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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平依言,一把将五寨主的手腕扣住!
一浊道:“太松、太松!使出全力、再抓紧些!”
少年立即照做,手背青筋暴起。
一浊转了个身,带着宿平面朝箭靶的方向,口中道:“看好了!”
说罢,只听她轻叱一声,腰不动、肩不动、后臂不动,前臂一颤,手腕剧抖!
刹那间,宿平忽觉手中一股震力传来,五指如执狂牛之蹄,再也无法抓扣得住,心惊肉跳之下,那柄飞刀亮起白光,已然脱手而出!
“咄”地一声,正中箭靶红心!
宿平惊道:“姐姐的手劲,怎地如此了得!”
一浊搓了搓自己的手腕,再一点宿平额头,笑道:“这可不是手劲,是腕劲!单而论之,二哥号称‘算盘手’亦非我的对手哩!”
宿平立时记起空手抓箭的二寨主黄鹤杳,瞠目结舌。却是再一细想,果然不无道理。一浊明明被自己使出全力扣了手腕,再要将那飞刀甩出何其困难,更不用腰力、肩力、臂力,只凭其腕力,居然还能射中五十步,指哪打哪,这般功夫简直闻所未闻!又一想,若是对上敌人,即便被其如此这般制住手腕,对方松懈之时,再甩一记飞刀,不打箭靶却打其脸面……想想都教人骇然!
一浊见他垂首不语,趁热打铁道:“小宿平想不想拥有小兽一般的脚劲,还有姐姐一般的腕力呢?”
宿平抬头速道:“想!”
一浊又问贾瘦兽:“你哩?”
贾瘦兽忙撤后两步,摆手道:“不想不想,忒也累人了!”说罢,飞也似地跑开,溜向那些练功的百戏戏子一边去了。
一浊笑瞪一眼,对宿平道:“既是想练好腕力、脚劲,那便开始跳绳吧!等你小有所成之日,那区区几个筋斗自是手到擒来!”顿了一顿,又道:“这可是跳一个上午的绳子,你吃得消么?”
宿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别说一个上午了,便是一整天也不在话下。
一浊欣然道:“不错!想来你应比小兽有耐性多了——我去年也是这般教他,哪知这小猴子才练了半个时辰不到,便如刚才那般逃之夭夭了!”
宿平心道,也对,瘦兽兄弟生性好动,你让他重复如此乏味之事,别说半日了,便是一刻钟下来,也比杀了他还难受,能坚持半个时辰,已是奇迹。却是又想不通,他的这手筋斗绝活,是怎么练成的?
一浊拾起绳索交到少年手中,说句“用心跳绳,上午做完这门功课,下午还另有他事。”便就走了。宿平想不出她要自己做什么事,索性专心一意地练将起来。
这跳索看似简单,却是比那邱叔叔教的“俯卧撑”、“引体向上”还要折腾人数倍,至少后两者皆可发出全身之力,而跳索反而要将膝、臀、腰、肩并直僵住不动,脚尖无时不刻不在踮拍地面、手腕无时不刻不在晃抖。几百圈下来,已让少年叫苦不迭,小腿绷得都快抽筋了。然而,愈是这样,他愈是不能停下,是因他仍记得红叶大叔首日教他“刑屠拳”时,所说的那两个“度”字。
“挺下去!”少年不住地给自己打气。五百跳一歇,即便后来体力不支,亦是不曾更改。
继老头一边听戏,一边啃豆子,一边又望着宿平,悠哉悠哉,呵呵直乐。
贾瘦兽却是不忍多看,偶尔瞥上一眼,只感头皮发麻,那眼神仿若见了什么不世出的怪物一般。
半日过去,一位中年家嫂出来唤大伙儿用饭。伊婷与一浊也从内园出来了,一道进了外院的大堂。宿平强自撑着两脚,哆哆嗦嗦地抖着小腿肚跟了进去,两个时辰跳索真不是寻常之人所能受得了的。
午后睡了半晌、出了房门,已见继老头与一浊对坐在石桌旁下象戏,伊婷却没有在场。女子爱美,大约是怕连日制衣太过伤神伤颜,也还在午觉当中。
继老头一脸淡若清风,一浊却是眉头紧蹙。片刻之后,五寨主摇头苦笑道:“老先生,我又输了。”
继老头开怀道:“女娃子,比侯老兄弟可强多了。”
宿平正要上去瞧那残局,忽听“哗啦”一声,吓得他又立刻缩了回去。一浊将手中棋子扔进盘内,来了个起立转身,嘿嘿道:“小宿平来得好!”
宿平心知她斗不过继爷爷,就要移祸江东,抬起腿撒丫子便撤,却早已给对方一手抓了个正着,于是戚戚然道:“姐姐要作甚?”
一浊露齿一笑:“不是说好下午还有事么?”说着,与继老头打了个招呼,挟持着少年,并肩出了内园。
外院左右各有一排房子,两人此刻去的,就是用膳的大堂对面。推开大门,就见里头琳琅满目地摆着各式乐器,除了几面鼓、几张继老头曾耍过一次的嵇琴外,其他的,宿平一概说不上名头。
一浊突然道:“一个人即便有了傲世的强横外功与内力,却不一定能在身体的各个部位都胜过别人,你可知那些部位是什么?”
宿平见她劈头就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想了一想,答道:“脑子!”
一浊嗔道:“什么脑子!再答!”
宿平又想了一想,道:“鼻子——噢不!眼睛?也不对?——身高?……”
一浊哭笑不得道:“好罢……那我再问你,你是不是与小陌路学了赌技?”
