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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也站了,邱叔叔你便说吧。”宿平仍自嘴硬。
“说什么?”邱禁微笑道。
“什么黄泥、岩石,三尺、十丈的。邱叔叔喜欢打哑谜,自然是要先教我这话的意思。”宿平愤愤道。
“噢?看来你果然是心浮气躁,连我说了什么话也记不住,即便教了也是无用。”邱禁脸上气道。
“那你再说一遍,我就记住了。”少年不服气道。
“‘黄泥圬三尺,青岩砌十丈。’”邱禁双手抱胸,说完几个字又把嘴给合上。
宿平在心底默念了几遍,抬头小心地试探道,“黄泥屋三尺,青岩气十丈,我背得可对。”
“不错。”邱禁依然惜字如金。
少年出了一口气,追问道:“现在能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了吗?”
邱禁依旧摇了摇头,朝地上一指,道:“你写给我看看。”
宿平的脸颊霎时有些发红,偷偷地看了邱禁一眼,硬着头皮从地上拣起一个石块,慢腾腾地写下了十个大字:“黄泥屋三尺,青岩气十丈。”字体不甚好看,却也端整。
邱副都头从地上也挑了一块石头,圈了“屋”、“气”,并在旁边各自写上“圬”、“砌”二字。邱禁出生乡野,从军多年,却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这些本事,这两个字都写得蝤劲有力。宿平看见对方纠改了自己错处,脸上红色更甚。
邱禁写完将石块扔到一旁,叹道:“常言聪明之人喜好投机钻营,你果然便是这般。你若真要我教你那些诀窍,须从明日起,每日午时来此,再站三日。”随即起了身,便要向营帐外走去。
“邱叔叔……明日是七月初七乞巧节,我恐怕要拖上一天……”宿平突然想起一事,轻声道。
“乞巧节?你又不是女娃娃,怎地也有事?那也随你——若是明日不来,便再多站一日。”邱禁说完,自顾走到那太阳底下,摆开拳脚,练了起来。宿平见他不知道在打些什么招式,只觉呼呼生风、劲势威猛,不时踢起一阵尘土,身上的短衫一会儿便被浸湿了,便想起自己刚才受的煎熬,没来由地全身毛孔胀大,吸了一团热风,激灵灵地抖了一下。
邱禁打了约莫半个时辰,见前边走来了一人,却是那个老兵士,于是抬头望了一眼天上,日现西磋,知是到了未时,便停下手脚,走近对老兵士道:“林叔,你来的正好,我要去到那边的水里冲个凉,劳你代我看守一下。”
老兵林叔笑着打了一个哈哈,道:“你去罢,有我哩。”
邱禁走了之后,林叔来到宿平的边上,见少年呆呆地望着远去的邱禁,脚边的地上还有两行大字,便道:“宿平,这是你写的?”
“是……不过写错了两个字,让邱叔叔给改过来了。”宿平转而道,“林爷爷,我来问你,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可从来没读过什么圣贤书,字认得我,我却不认得它,”林叔笑道,“不过你倒是可以把它念出来,说不定老头子碰巧听说过,还能给你讲解一二。”
于是宿平又将这几个字念了一次。林叔听完之后问道:“你邱叔叔没跟你解释过?”
“没有,”眼下邱禁不在边上,宿平颇有些怨气冲天道,“他说聪明的人爱投机取巧,哼,我瞧他就比我更聪明。”
林叔莞尔一笑,顿了顿道:“这句话我也只听王都头说过,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你邱叔叔读书认字可都是王都头教他的。”
宿平惊道:“邱叔叔说他参军之时已与我一般年纪了,居然还能学得这么多的学问,写得这么一手的好字?”
林叔收了笑容,点头道:“他天资原本不高,你说他聪明,却是错了。我只听说当年王都头与他讲了一番话之后,他就如换了个人似的,一有空闲就习文弄武,从不倦怠,这才有了现在的这些本事。”
“那王都头真是个神人,竟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了。”宿平道,“他又与邱叔叔说了些什么?”
林叔摇头笑道:“王都头是不是神人我不知道,我这双老眼只看见阿禁是一个狠人,也是一个苦人。他们说的话我也没亲耳听到,只是知道里面便有你方才说的那句话。”
“如此说来,邱叔叔确是为我好了。”宿平道,“可他为何就是不跟我说说这话的意思呢?”
“他有他的道理,该到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林叔摸着宿平的头道,少年这回乖巧地点了点头。老少二人便不再旧题重议,另聊了一些却也都是跟邱禁有关,少年似是对邱叔叔很有兴致,听着老人的讲的那些往事,不时流露出敬服的眼神。
没过多久,邱禁便光着板子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件拧干的外衫,将它挂在扎营的麻绳上。宿平站起身来,对他说道:“邱叔叔,以后你说什么,我便照做。”
邱禁听见少年这没来由的一句话,有些错愕,问道:“噢?那是为何?”
