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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当年墨轩七人在益州那片无名山谷,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下武林的故事已是成了江湖传闻。没人知道当初益州山谷一战之后,墨轩与其余几人究竟是生是死,只知道当年那一战,有数百名各门各派的弟子葬身于那片山谷之外,得来永远地长眠。
有人说,墨轩七人已是死在了那些武林之人的手中,毕竟各门各派与天下武林之人可以出动了近千人,虽是付出了惨痛的带价,让门中高手死伤无数,但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围杀墨轩等人,又如何能让墨轩等人逃出生天?
可也有人说,墨轩七人却是杀出了重围,并没有死在那些武林之人的手中。只是那些武林之人看着自己等人为了围杀墨轩,反而让自己这边死伤惨重,天下各门各派这才会统一了口径,只对天下之人宣称墨轩与其兄弟几人皆已死去,而过后此事便不了了之,有关于魔人墨轩的传闻很快就被江湖武林之中兴起的其他传闻给掩盖了下去,最后变得无人问津。
但墨轩几人到底是在当年之时就死在了那片无名山谷之外,还是如不少武林之人猜想的那般,浴血奋战地杀出了重围,最后落得下落不明,恐怕此事也唯有当年亲身参与了那一战的各门各派门中高手与墨轩几人才能说得清楚。只不过自当年一战之后,墨轩几人便生死不明、不知所踪,而那些各门各派的高手又死伤惨重,幸存活下来的那些武林之人在各自回去之后,也是纷纷闭关不出,更是不肯与人谈及当年之事,便是愈发地让当年山谷之外那一战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至于益州的那片无名山谷,随后也被天下各门各派纷纷地列为武林禁地,明令禁止不让门下弟子前往一探,还美其名曰,是不想让门下弟子去打搅到了当日战死在那里的各位武林前辈,要让那些前辈永远地安息,直到再入轮回…
……
而在天秦北地之外,一个并不为世人所知晓的小国之中,此国女王早些年独自一人偷偷溜去中原,却在不久之后又回到了国中。在回到自己的小国之后,这位女王便彻底地摒弃贪玩的心思,也不复之前那般泼辣蛮横,反而还变得沉稳了许多,这又开始一心一意地主持起了自己国家的朝政大事,对其他之事却是漠不关心,只是想让自己国中的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
这位小国女王,便是当年与上官青云彻底决裂,从此往后都形同陌路的艾黛颜。
皇宫当中、寝宫之内,一位容颜不再的老妇正坐在一面铜镜之前,其双手抱着一柄长剑,略显沧桑的双眼盯着手中的长剑发呆,又伸手出来轻轻地抚在那长剑的剑鞘之上,心中便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曾经的往事…
当年,自己被上官青云赶着离开之后,这柄长剑也被自己给带了回来。而自己之所以要带回这柄长剑,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偶然想起那个负心之人的时候,身边能有几样与他相关的东西,好让自己能睹物思人一番。只是在回到了自己的小国之后,一次更衣沐浴便让艾黛颜发现,自己的三千青丝竟是已是尽数变白,那表面上看起来的黝黑,也不过是被人用浓墨给涂抹上去的罢了,便在用清水洗过后,那些浓墨就此悉数褪去,露出了满头雪白的银发,可是让艾黛颜对此大吃一惊!
这是艾黛颜当初重伤之后,被上官青云拜托药王宫弟子将其救回来所落下的后遗之症,俗称“未老先衰”,艾黛颜也是在召来宫中的御医为自己诊断一番之后,这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也知晓那用浓墨染黑自己秀发之人,必然是上官青云无疑…
念及至此,艾黛颜不禁朝铜镜里边看去,见到如今的自己已是变得人老珠黄,那满头的白发看起来倒是不再如当年一般显得突兀,或许是到了自己这个年纪,青丝变白也是迟早之事,又或是这些年来自己已是瞧得习惯了,这才不会再觉得那满头白发显得抢眼。
而在铜镜之旁,还摆放着一张面具,旁人或许不曾知晓,那面具之上所画的人物来历,但如是有中原之人瞧见的话,必然能够一眼句认得出来,那张面具之上所画的人物,正是中原神话里边的一人,沉香之母、三圣母。
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那张面具之上,艾黛颜也不再继续在意自己的满头白发,便将面具取到了自己的面前,看着那面具之上,由自己亲手所描绘的每一笔,仿佛还能见到自己当年戴上这张面具之时地模样。只是因为时隔多年,这张面具上边的彩绘已是慢慢脱落,自己不愿见到这张面具变得面目全非,才会寻来颜料,又亲手将那些脱落了彩绘的地方给重新填补画上,便是希望这张面具能够永远地保存下去,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也好让自己的心中能有那么一个寄托…
只是将面具拿到眼前一看,不免又发现了许多地方的颜色淡去,艾黛颜瞧得不动声色,便熟络地从铜镜一旁取来一个木箱打开,那木箱里边琳琅满目地摆放着许多颜色各异的颜料,正是艾黛颜特意地准备来填补面具所用。拿起了一只画笔,将那盛装有颜料的小罐打开,笔尖探了进去,沾染了颜料之后又退了出来,但见艾黛颜一手执笔、一手托着面具,便这么专心致志地开始为面具补色…
……
