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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若与卓雅坠崖不死,在悬崖下的暗流边修整了两夜一日。卓雅伤不严重,吃了几日火烤生鱼,体力恢复差不多了,已能奔跑如常,文若则是不行,两日下来,四肢稍稍能使些力气,只是右腿摔得严重,不能立刻痊愈,加上连续几日潮气风吹,文若体虚,背后生出许多毒疮。卓雅见文若病情不能再拖下去,二人商议后,卓雅背着文若,沿暗河流水方向行走,不到一日便出了山谷。
出山谷后,卓雅来到县城,寻个当地伤医替文若治病。文若腿伤稍有好转,身体无恙,不敢逗留,怕这镇上还有吐蕃伏兵暗哨潜在,病刚好了半天,便将身上所有川资花掉,换了辆马辆,一路不停南行,直抵邕州边境。马车在邕州走了六日,文若轻车熟路,不到十天便已到了安南都护府所管辖境内。
文若曾去过忠承寺,彼时身边有长史府马夫引路随行才能找到,若是文若自己来寻,则是不然。这忠承寺是文若父亲陈卿嗣当年为保长史府退路雇人修建,本就鲜有人知,又极其隐蔽,莫说是只来过一次的文若,除了陈卿嗣身边亲信,就连当地垦荒的老农都不知这附近竟还有个寺庙存在。
马车沿着邕州边境绕了数日,文若依照记忆和地图寻找,却始终寻不见那片山峦之间的开阔平地,只得与卓雅连夜返回邕州,再找对策。二人徘徊边境,直至第三日日落,文若猛然想起,当天寻找忠承寺时,正值满月当空,长史府的马车是由官路岔道转向,映着月光,穿过一片密林后才找到寺庙的下落。
过了申时,文若驾车南行,一个时辰后,文若终于找到官路踪迹。文若仰望当空明月,恍然大悟,原来当日出官道之后,驾车马夫便一直沿着月光方向行驶。
“这月亮由南向西移动,若是没有月光指引,想要找到这忠承寺的位置,竟要在林中按着弧线驾车,一般人根本无法驾驭。若按直线穿行,往北则回到邕州通往交州的官路,往西则通向山峦,是条死路,如此一来,就算是当地百姓,也无法发觉寺庙的存在。父亲啊父亲,你的才智,文若是终生难以触及。”
文若暗自赞叹其父陈卿嗣之能,索性沿着月光穿过密林,果然,不足半个时辰,马车过了森林,穿过山中山,迎面开阔而来一片平地,平地之上屹立一座百米余高的小山,忠承寺已是近在眼前。
文若卓雅趁着天没透黑,紧赶入了寺中,可寺中空旷一片,尘埃蛛网,比上次文若来时,显得更为空旷。文若寻不得父亲的书童,也就是那位裴先生,文若本想见了裴先生,取几十斤金子便离开此地,无奈人去寺空,夜已深了,文若只得与卓雅在山上寻觅水井和树枝,架起篝火,留在寺中过夜。
亥时过半,子时未到,忠承寺山下传来阵阵狼嚎,隐约之中,也能听见几声野猫哀鸣。文若坐在篝火旁边,裹着厚厚衣物,盘起双腿,难以入睡。重游故地,往事已上心头,文若双臂紧抱双膝,皱眉思索道:“五个月前,我若按父亲所托,将这千斤黄金连夜运到姚州,充作兵饷,打造兵刃,也许西宁王与姑母也不会惨死于城墙之上。唉,父亲,你是对的,可是我身为人子,怎能甘心让您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你不惜被人唾骂,潜藏十年,不只是为忠于朝廷,你是为了西宁王,是为义,儿子不孝,此时此刻,方才明白您老人家的用心。”
思索间,文若仰面瞑目,已是清泪两行,正要低头时,忽然被人从身后搂住,全身一哆嗦,忙缩起腿,惊厥瞪眼,见是卓雅搞怪,文若长舒口气,一脸嫌弃撇开卓雅手臂,冷冷道:“贤妹怎么还不睡?”
卓雅眯着睡眼,迷迷糊糊靠了过来,不管文若嫌弃,靠在文若身侧,亦是冷冷道:“哥哥又在思念嫂嫂?”
