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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如兰低下头, 长长的头发垂散下来, 阴影盖住脸孔, 有股无端的阴鸷感。
许久, 她磕去烟灰, 又重新点了一支烟, 有些答非所问:“赵江堂而皇之地出轨,却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身上。”
“一年前?”
“一年前。”她把半边脸埋进手里,声音像夏日雷雨前的沉闷压抑,不知何时就会大雨倾盆。
“那天是恬甜的生日。”高如兰道。
那天孩子生日,可赵江打电话说有事赶不回来了, 她就向公司请了假给女儿买蛋糕过生日,没过多久却接到了从医院里打过来的电话。
医院里说手机主人出了车祸,手术急需家属签字。她抛下女儿匆匆赶到医院, 却发现另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和赵江的手紧紧牵在一起,说是在车祸里受到撞击,导致流产。
旁边人可怜同情的目光纷纷朝她看了过来,她忍着羞愤在手术同意单上签下了名字, 赵江被推进了手术室, 等赵家人赶过来后就匆匆离开了。
术后, 赵江跪着朝她认错。
高如兰悔道:“可恨我竟然相信赵江那个畜牲的话, 相信他想给孩子一个家, 到头来却反而害死了恬甜……”
今天她一直在想, 如果能及时发现赵家人不对劲就好了。
如果当初车祸后坚定地离掉婚就好了。
如果当初没听别人的话嫁给赵江就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也回不到当初。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每个人酿成的苦果要由自己品尝。
“那……那个女人呢?”宋姜适时打断高如兰的自怨自艾。
“那个女人?”高如兰愣了会儿才反应宋姜问的是谁,神情恍惚道:“据说受到创击太大再也不能生育,反正我是没见过她了……可能赵家也打发了些钱吧。”
“……哎,”她声音小下来:“谁知道呢?”烟已经燃到尽头。
余温不算烫,灰烬在她手上点了个不大不小的黑印子,像和尚的戒疤。
“所以,赵江就得了这个病?”宋姜推测道:“而他没有告诉你,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却把生孩子的压力给你一个人扛。”
高如兰双手紧紧握着咖啡杯,试图从上汲取一点热度:“是啊,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我早就该看透了……”
“这就是我选的男人,不对,这不是我选的,这是他们选的。”她茫然抬头,眼眶里蓄满泪水。
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
宋姜犹豫半晌,还是开口。却没说是指赵江的病,还是指赵恬甜的死。
有些事像伤口,不提,永远不会愈合,只有咬牙狠心割去腐肉烂疮,破而后立。
高如兰怔了怔,指甲尖掐进掌心的肉,疼痛让意识越加清明。她扯起嘴角,冷笑连连:“陆爱莲,还多亏了陆爱莲,不然我死都死不明白。”
赵江把检验报告藏在哪里她不清楚,也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存在。车祸之后夫妻俩的感情就已经日益淡漠,尽管赵江真的老实本分了起来,也还是从同房异梦走到了分居而眠那一步,就算婆婆不满她依旧每天带着女儿一起睡觉。
不知道是谁说的,夫妻关系就像玻璃水杯,立着从不破碎,一旦破碎,就算再粘合也会漏水。她宁可主动住进客卧,也无法再做到对赵江平静以待,更遑论同床共枕。尤其是在女儿死后,她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儿童房。
可今天她忽然想起孩子最喜欢的小海豚玩偶,几个房间里都找了找都没找到,最后打算去婆婆房间再看看。
婆婆陆爱莲的房门虚掩着,高如兰推开门,陆爱莲像触电似的颤了一下。
还没等她开口,陆爱莲慌忙把手往后一背,似乎藏了个什么东西。
“小兰,你怎么来了?”陆爱莲笑的不自然。
高如兰狐疑地眯起眼睛。
相处多年她很清楚自己的婆婆是个什么德行,平时一嘴一个儿媳妇,心虚的时候才会叫她小兰。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东西,就……村里的地契。”
“别骗我了。”高如兰直接戳穿了她的谎言:“你早就把房子给卖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趁陆爱莲不防,高如兰一个箭步上前夺走对方手里的纸单。
“你给我!”陆爱莲面孔有些狰狞,伸手欲抓,被她侧身避过。
随即视线聚焦到纸上,高如兰迅速扫过上面内容,头脑还没反应,心却蓦地直直坠落下去,一瞬间忽然想明白什么。
她扬起手中的纸,薄张被晃得哗啦作响:“赵江有病。”原来赵江早就被那场车祸给废了。
“胡说什么,我儿子好好的,你不要乱说……”陆爱莲慌道。
“白纸黑字你当我是瞎子吗!”