宿平愕然道:“姐姐怎地知道?”
一浊道:“废话!你没赌技又怎能从赌档帮老先生赢回钱来?”
宿平恍然道:“也是哦!”
一浊继续道:“那你觉得要是小陌路与小红叶打起架来,哪个能赢?”
宿平道:“自然是红叶大叔了。”
一浊问:“那若是两人对赌呢?谁赢?”
宿平道:“自然是陌路大哥了!——啊呀!对了,姐姐的意思是,红叶大叔虽然外功厉害,说不得能打十个陌路大哥,但手指却没陌路大哥灵活!——姐姐说的那个部位是手指!是也不是?”
一浊点头道:“是,也不是……不单单是手指,而是所有的关节,或者说是‘筋’!一个外、内功的高手,他的力量也许强过他人,但却不一定能比别人灵活——而‘筋’便是其关键之因。”
宿平这才真的恍然大悟,连道“原来如此”。
一浊道:“你还记得我上午与你说的其一、其二么?”
宿平道:“其一是手腕与双臂,其二是脚劲——我知了!手腕上有一个关节;而前臂之下是肘,后臂之末是肩,是以有两个;脚上也有一个,是脚踝!姐姐,我说的可对?”
一浊赞道:“小宿平果然聪明!不过你别忘了,每个手指、脚趾上还有两到三个关节不等。一是因你在练跳索、脚趾自然就练到了;二是因你与小陌路学了赌技、想来也练了指法,故而我便未提——但人之全身,并非只有指趾、腕踝、肘肩几处关节,奈何姐姐所练到的地方也就这么几处了,是以其他皆无法教你。”
宿平忙道:“够了够了!能练到这几处,宿平已经满足了。”
一浊摸了摸少年的头,道:“其中,我又以指、腕、臂最强,因为姐姐的看家本领便是暗器;而脚劲虽也在练,却要次之——因所谓暗器,或一击奏效,或求攻其不备,呵呵,若是一击未中,遇到厉害高手便要逃命,那是下下之策。”
宿平感同身受道:“是啦!姐姐用暗器,我用弓箭!这便也是我为何要跟瘦兽兄弟学筋斗的原因了!并非为了好玩,只是想让自己以后能更好地射箭哩!打不过,就跑远再射,总不能次次都如那晚一般、恰逢姐姐救我一命,若叫别个恶人擒住了,便就小命不保了。”
一浊道:“你倒打得如意算盘,却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开始下午的功课吧!”说着,便去左边的架台上取下一个乐器。
这东西看着像极了放大数倍的牵牛花,小臂连手长短的木管前头装了一个圆形的铁敞口,及近之后,又见那木管上挖了一排八个小孔,与铁敞口相对的另一端套了一个铁嘴,上头还有两枚铜钱大小的圆铁片,隔开两指。
宿平正看时,一浊悄悄将这家伙铁嘴的一端含在口中,突然鼓起腮帮,猛地一吹,就听“叭”地一声,惊得少年面无人色。
一浊得逞大笑,道:“好玩不?”
宿平恢复脸色、定下神来,却慑于她的雌威,只问道:“这是什么?”
一浊道:“这叫‘锁呐’,是姐姐到梁国的时候带回来的,听说传自波斯,咱们大赵可没有几件!”
宿平惊道:“原来姐姐去过这么远的地方!”他其实哪里知道大梁在哪里了,也是那日从雷敢指的口中听说而已,更不知波斯是在何处,但那里的人能造出这么古怪的乐器,想来也是个神奇的地方。
一浊听他夸赞自己,却无半点喜色,眼中微一迷茫,片刻之后才道:“先不说那么多了……你是否还在按着小陌路教的习练指法?”
宿平点了点头。
一浊又问:“怎么个练法?”
少年当下便将转筷子、解死结的事说了出来,倒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更谈不上出卖叶陌路,是因这些都不是真正的赌技。
一浊听了之后,也觉颇为新奇,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再配上这个,保证就更见奇效了。”
宿平道:“这个……怎么练指法?”心中却是不信。
一浊看出少年想法,嘿嘿道:“不信是么?且看姐姐吹上一段就知了。”说罢,就见她将两手握住木管,用除开拇指的另八个手指按在八个孔上,腮帮一鼓,八指起合连动,高亢嘹亮的大声阵阵传来。
宿平初时听着极为刺耳,待到后退几步,细细听来,又觉那音色之中有种教人欲罢不能的欢快。吹锁呐的一浊显然是个中高手,但宿平却未沉迷进去,他要看清这吹锁呐,到底是怎么能练指法的。等到对方越吹越快、八个换孔的手指越动越急之时,宿平终于明白了过来,当即点了点头。
一浊停下唢呐,轻松道:“你现下可知我这练指之法,与小陌路的不同在何处了?”
宿平想了一想,突然眼睛一亮:“知道了!陌路大哥教我的那个转筷子、解死结,都是按着一步一步来的,譬如那转筷子,是从大拇指转到小手指,或从小手指转回大拇指,即便能跳开一指,玩出花样,但终究不多……姐姐的这个锁呐,一个曲子便有诸多变化,更不必说曲谱不同、快慢变化了,自须手指更为灵活,若要不差错,那就得想出哪指立出哪指。”
一浊欣慰一笑,却未叫宿平即刻便学,只将锁呐收起,回头看着少年,缓缓而道:
“当年我在大梁曾见到过一个用箭的绝世高手,你可知他的箭囊放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