文若心头一暖,拾起脚下树枝,添着篝火,笑道:“为兄不惦记,倒是妹妹对此事格外计较。”
卓雅按着文若肩膀,借力起身,绕道篝火对面,站着闭眼,双手合十,像许愿似的笑道:“妹妹之所以不睡,是因为知道哥哥有话要对妹妹讲。”
文若笑而不语,暗叹这丫头灵性,收起双腿,跪在地上,伸出手掌,郑重道:“贤妹,请坐。”
“好!”卓雅见文若跪膝而坐,就知他定有话说,顿时心中欢喜,困意全无,双手手背擦亮了眼睛,盘起双腿,伸手向篝火取暖,静静等着文若开口。
文若抿嘴摇头,眉头紧锁,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问道:“事到如今,贤妹可愿将真实身份相告?”
卓雅一听,温润的小脸顿时凉了一半,翻着白眼搪塞道:“妹妹都说了,哥哥以后休要再问妹妹身世,妹妹是不会回去的。”
“贤妹不愿说,愚兄自当不问。”文若低头似笑非笑道。
“不是妹妹不肯说,而是。”卓雅意外沉不住气,险些说破了嘴,心头一沉,无奈自语道:“吐蕃王族婚姻远比唐国讲究门当户对,除非王室贵胄,他国王子,否则都不得婚配,就连赞普身边的几世近臣之后,也不能攀附王族公主。父王要将我嫁到泥婆罗去,我已对你死心塌地,你这自作聪明的傻哥哥,又何必这般旁敲侧击,苦苦追问?要真是说给你听,你我地位悬殊,你这腐儒敏感诡诈,定会知难而退,不要我了,到时候你不辞而别,非会把我活活逼死不可。”
卓雅反应极快,早知那日坠崖之时,文若已经起疑,如今见文若反话相激,卓雅自知是瞒不过了,眼珠飞快一转,赶忙咬紧嘴唇,变了语调,无奈解释道:“唉,不瞒哥哥,妹妹真实身份是吐蕃老羌族部族族长之女,若在唐境,也算是郡主身份,妹妹虽然不知那些吐蕃军士为何要追杀我,但其中原因,肯定与我逃婚有关。”
文若双眼一眯,仔细咀嚼,这五个月下来,他早知卓雅身份不凡,绝非一般吐蕃平民,听卓雅这番说辞严丝合缝,毫无破绽,自是深信不疑,心中也有了数,念念有词道:“你们吐蕃国内居民,分为属民奴隶,国情也与我唐大不相同,既然你父亲是世袭的氏族首领,他逼你嫁人也是正当,不知你父亲要将你嫁给哪位王子?”
“吐蕃王族,赤德赞普的亲哥哥,我也不记得叫什么,总之,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头。”
“吐蕃皇室?”文若不禁咋舌,对着柴火陷入沉思,心头一阵冰凉,暗自道:“难怪他们要将城内少年杀死后剖去衣物,如此残忍做法,竟是为了将卓妹除掉。”
“要真是嫁给那个老头,我还不如被那些军士一刀抹脖子呢。”卓雅见文若已然确信,便不再多说,再说下去,生怕文若戳出什么破绽,转念支开话题,巴望着文若问道:“哥哥还没有告诉我,为何要瞒着唐生哥哥,不以真名示人呢。”
文若也不犹豫,早知卓雅会有此问,叹息道:“贤妹,你我坠崖之后,此生再无禁忌,我是不会瞒你,唉,此事如刺针肉,如鲠在喉,含在口中,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妹妹容我好好想想。”
“那就先从哥哥身世说起。”卓雅蹲下身自,下巴拄着双臂,双臂抱着膝盖,凑到文若跟前,望着文若,一动也不动。
“好。”文若抬起头,扔下手中柴木,望着卓雅双眼,眨眼叹气道:“我生在交趾,祖上河南,是安南都护府大都督长史之子。家父官居正四品上,与西宁王仲是生死之交,更是姻亲,西宁王妃便是我自家姑母。”
“哥哥竟是唐生哥哥娘家姻亲!”卓雅捂着小嘴略微震惊,紧接问道:“可既是姻亲,那位何还要一路隐瞒?”
