王子。他只静静望着我,一如既往的冷静。

    “我在雪法利尔将军保护之下!”我如出鞘的剑一样铿锵宣布,扭身头也不回跑掉。

    事实上我很慌张,心脏砰砰跳得厉害,甚至让我感到胸部一阵阵疼痛。我一路疯跑,躲进曲曲折折的迷宫花园里,停下来,弯腰大口喘着气,双手不停发抖。我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那么冲动,做出那种事,这是在刺杀皇储,如果不是他躲得快……鲁道夫三世皇帝的皇太子在亚述遇刺,结果怎样?亚述血流漂橹。这一刻,我都后悔跟老卡学剑了。

    我歇了很久,才让呼吸平缓下来,感觉筋疲力尽,决定今天早早收工,不再跑了。我开始往花园外走。

    走了几圈,发现不对,我竟然迷路了。在花园里迷路,真要被人笑死了。我循着记忆原路返回,我对自己的记性一向自信,可走了一阵,发现是条死路。这下我慌了,我不会一直在这里绕圈直到饿死吧?我呆了一会儿,深吸几口气,好吧,冷静下来,用脑想一想。我开始顺着花木走,见到岔道右拐,再右拐,始终右拐,用这种方法肯定最终能找到迷宫出口。但是没有,我又回到原地。这下我真的慌了。

    风吹动树木飒飒作响。一人多高的浓密灌木象结实的高墙一样围困着我,我恐慌得不能呼吸,几乎哭出来。然后,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这里是人造花园,又不是可怕的大森林,到处都是岗哨,我怕什么呀?雪法利尔将军教育我说:“恐惧源自自身的想象。”真是一点也不错。我真蠢,只要大声呼救就好啦。我开始扯着嗓子大叫:“救命!我在这里!”

    一开始,我还喊得很起劲,当是一场游戏,但是,没有人来,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我喊了很久,始终没有人回应我。我又开始在迷宫里绕圈,一边绕一边喊。最后,我终于确定,这里是一片无人区,没有人来救我。

    我满身汗水的坐在地上。也许可可会发现我不见,然后就会有人来找我,如果他们能在我饿死渴死前找到的话。一股深深的委屈涌上,我好想回家。

    然后,我开始撕扯身边的灌木。没有路我就自己开出一条路来,我没办法惶惶不可终日的等待。树枝划伤了我的手,我脱下袜子包在手上,接着拽树枝,又拽又踹。

    轰隆隆——嘎吱嘎吱——齿轮转动的声音。我精神一振,飞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灌木从中间分裂开,向两边移动,打开一道缺口。莱茵哈特大总管背着手站在缺口处。我跑向出口。总管脚步一横,挡住出口,死鱼一样阴森的眼睛瞪着我。

    “王子是我的骄傲。你伤害王子,就是在伤害我的骄傲。王子大度,不予追究,但我却是个刻薄的人,刻薄、残忍、冷血。”他猛然抓住我的后脖颈,一股巨力压下,我痛呼一声,跪倒在地上。我用力挣扎,却无法站起来。

    “任何人企图杀害或伤害皇室,无论成功与否,可就地处决,无需审判。——《玛尔斯刑法》第一条。看来宫规约束不了你,你还需要更多教育。”

    我咬着牙挺着脖子不说话,只是愤怒瞪着他。

    脖子上忽然一松,我太用力,一下子向后翻倒,躺在地上。总管居高临下俯视我,阳光从他身后照射下来,刺得我睁不开眼睛。他的脸背着光看不清楚,身体的阴影阴沉沉笼罩下来:“这只是一次小惩戒,下次再犯,我会让你后悔出生。”

    他忽然提高声音吼道:“站起来!”我吓得心脏一颤,立刻爬起来。他挑剔的上下扫了一眼我的衣服:“不许穿这种破衣服,你在让王子蒙羞。还有,不许早上跑步,不许在王子面前、卫兵、仆人……尤其是我面前做出任何不符合淑女规范的行为。”

    我扭着头不与他对视。他的眼睛很恐怖。

    “你早餐要迟到了。立刻去梳洗。”总管命令。

    我马上侧身从他身边挤过缝隙,提起裙子飞跑。身后传来怒气的指责:“不许在宫内狂奔。”我连忙慢下脚步,然后发现自己已经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