而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杭州君子山君子堂内,君子堂掌门上官青云重病在身多年,眼下已是到了弥留之际,他心知自己时日无多,能不能熬过今夜都是难说之事,上官青云便趁着自己现在还有说话的力气,这就招来了膝下各个弟子与门中长老叮嘱后事,也为确立新一任君子堂掌门人选,不想让君子堂在自己离世之后,会生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来。
只是在交代完后事以后,上官青云更是变得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要咽气一般,可是让一众君子堂弟子见状之后大惊失色,急忙又要取来药王宫弟子炼制的灵丹妙药,只道要为自家掌门续命,却被上官青云突然一手给打翻在地上。看着那雪白的药丸散落了满地,也无人前去收拾,上官青云便是对此视而不见,只在几名亲传弟子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地坐起了身子,一头乌白参半的长发披肩垂落,但上官青云此时的心中却是忽地想到了一人,一个当年被自己所辜负的女人…
于是,往事便如走马观花一般在上官青云的脑中一一闪过,想到自己是如何拜入了君子堂门下,又是如何被师父看中并且收为了亲传弟子,随后自己果然没有辜负了师父对自己的期望,练就了一身不弱的武功,还因此得到了师父的赞扬与门中诸多师弟的艳羡。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己的名声便在江湖之上不胫而走,许多武林之人都知晓杭州君子堂有着自己这么一位青年高手,见到自己都是一番礼遇有加,只为借着自己这个机会与师门交好,师门在武林当中的威望也借着这个机会变得如日中天。
但饶是如此,自己却没有因此而变得狂妄自大,始终都是保持着一副谦谦君子地模样,也让自己在江湖之上的名声变得更为响亮。
直到后来,自己遵从师父的召唤,前去青琼山参加武林盛会,便是遇到了她…
还记得自己当年与她初次相遇之时,便大打了一场,后来又是如何结伴而行,自己还教她剑法武功,只为让她休要再造杀孽…
可上官青云却是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在何时,竟然喜欢上了这么一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异国女子,但终究因为她并非汉人,心中所想也是与自己截然不同,二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分道扬镳,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过了,此事也成了上官青云抱憾终身之事…
心中回想了一番当年的往事,上官青云便已是觉得累极,只想要躺在床床好好地睡上一觉,或许明日再睁眼醒来之时就会好受许多。不过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让上官青云顿时不想睡下,这就侧首望向床头,也不会理会房中其他人的目光,上官青云费力地抬手起来,似是想要去那柜中取件什么东西。见此一幕,便有上官青云的弟子急忙上前,替师父从那柜中取出了一样物事来,引得房中众人纷纷定睛一看,才见那样物事竟是一样早已褪去了本来颜色的面具…
“这面具看起来平平无奇,也不知放了多少年了,却是被师父一直当作宝贝一样收藏,难道这其中是有什么蹊跷?”
见着如此,便有人开始在心中猜想,却是猜不透这其中的缘由,只能静静地看向师父,要看师父还会有什么话要与自己众人说。
可上官青云好似丝毫没有与众人说话之意,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那张面具,看着那面具之上早已褪去的彩绘,又伸手出来抚摸在了那面具之上,心中的回忆在此时变得更为清晰,沧桑的目光之中也露出了无尽复杂的神色来。
“这是刘彦昌…她手中的…想必应是三圣母了吧…”
瞧清楚了那面具上边所描画的人物,一句话已是堵在了上官青云心中多年,如今终是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便听上官青云轻声说道:“三圣母、刘彦昌…命中注定就是要天涯相望,直到后来沉香劈山救母,一家子这才得以团聚…”
说到此处,话声便是就此顿下,只见上官青云的两眼忽地张大,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正打算说些什么之时,其神色又迅速地黯淡了下去,直到半晌之后,才听上官青云继续说道:“只可惜…你我二人之间并无沉香,自然也就没有了再见的可能…”
“以前我总是想不明白…时到今日,我终于是想通了…”
话声落下,苍老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将手中的面具给攥紧,上官青云忽地抬头起来朝北相望,想要再见到那副容颜…
可相隔天涯,之间也不只有多少里路,二人自当年分离以后就再无关系,上官青云自然是无法瞧见。
不过,想通了心中困扰了自己多年的问题,上官青云对此也觉得心满意足。便见其面上逐渐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双颊也在此刻浮上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润,又见上官青云双唇蠕动,良久之后才吐道:“好!”