文若低头拾起柴木,想要添火,迟疑间,篝火火势正旺,仿佛能烧到脸庞。文若放下柴木,忆起往事,犹如昨日,理清思路后,深咽一口气,将长史府与西宁王之间的种种渊源,自己与唐生之间的关系,以及自己如何杀妻保父,如何从交州逃到姚州,如何与唐生逃回西宁王府,与卓雅相遇之事,全部告诉卓雅。
漫漫故事,苍凉悲怆,待文若将旧事全部讲完,寺外天色已是微亮。卓雅一直静听与侧,至始至终不曾打岔一句,待文若将所有故事讲完,卓雅面颊上的两行泪痕已经干涸。
“原来他心中竟有这多难处,却从不与我诉苦,他性子冰冷,任我对他何等倾心,他仍是不肯相信,可他为何事事都如此绝情?”
卓雅无声走过文若身边,俯下身,轻轻抱着文若瘦弱如柴的肩膀,那一瞬间,她从未感到眼前这个外冷内热的男人竟是如此坚强。卓雅什么都不说,亦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此刻陪在这个男人身边,也好让他在忆起痛苦往事之时,有个人陪着,不那么寂寞。
文若拍拍卓雅手背,长舒口气,如释重负,仰头倚在卓雅脖间,苦叹道:“陈文若也好,裴智也罢,任我死去活来,终究还是忘不掉这些往事。”
“哥哥为保伯父尸首,害了嫂嫂性命,哥哥心中有愧,说明哥哥良心未泯,如今唐生哥哥已经脱险,伯父在天之灵也得以安息了。”
文若擦掉双眼中的盈盈泪水,嘴角挂着凄惨笑容,叹道:“西宁王守城阵亡,名流人间,姚州之民无不祭祀,皆以美名,殊不知姚州城陷落敌手,乃是他西宁王疏忽轻敌所致,而我父亲运筹帷幄,为夺敌军情报,身染沉疴,不惜与恶官同流合污,明明有大功于社稷,却死得不明不白,我不甘心,不甘心让父亲背着骂名含恨死去,是我要让曲览甘锰之辈作我父亲陪葬,这才杀妻死间。如今,曲览已死,甘锰被灭,我不后悔,若是重来,我亦会如此行事。”
卓雅松开手,从文若身边站起,皱眉道:“就算如此,依妹妹所见,哥哥也不必害死嫂嫂。”
“为何?”文若抬头,亮着眸子,见卓雅心有余悸,安慰道:“贤妹但说无妨,愚兄不会责怪。”
“我若是哥哥,当时只要好言求求嫂嫂,让嫂嫂说服大都督,让你二人逃出交州避难就是。”
“就这么简单?我不信。”文若垂头摇摆道。
“哥哥绝顶聪明,当时情急,想不出办法,如今事已过去,还是想不透?妹妹亦是不信。”
“你嫂嫂深居官邸,人心难测,妹妹不了解她,她是大官之女,事事以父为先,我与他成亲不足三日,她又怎会如此善良助我?”
“不是哥哥不了解嫂嫂,是哥哥不了解女人。”卓雅站起身来,瞪着眼睛,激动道:“嫂嫂刚嫁给你,只要哥哥向待我这般,与嫂嫂推心置腹,她怎会忍心拒绝?好歹你们夫妻一场,若哥哥肯信她一次,给她一次机会,就算她不愿助你,又怎会看你身陷绝境而不顾?”
文若痴痴望着卓雅,刚想开口辩解,卓雅抢话说道:“归根结底,还是哥哥多疑,这天下之大,哥哥除了自己,恐怕谁也不信。”
“说得好,说得好。”文若哭笑不得,两眼酸涩,傻眼哀叹道:“知我者,贤妹是也。”
卓雅话一出口,已是后悔,见文若渐入消沉,心中不忍,蹲在文若身边,本想安慰,可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口,心里苦叹道:“陈文若,我知道你不会负我,可嫂嫂的事就像一座山一样横在我之间,你如此念旧,何年何月才肯放过自己?”
卓雅缓缓起身,围着篝火,沉默绕了两圈,见文若抬头看她,终肯开口说道:“不知哥哥祭了嫂嫂之后还要去哪里?”
“改名换姓,四处走走,落地生根,随遇而安,此生不会再回交趾了。”
“噢!”卓雅抿着嘴,低下头,时不时瞥着文若脸庞,期盼他还能说些什么关于自己的话,哪怕只有一两句。
“贤妹可有更好主意?”