陆爱莲被高如兰的眼神看得心慌失措,忍不住别过头,嘴里避重就轻道:“哪家男人没个病,我儿子要是真得了这病,赵恬甜是不是我赵家的孙女儿还得另当别——”
“啪!”高如兰的手落下,朝陆爱莲狠狠地扇了过去,这一巴掌力道之大,扇的陆爱莲耳朵里都出现了重声。
陆爱莲的头被打的甩到另一边,登时退后了几步,捂着脸惊愕的瞧回来:“高如兰,你疯了吗你?我可是你婆婆,是你妈!”
“我要问你。”
高如兰一步步逼近她,紧捏着医院报告单的骨节都有些发白:“这件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爱莲拧着身上的围裙:“我也是刚刚才……”
“不说实话?”高如兰点点头,狠道:“行,要不了一天,我向你保证赵江成了废人这件事,整个公司上下都会知道。”
“他是你丈夫!你怎么能这么做?”陆爱莲不可置信的叫道。
“他在外面找小三的时候就已经没把我当老婆了,我凭什么还要把他当丈夫?”
陆爱莲急道:“他是男人啊,你是女的,当然不一样了。”
她是真想不明白,把自己丈夫出事的事说出去,对高如兰有什么好处?
高如兰不怒反笑:“我不跟你说这些。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恬甜没出事前你要么催着赵江离婚,要么就让我生儿子,最近却安静的很,一点也没提这事,我还觉得奇怪呢,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你也别拿我的恬甜当挡箭牌,你根本就不在意她,现在想想,看来是你这些天已经发现你的儿子不能生了,对不对?”
“这病肯定能治好的,江儿他还那么年轻,等治好了你们再生一个不就行了吗?到时候有个儿子,你们自己也抬的了头啊……”陆爱莲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浑然不觉高如兰越来越漆沉的脸色。
“我是还能生。”高如兰看着陆爱莲脸上浮起惊喜,冷冰冰地道:“不过我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赵江身上?他既窝囊又没本事,现在还不能人道,除了你这个做妈的,还有哪个女人瞧得上这样的破烂货。”
刘老锐利的眼神直直逼视过来,里面是直白的审视,陈飞鹰神色未变,迎上他的视线,眼里没有分毫动摇。
过了一会儿,刘老忽然笑起来,松了气势,坐下去道:“谁没有点儿秘密,哎,你小子不错。”
“前辈谬赞了。”他跟着笑道。
“哈哈,不用跟我道这么文绉绉的礼嘛,”刘老感叹:“哎,你这国语说的可以啊,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
陈飞鹰道:“我祖籍是南京,后来战乱迁去的香港,祖训要我们从小都学国文,讲国语,说虽然在香港安定,亦不能忘本。”
“好,好一个不忘本。”刘老连连点头,颇为感慨:“家风清正,后人才出的正。”
他握着手里的茶,声音也带了些许潮气:“你,你觉得南京的生活,比之香港,怎么样?”
“香港很好,南京也很好,”他定定地看着刘老,认真道:“您认识家父?还是和家中哪位长者有故……”
刘老笑着摇头:“哎,哎,都不是,我就是看到你这后起之秀啊,想起自己当年刚工作时候的样子。所以就把你找过来,没耽误你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