“我要做邱叔叔你那样的人。”少年看着对方结实的肌肉,挺直腰板说道。
邱禁闻言,看了一眼林叔,笑了一笑道:“既然如此,便省去你两日,只须再站个两日便可。”
宿平两步跳到邱禁的身边,大喜道:“我还要学邱叔叔打的那些拳脚功夫。”
“你学那些做什么?”邱禁淡淡地问道。
“自然是打架了。那个张成,还有王小癞子一伙,他们老是欺负我,我若学了拳脚,管叫他们见了我就绕着道走。”宿平神气活现地说道。
“唔……你如此有志气,便再加你三日,你须站满五日,方可教你。”邱禁依旧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宿平听了之后,心下大悔,又叫道:“我不学了,那拳脚功夫我不学了!”
邱禁也不看他,伸出两个手指道:“朝令夕改,再加你二日!”
话一出口,吓得少年赶忙捂住了嘴巴,生怕再说一句,又要多受煎熬。林叔在一旁看得有趣,乐呵呵地笑着。
到了未时三刻,那些午歇的兵士都陆续回到了营内,边说些天南地北的话,边干着手中的活计。宿平陪在他们中间,一日便这样过了。
……
七月初七,乞巧节。
这是赵、徐两国乃至大梁南部皆行的民风,虽因地域差别,各有礼俗不同,却都是女人乞愿的日子,故而也有地方称作“女儿节”。
昨日宿平已告知邱禁,所以这一个清早也未与他一同前往厢军营帐,而是跟了母亲和妹妹来到田野之间。
乞巧节的传说由来已久,牛郎与织女每年只有这一日方能被王母准许相见。自古文人多感伤,他们抬头遥想那牛郎一家于银河之上的鹊桥相会,织女自是要掉了几滴泪珠下来,跌落凡间。只是骚客们不知这泪珠被藏到了何处,想来也不过是融入了晨露、雨滴、溪泉、河海之中,于是便给今日之水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天孙圣水”,更有了女人们采露抹眼,水中沐发的习俗。
宿家母女二人,清晨来到这田野之间便是为了采集露水而去,宿平跟在后头纯是为了好玩。女人生**美,就算采些露水,也要往花下寻去,不多时,全村的女人便在一处花多的地方聚了起来。
“啧啧啧,”一个中年女人开口说了话,声音甚是洪亮,直把旁边田丛里的稻鸡惊飞了几只,“灵儿名字取得好听,人长得也越发好看了,我瞧着不出几年,咱们这乡里的头号大美人,就要落在宿家!”
宿平只听嗓音,就知道说话这人是王癞子的婆娘,王小癞子他-娘,于是拿斜眼瞧了一瞧,却看见那女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与自己身高相仿的少年,只是块头大了一圈,不是王小癞子是谁?那小子此刻也向自己看来,还不时拿眼角瞄了瞄宿灵,一脸坏笑。
一众女人听了王小癞子他-娘的话,都点头称是。其中一个接道:“灵儿娘,你看我们家虎子咋样,要不趁着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咱们把亲给结了?”
王小癞子他-娘急忙喊道:“你家虎子比灵儿长了好几岁呐,我家王机灵就刚刚好,再说他们名字里都有个‘灵’字,‘机灵’、‘灵儿’,那要叫起来,得多亲热啊。”
那边却又有几个不情愿的,跳出来把自家“柱子”、“豹子”、“牛娃”、“黑蛋”的都往外来献,一个说得比一个好,宿灵的母亲听了也不气恼,一笑置之。宿平心里却是把他们个个都埋汰了一遍,却又无奈得紧,心想:“我妹妹是灵儿,又不是什么瓶儿、罐儿,你们家里的这些小子,一个比一个坏,哪里配得上我妹妹了。”
远处王小癞子见宿平脸色不善,便朝他招了招手,待引得宿平看过来时,张大嘴巴做了一串口型,只是个唇语,却没有声音。宿平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捏紧拳头登时就要冲将过去。
那王小癞子见状,却是不疾不徐,轻轻地吹了个口哨。旁边草丛里立刻钻出一条大黄狗,“汪”的一声摇着尾巴跑到狗主人的跟前。宿平一见这头克星,立时气焰消亡,朝母亲身边靠了几步。王小癞子朝他挥了挥拳头,脸上的坏笑更放肆了许多。
各家女人采了晨露,都回屋子生火做饭去了,柴米油盐自是不提,很快巳时已尽,到了午时。邱禁回来吃了中饭,与宿家的男女主人说了些闲言,唯独宿平闷头不语,挑不起话头。
邱禁走后,宿平来到院子外面的无人处,依着昨天邱禁的要求,在日头下偷偷站了一会,却因实在太热,只忍了一刻时辰便跑回了家中。
大屋里只有宿灵一人,正在拿着一面丝巾做女红,丝巾的上头一朵粉红色的牡丹花只剩下最后一道花边便要绣好了。宿平凑了上去,笑道:“绣得可真难看,比起母亲的手艺差得远了,这块丝巾得来不易,莫要弄坏了才好。”
宿灵嘟起小嘴,左手将丝巾藏到身后,右手捏着铁针在空中虚扎了几下,气道:“我又没叫你看,再敢笑我,我就扎你。”
宿平嘿嘿一笑,道:“不看就不看,父亲和母亲呐?”
“里屋说话呢。”女孩道。
宿平便来到里屋房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里面的人在悄悄说话。他一时兴起,就附耳到贴到门缝上,偷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