“没有。”卓雅干眨眼睛,冲着文若傻笑道:“反正我对哥哥知根知底,哥哥别想跑了。”
“好。”文若头也不抬,低头深邃笑笑。
“好是什么意思,哥哥说清楚了,省得让妹妹胡乱猜测。”
“那日坠入山崖,文若本以为必死无疑,谁料苍天眷顾,赐我新生,过去的事,既与贤妹无关,文若也不会让贤妹受到牵连。文若既是兄长,当然要守在妹妹身边,看着妹妹长大,为何还要逃跑?”
“哥哥当真?”
文若默默点头,笑而又止,思索片刻,抬头道:“不过有一件事文若也要请教贤妹。”
卓雅愣住,小眼睁得溜圆,双眼泛着朵朵火花,见文若一脸正经,心想定是什么难为情的丑事,噘嘴不屑道:“你我之间,还谈什么请教?哥哥问了,妹妹怎敢不答。”
文若后仰伸腰,笑着哈欠一声,眯眼定了定神,随后说道:“贤妹与我相遇之初,你我二人势不两立,为保兄长万无一失,文若视妹妹为不祥,妹妹视文若为不正,当初为了拟定北上路线,你我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退让半步。兄长乃皇室子弟,贤妹是世袭亲贵,你二人默契信任,文若看在眼里,可文若不知哪里得罪了妹妹,叫妹妹对文若这般偏心,其中原委还请贤妹告之。”
卓雅一下从地上蹿起,站直身子,恨恨看着嬉笑的文若,又冷冷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腐儒,明知故问。”
文若一头雾水,干眨眼睛,甚是无辜,卓雅以为文若装糊涂,一把抓住文若脸庞,纠起一块肉,怒道:“你当真不知?”
“不知。”文若被卓雅捏得龇牙咧嘴,苦不堪言道。
卓雅松开手来,冷冷哼了一声,蹲在篝火旁边,背对文若说道:“哥哥可还记得过金沙江时?”
“农历一月十六,自是记得,那日你不幸落水,哭得像个美人,那场面,有趣极了。”
“不准笑我!”卓雅蹲着蹦腿,转过脸来,小嘴撅得老高,一脸委屈道:“是上岸之后,在那片荒芜的旧园子。”
“江畔农园,庄园主人被吐蕃军士掳走了,我自然记得,后来可有发生什么?”
“吃果子。”卓雅嫌弃看着文若,焦急催促道:“哥哥还不记得?”
“野苹果?怎么会呢?”文若双眼空洞,口中念念有词嘟囔着,好像渐渐想起了什么。
卓雅挑着眉毛,得意道:“哥哥倒是没忘,哼,没忘便好,你不许抵赖。”
“可那一整日,你我兄妹躲在山洞避雨,三人寸步不离,文若并未多说什么,妹妹怎会记得这般清楚?”
“哎呀!糊涂!哥哥平时那么精明,怎么一碰到这种事情就这般愚蠢!”卓雅气得咽不下气,呛了口水,咳嗽几声,吐沫横飞道:“那日晚上吃的果子是哥哥采的,洞中阴暗,唐生哥哥没有发现,我与他的果子上有两个浅牙印,妹妹那天问哥哥,哥哥只说自己的果子上也有牙印,可能是给山中猿猴咬过了。”说着,卓雅趾高气扬翘起下巴,凌驾文若于倒影中,说道:“哼!唐生哥哥不知,难道哥哥当妹妹也不知吗?”
文若干眨眼睛,不解道:“我知道什么?”
卓雅直勾勾瞪着眼睛,鼻梁顶着文若额头,强势道:“开始妹妹也没觉着怎地,后来,唐生哥哥见我没有吃饱,把自己果子给了妹妹,妹妹吃了才知道,原来妹妹自己的果子是甜的,唐生哥哥的果子是酸的,之说以那野果上面有牙印,根本不是什么猿猴作祟,而是哥哥先尝过了,动了私心,把甜的果子分给了妹妹。”
文若笑不露齿,怡然道:“我与兄长以为你只是个流落在外的可怜孩子,一路不辞艰险,伴我兄弟患难,当然宠你更甚,若那时我早知你是贵族之女,家养奴隶上千,也不会像照顾自家儿女那般呵护照顾。”
“腐儒之能,巧舌如簧,反正哥哥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喜欢妹妹,既是心中无情,那为何还要拼死性命来救我?”
