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撄宁一觉醒来,身处一片乌压压的黑暗之中,一时不知自己在哪儿、做什么。
静心想了一下,她方才想起来自己在汴州知州府衙,青松苑,李为止的屋里,看汴州十三起命案的卷宗。
外头天已经黑了,整个苑落,安静得可怕。
李为止人呢?还有二十名羽林卫呢?
“来人呐!”她高声喊了一句。
忙有奴子从青松苑的下房急急跑了来,惶恐道:“卓大人……您没有去东城门吗?奴等以为,你们都去了……”
“暴徒攻城了?什么时候的事?”撄宁急问。
“未时三刻的样子。”
“未时……”撄宁喃喃,不禁心生不安,“怎还没回来?”
说着她急忙回自己屋里拿了佩剑,随后便跑了出去。
却在她才刚跑出青松苑时,曹冲带了六七个羽林卫浑身血污回来了。其中两人看似伤得极重,由其他人搀扶着,走得很是艰难。
撄宁忙迎了过去,急急问曹冲,“大人呢?怎么就你们几个回来了?”
曹冲神色十分沉重,“暴徒攻城,钦差大人带我等城门之外与之对战,却不知对方哪来的火药武器,突然袭击,我军死的死伤的伤,二十羽林卫,只剩我等七人……”
曹冲说着悲痛欲绝,一时哽咽。撄宁一颗心瞬时提了起来,不自觉抓住他的双臂,眼里溢出些许晶莹的东西,不可置信问:“大人呢?李司教呢?他也死了?!”
“没有。大人他还在城楼那边指挥汴州官兵御敌。”
撄宁真是被曹冲吓死了!吓得一颗心现在还跳得厉害,客套话都不想说了。
她在他两臂轻轻地拍了两下,随即便快跑出去,要到东城门找李为止。
无论如何,她得做点力所能及之事。
东城门,城门紧闭,汴州官兵在李为止的指挥下,严防死守。
可面对拥有绝佳武器的暴徒——对方已不能称作一般暴徒了,可说是反贼,自成军队。面对这样的敌人,一城官兵,根本力量悬殊,只能以人多勉强支撑。
撄宁来到城楼上,见下边人使用的武器,多为炮火,不由得心惊。
再这样下去,只怕汴州城要沦陷了。
“周怀有说,他们是第一次用炮火。”李为止告诉撄宁,“我们要挺过今夜,等来援军。”
“可看他们进攻的势头,还有他们的火药武器,我们恐怕很难支撑到天亮。”撄宁对此,很是担忧。
李为止眉宇深锁,也知情势严峻,但无论如何,也只能拼力硬撑一回了。
“你们看!那是什么?”周怀有站在城墙边,突然惊呼一声。
李为止撄宁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到反贼后方,一队人推了一个庞然之物缓缓停了下来。
庞然之物上盖红布,红布揭去,一架大炮赫然呈现,炮口直瞄准城墙,好似迫不及待就要让天地生灵见证它的无穷威力。
李为止和撄宁皆是震惊。眼前的炮火武器,分明是他们在楚王墓时用到过的。刘九阴说,它叫“红衣大炮”,所用实心弹,能将城墙击出个大豁口,更莫说击穿城门了。
“快!塞门刀车准备!”李为止当即下令,做下城门一旦被击破之后的应对部署。
“李司教……”撄宁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这红衣大炮的威力你我都见识过,赛门刀车能奈它何?抵抗起来,也不过是白白牺牲罢了!不如,弃城吧?”
李为止大惊之余,也大失所望!
“弃城而逃?你知道意味着什么?”李为止声音虽低,话题却很严厉,“逃兵!懦夫。”
“您不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十分古怪吗?”撄宁急道,“从昨儿晚上太后懿旨派遣您到汴州,先是遇刺,一顿饭的功夫,眼下这些人便把此前从未动用的武器都动用了,进行猛烈进攻,其间难道没有蹊跷?”
李为止愣了愣,但无论如何,弃城而逃这种事,他不可能做。
“你走吧!”他突然冷声,“如若城破,你立马从西边出城。”
他清楚,今夜一战,凶多吉少。撄宁还年轻,他不希望她跟着自己陪葬。
“您呢?您不走我岂能走?”撄宁瞪大眼睛,心道如果她这么做了,那她才真的是彻头彻尾的逃兵!
彼此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片刻过去,她终于道:“那便一同战死。”
一句话,满含对李为止不听劝的愤怒,也满含无奈。
无论如何,李为止不下弃城的命令,不到命悬一线,她不能走。数月前在南边战场她没有做逃兵,今夜在这汴州城,她更不可能做逃兵。
“你可以走,我不会怪罪。”李为止不能将自己其实是要她活着的心意直接说出来,唯有撂出这句话。
这一刻,他多希望她就是个懦夫!
“不是全员弃城撤离的军令,我就不能走。”不战而逃,即便活着,还有何前程可言?
撄宁绝望的目光,扫过城墙下面,正不停歇试图破城的反贼们,终于落在那架红衣大炮的炮眼,只等从那炮眼里冲出一颗炮弹来……
然而,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那红衣大炮竟毫无动静,仿佛只是一个摆设!
站在红衣大炮身边的那队人,也只是看着前方同伴用血肉之躯强力攻城,始终没有启动红衣大炮的举动。
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是何意图?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们摆出了最好的武器,做出了拼尽全力的攻城阵仗,结果,一切看起来,只不过是一场耀武扬威的把戏。
下半夜,他们不但没有攻上城楼,反而偃旗息鼓,带着他们的武器,尽数撤离了。看得坚守城门的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一脸懵然。
“撤离了?竟然都撤离了?”周怀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兴奋,又惶惑。
蹊跷……李为止骤然想到撄宁头前与他说的“事有蹊跷”,不禁看向她,问:“你怎么看?”
“我……”反贼的举动也令撄宁感到万分意外,李为止这样抬举地问她看法,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该如何作答。
天光微亮,她望着他依然俊逸好看的脸孔上有些浮肿发青的眼睛,不禁劝他,“既然他们已经撤走了,您就先回去歇息歇息吧?睡一觉,再计较此事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