待得一声没头没尾的“好”字出口,房中众人在闻声之后皆是不曾反应过来,不明白自家掌门这是在答应什么。可下一刻,房中众人就见到上官青云的脑袋忽地一垂,双手紧握的面具也跟着松开,跌落在了地上,身影便再无动静传来…
……
“好…”
似是听到了一道话声传入了耳中,那还在描绘着面具的画笔陡然一颤,面具与笔一同坠在了地上,红润的颜色四溅开来,端坐不动的身影却在此时倏地站起,面上布满了震惊之色,这就凭窗朝着天边极南处望去…
……
天秦,益州。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中原出现的一家酒家,似是名唤“愚市”,却无人知晓这家酒家会在何时又消失了去。只是偶尔听江湖人说起,百里开外的一个小镇又出现一家叫愚市的酒家,老板依旧是那个终日饮酒的中年汉子,老板娘也还是那个只会酿酒的半老徐娘。
而这一次,这家愚市酒家便开到了益州,又听闻这愚市酒家所酿的美酒可是天下一绝,所以慕名前来尝酒之人可是数不胜数,终日络绎不绝,直让附近的酒楼瞧得一阵眼红,但又无可奈何,只因那愚市酒家的美酒是的的确确的香,哪怕隔着几里之外都能闻到。
来到酒家门前,便见这愚市酒家已是门庭若市,放眼望去,那酒家大堂此时都已经被无数酒客给坐满,就连大堂门外的台阶之上都坐着不少人,却也不见有人出声去催促老板赶紧上酒,他们都知晓这家酒家的规矩,老板今日卖什么酒就喝什么酒,可是容不得酒客们自己挑选。
那酒家老板地模样看起来憨厚老实,酒客当中却无人知其名讳,只是见着自己问了几次也问不出来,一众酒客索性就一直“老板、老板”地叫着。而那酿酒的老板娘却是生得颇有几分姿色,酒客们都纷纷称她为“小姨”,每每见着小姨端着酒坛过来,不少酒客还要一脸淫笑地上前搭讪几句,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话,目光还要在小姨的婀娜身段上看个不停,得来的自然是那小姨的破口大骂。不过即便是如此,一众酒客对此也是满不在意,依旧是每日都前来吃酒买醉,直到这愚市酒家不知何时又搬走了,许多酒客便开始打听着愚市酒家的去向,然后继续追着这酒家而去…
如今正是寒冬,益州又下起了大雪,积雪堆满了益州城内的街道,街上已是鲜少见到行人。
但在愚市酒家之内,有一名拄着拐杖、身负竹筒的老头儿在喝醉了后,便与身边的酒客说起了江湖之上曾经的传闻,引得许多酒客听得津津有味,却也有许多酒客认为那老头儿是在说着醉话胡说八道,只是听了两句之后就不听了,各自聊着各自的话。
“这么说来,当年的那个魔人,和他的几个结义兄弟,当真有这么厉害!?”
待听得那老头儿说完了最后一段之后,看着老头儿已是起身打算离开,便有酒客微微地醒了酒,又冲着那老头儿一脸愕然地问去,便是要给自己心中的问题问来一个满意的答案,不想让自己到最后都还没弄明白,那些江湖武林传闻的结局。
“不可说…哈哈哈嗝…不可说…”
闻言,那老头儿挥手摇头地答了一句,嘴里喷着酒嗝,显然已是喝醉了,身形踉踉跄跄地就向着酒家外边走去。
看着那老头儿离开,这名酒客本想将他给叫住,却听着不远处有其他酒客说道:“你就不用去叫他了,叫了也是没用,那老头儿就是这样,在这益州城里也没有个妻儿子女的,却整日都有闲钱寻着酒家饮酒喝醉,喝醉了就会一个人离开,等明日还会再来…”
听得话声,这名酒客转头看去,见到一名酒客正往自己嘴里扔着花生米,嚼了两口又一笑说道:“所以你想要问他的话,倒不如明日赶早地来,趁着那老头儿清醒的时候问问,说不定还能问出些什么来…”
见那酒客这么说了,这名酒客也是明白,就冲着那名酒客抱拳拱手道了一声“多谢”。
只是在说完之后,这名酒客还是忍不住地朝着那老头儿离去的背影望去,见到那老头儿的身影顶着漫天风雪,渐渐地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其心中却是总觉得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却是如何也说不上来…
然而等到次日,这名酒客也没有见到那老头儿过来喝酒,只在稍一打听过后,才得知那老头儿竟是去了许远之外的一处无名山谷…
……
而在那片无名山谷之内,漫天的风雪早就停了,但茫茫白雪已是将整座山谷都给掩盖。便见在山谷的中央,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头儿正立在一座孤坟之前,其手中捧着一幅泛黄褶皱的画,画卷之上已是斑驳,但还是能够瞧得出来,那画上画着的乃是一名容貌绝美的女子。
那老头儿就这么一直立在那里,盯着手中的丹青画卷也不知瞧了多久,直到许久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卷起了手中的画卷,将画卷放入身后的一只竹筒里边,又定睛看向面前的墓碑,浑浊的老目当中满是思念之色。
过了片刻,或许是站久了有些疲累,那老头儿也不顾地上湿寒,这就蹲身坐到了孤坟之旁,心里想着等自己百年之后,若是有人能将自己也葬在此处、合于一坟,自己即便是死,想来也能瞑目了吧…
心中这么想着之时,老头儿不禁渐渐地沉睡了过去,却不知远在苏州的一座石桥,就在这个飘雪的夜晚,轰然地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