“我若能待依墨,如我待你半分,心中也不会这多悔恨,卓妹啊卓妹,你不遗余力,心诚待我在先,文若才敢以死相报。”文若暗叹缘分难料,脸上掠过一丝光影,面露笑容,低头添着柴木,抬头时,脸上溢着满足之情,镇静道:“贤妹尊贵,视文若如兄如父,文若本是小人,惜命如金,既敢舍命坠崖相随,又怎会不喜欢妹妹?妹妹尚且年幼,通情理而未近世俗,知情义而不解情爱,文若此后颠沛于江湖,恐再难有安宁之日,文若既是兄父,怎忍妹妹随我四处受苦?若一时兴起,不管不顾,娶了妹妹,贪享一时之快活,妹妹今生岂非葬于我手?”
“哥哥太小看女人,也小瞧了卓雅决心,哥哥怎知娶了妹妹,妹妹就不上好日子?哥哥就会逞口舌之能,借着门户高低打压妹妹,张口闭口对妹妹负责,怎就不替妹妹想想?若卓雅没了哥哥,怎能过得潇洒快活?”卓雅咬着滑落的泪水,嘴中连珠,不甘心道:“那日哥哥坠崖醒来,我本以为哥哥永远不会再与卓雅分开,谁知道哥哥竟有这多借口,百般拒绝,我与哥哥生死之交,哥哥当时迎娶嫂嫂,你二人只见了一面,便喝了喜酒,入了洞房,哼,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文若见卓雅哭得不能自拔,心中好生无奈,宽慰道:“妹妹莫气,先坐下,哥哥还在身边,好好说话。”文若耐着性子,扶卓雅背脊,静静坐下,见卓雅啜泣渐缓,语气温柔问着卓雅:“妹妹知道什么,尽管说来,不要憋在心里。”
卓雅豆大的眼泪砸在文若手背,双手垂膝,泪水呛着嗓子,睁眼啜泣道:“哥哥说过,嫂嫂貌美如花,妹妹长得凶悍顽强,力大体壮,入不了哥哥这双色眼。”
“什么色眼,胡说八道。”文若笑着摇头,脸上没有表情,心中已是滚烫。文若自知卓雅真情深厚,只奈爱之太甚,冷静想后,轻抚卓雅手背,悉心劝道:“文若以为,除父母外,此生最了解文若心思之人,便是贤妹。贤妹是我此生知己,更是文若余生最最牵挂之人,文若知道,此时此刻,说多无益,反让妹妹厌恶,但有些话,不得不说,既是如此,贤妹可愿听信?”
卓雅抬起头,红着眼圈,捂着耳朵拼命摇头道:“不听,我不听。”
卓雅愈是这般哭闹,文若心中反而放心,独自坐到卓雅身后,对着篝火自说自话道:“文若说过,贤妹尚且年幼,既然妹妹不愿回乡去寻父母,文若身为兄长,定会紧紧相随,不惜代价抚养妹妹,在此期间,妹妹须尊我,敬我,我亦视妹妹如己出,待妹妹长大后,若还是这般顽固不化,毫无长进,文若也不会嫌弃妹妹,愿娶贤妹为妻,终生不负,这样可好?”
卓雅听了,瞬间止住哭泣,从指缝间透出双眼,冲着叫嚷道:“不成!女子十六岁便可婚配嫁人,妹妹再过旬月就满十六,届时哥哥若说妹妹永远长不大,妹妹岂不是要苦等一辈子?不成,不公平。”
“我倒是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长大。”文若暗自言语,正思索如何圆话,眼见卓雅脏兮兮裤腿已是多日未洗,忽然眼前一亮,强忍笑颜道:“贤妹连日奔波,体力耗尽,身体猛涨,一路之上,多有遗尿,乃身体更替所致。文若略懂医理,除去患病劳作,月信紊乱,妹妹若能在一月之内不曾尿床,便算长大成人,如此约定,妹妹意下如何?”
“你!”卓雅被文若言语堵住,一时间竟无以言对。卓雅摸干眼泪,眼珠转来转去,终于想好对策,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身后文若鼾声已起。
卓雅也不知文若是真睡假睡,索性不管那些,裹紧衣服,身上盖着长衣和帷冒,躺在文若腿上,傻笑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