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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方暨白终于赶了过来。
见到刘九阴脖子上的血,他还来不及走近便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急声喊道:“公主殿下息怒!刘侍郎杀不得……还请殿下三思!”
听得他这声喊,撄宁反而松了口气。
可她还未来得及移开匕首,袁彻便冲上前来,掐住她的手腕猛一用力,打落了她的匕首。
她吃疼地皱了眉,却并不因此而感到愤怒,反倒感激袁彻此举,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袁彻顺势将刘九阴拉扯到了一旁,随即才对她拱手躬身,道:“公主殿下,冒犯了。”
撄宁什么也没说,转身要走。
刘九阴却是看到,她那只手上包扎的白色帕子,手背的地方晕染开来一片血迹。
他不知道此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手上的伤又是如何来的。他想跟上她,问个清楚。
“刘大人,”袁彻却伸出握刀的那条手臂拦了他,没好气地劝一句,“这个时候就莫要再去触宁公主眉头了。”
“是啊刘侍郎。”方暨白也走上前来,嗟叹一声道:“宁公主心里头不好受,你就别去烦扰她了。再把她逼急了,她恐怕不会像适才那样有半点迟疑。”
“究竟发生了何事?”刘九阴不禁问,“她手上的伤,又是如何来的?”
方暨白想了想,道:“太后示下,皇后乃是身染恶疾,暴毙于凤藻宫。很多事,我这做臣子的,自不好说。刘侍郎乃是皇亲国戚,太后最疼爱的侄儿,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想必去一趟慈安宫,什么都能清楚,甚至,比我们这些外臣要清楚得多。”
刘九阴微微蹙眉,只觉方暨白话中有话。
他没做多想,只管离开这晦气的地方,进宫向太后问个究竟。
慈安宫内,太后刘姬已换上了一身常服,尽管御医来报过,天子的情绪极不稳定,死了一个尔朱氏,她的心情还是十分畅快。
面对刘九阴的质问,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不是你逼着哀家,要哀家把宁公主许给你吗?”她故作奇怪道,“怎么到头来哀家做到了,你又要责问哀家,怨怼哀家?”
“可我没叫你害死她的母后!”刘九阴怒不可遏,“我更没有叫你对葛郢施毒……没有想到,当初你跟我说葛郢患有隐疾,活不了几年,竟然是你要对他下毒手。”
怪不得撄宁恨他,想杀了他。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刘姬厉声打断他的话,用那凌厉的目光看了他问:“早知如此又如何?你难道甘愿眼睁睁地看着宁公主跟一个废人过一辈子?利用哀家的权势,活生生将他们拆散就不残忍,就不恶毒了吗?”
刘九阴看着她,竟不知如何辩驳。
“哀家的儿子,理当如此。”刘姬毫不回避他的视线,还一字一句道:“这一回,她母亲的命,是哀家要的,她丈夫的命,是哀家替你要的。哀家年纪大了,还不知能在这世上活多久,又能在这个位置上周旋多久,作为哀家的儿子,残忍、不择手段,也该试着自己去学会了。”
刘九阴唯有轻嗤一声,转身离开,离开这座冷酷的宫殿,离开殿内这个残忍的,自称是他母亲的女人。
出宫之后,踏着月色,他还是来到了宁公主府。
他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潜入宁公主府最高的塔楼,喝了个烂醉。
他的视线,总在撄宁与葛郢所居的那个苑落停留。醉眼迷蒙之际,他猛然瞧见了撄宁的身影。
她身着常服,外罩一件月白色披风,站在池塘边的凉亭里,面朝满塘的荷叶,却不知伫立了多久。
她身边没有人,独影相随,好不落寞。
刘九阴突然想到,葛郢死后,她会否常常如此一人站在池塘边?若是如此,那她真的太可怜了。
一阵微风拂过,他酒醒了些,却抑制不住靠近她的冲动。于是,他放下酒壶,飞身下到了地面,并随心而动,悄然来到了撄宁身后。
“阿宁。”他站在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撄宁立时回头,眉宇紧皱,“你……”
“嘘——”刘九阴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我说几句话就走!”
嗅到他身上的酒香味儿,撄宁倒也只冷下脸容,问:“什么话?”
“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我欠你一句道歉。”刘九阴爽利道,“虽然不是我一手造成,却是因为我一己私欲。还有葛驸马,我也……对不起。”
可听到“对不起”三个字,撄宁原本平静的情绪陡然又不平静了。她迈开步子向他走近了些,问:“对不起就够了吗?对不起能换回我母后的命,还是能换回我的驸马身体康健?!”
“那要我如何做,你心里才好受些?”刘九阴不免也有些激动,“必须要我死在你面前吗?”
撄宁怒视着他,没有做声。
“在大理寺牢房,你不是也犹豫了?”刘九阴接着道,“即便方暨白不出现,即便袁彻不对你出手,你也不会杀了我的。”
“我会。”
“你不会!”刘九阴逼近她,俯首看着她的眼睛,笃定道,“便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也不会杀我,因为你知道,最可恶的人,不是我。”
离得太近了,他这样笃定的口气,让撄宁感到压迫。她往后退了退,却绊到了身后的石桌,身子立时一个趔趄。
刘九阴及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
夜色如此静谧,如此两个人,就这样搂在了一起。撄宁仰头看着刘九阴,只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来人呐!”她突然大喝一声,与此同时,一巴掌拍在石桌上,借力逃离了他的臂弯。
刘九阴惊觉回神,急忙隐入夜色当中,逃离了去。
闻声赶来的府中侍卫和丫鬟仆妇,什么也没见着,皆以为自己听错了。
葛郢在屋内的窗边,将刘九阴的到来和离去尽收眼底,扶在轮椅上的一只手,不自觉抓紧了些,指尖都失了血色。
这个人,他是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