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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煦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一个妇人,她的左脸上有一道淡淡的暗红色刀疤,但仍然能看出来当年应是百里挑一的容颜。她拿着一张手帕在帮自己擦脸,而伍煦自己是被五花大绑在一张床板上。
伍煦没有惊慌,因为能看出来那个妇人并无恶意,她的眼神甚至还让伍煦想起了早逝的母亲。他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妇人一愣,也不禁笑了,或许因为脸上刀疤的缘故,或许因为许久没有笑过,笑容有点紧绷。
这时,进来一个老头,妇人见了那老头,起身说道:“掌柜的,他醒了。”便拿着毛巾出了房去。
掌柜老头过来,没有与伍煦说任何话,只是翻看了伍煦的眼珠、口齿等各处,动作冷漠而粗鲁,仿佛伍煦只是一具尸体。然后又坐下来把了把脉,把完脉,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极为锋利的匕首。他听见门外有轻微动静,眼皮也没抬,说道:“红姑你是怕我把他分尸了?”
门外,红姑有些尴尬,说道:“怎么会?我是想跟掌柜的多学学,你那天不是才骂我们不学无术吗?”
掌柜老头没在搭理她,匕首一动,将伍煦的左手拇指划破,挤出血来仔细观看。
伍煦微微皱眉,毕竟十指连心。从自己手指痛觉推测,这不是第一次了,在自己昏迷之时,右手的手指也被划破挤血了。他抬头勉强能看到掌柜老头,老头那张沧桑的脸上有一种困惑不解的神情。
掌柜老头的手中想了想,说道:“你们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外拥出来三人,除了刚才那叫做红姑的妇人,还有一位有将军肚的胖厨子,和一个脑袋颇大的店小二。
大头店小二尴尬地搓搓手,说道:“掌柜的,不是我不看店,都是这曾铁闲的蛋疼非要拉我来瞅瞅这小子死了没有。”
胖厨子曾铁一听,瞪大了眼睛,“好你个郝大头!”
掌柜老头说道:“好了,都闭嘴。”
顿时进来的三人都闭了嘴。
掌柜老头说道:“恶鬼尸的尸毒施在活人身上,体魂皆蚀,用我配的药三副,应能解身体之毒,同时温养魂伤,但是从他目前的情况来看,身体的毒原本已经控制,但魂魄的尸气却不但反反复复,更反侵于身体,其中侵蚀魂魄的尸气与我先前所见的恶鬼尸尸气有所不同,冷热交替,混乱难明,难以施治。你们经历见识各有不同,都来看看。”
三人依次过来察看,察看的方式却各有千秋,红姑以金针刺穴,曾铁把手放在伍煦丹田,郝大头用拇指抵住伍煦的百会穴。
伍煦觉得一阵一阵的冷热交替,精神恍惚。
过了一会儿,三人都表情凝重地在一旁讨论起来,但莫衷一是。红姑甚至拍桌子骂起娘来,掌柜老头听得脸都黑了。
这时,一旁被绑得像粽子一样的伍煦弱弱地咳嗽了一声,说道:“诸位,在下或许能给你们一点思路。”
一旁的几个人愕然看着他。
掌柜老头皮笑肉不笑,说道:“敢情我们都被笑话了。”
伍煦干笑道:“看病讲究望闻问切,你们是不是忘了问?”
红姑狐疑地说道:“你知道些什么?”
伍煦说道:“我在此之前也曾遇过鬼。”
掌柜老头眼前一亮,说道:“可是阴寒之鬼?”
伍煦将先前遇鬼之事详细告诉了他们,但对方身份未明,涉及伍府、玄岳山的事均略过不提。
“梦魇夺魄?阴风鬼气?”掌柜老头看起来很吃惊。
其他人似乎不太了解,曾铁问道:“掌柜的,这是什么来历?”
掌柜老头凝重地说道:“我也是很多年前听说过,是一种叫做阴煞鬼术的法门,据说不寄人身,不借人魂,是天地阴冥的大法之一,非凡人能使之法,其神通高于甘六儿他们那种鬼尸术。”
郝大头说道:“我听闻鬼尸术分为行僵尸和飞僵尸,其中的飞僵尸又称魃,我知道的兽魃、鬼魃、旱魃等等诸类已经是不是我们能应付的。这阴煞鬼术比鬼尸还厉害,那还得了?”
曾铁撇撇嘴,说道:“谁跟你说我们要对付这些,你以为你是仙神吗?再说,这些都只见诸乡野传闻和古籍中,谁知道是不是真有。我们那么多年也没见过。”
红姑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们遇见过的,对于寻常人来说,也是乡野奇谭。掌柜也只是听说过的阴煞鬼术,你今天不也是见识了?”
掌柜老头蹙眉说道:“你们觉不觉得这些鬼怪邪物近年越发的多了起来,神通也越来越高,不提这阴煞鬼术,单说甘六儿这档子事,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他到了这个境界,恶鬼尸这等厉害的玩意,竟那么简单的弄了出来,死尸活人都可以变。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郝大头神秘兮兮地指了指地下,说道:“要不……等见着他们,问问看?”
掌柜的一听,抽出一支筷子,一弹,筷子从手中飞出,射中伍煦一处穴位,伍煦顿时昏睡了过去。
只见掌柜的一掌拍裂桌子,震耳欲聋,他脸色阴沉说道:“这是可以在这儿说的吗?”
郝大头霎时满头冷汗,单膝跪地,说道:“属下知罪!”
红姑、曾铁二人见状,赶紧躬身抱拳,为郝大头求情,俨然是军中礼仪。红姑说道:“千户,那小子也是派到这里的同僚,不算外人。”
曾铁扯了扯红姑的袖子,示意她莫要多解释,长官发怒当时,是容不得辩解的。红姑性子耿直,没有理他。
掌柜老头看似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他们,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以前和你们说过,那些事情,若让外面知道了,必天下震动,上至九五至尊,下至歪门邪道,都会追寻个究竟,到时乱了世间,又惹得那里不悦,我们岂不是百死莫赎?!”
跪着的三人听了,身子发凉,郝大头更是额头磕地。
掌柜的看起来怒气已消,但仍然让郝大头跪着,以示惩戒。红姑赶紧端来茶水给他,他接过来饮了一口。红姑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掌柜这些年的脾气小了,这事算是揭过了,否则罚杖刑都是没跑的。
掌柜老头饮罢茶,突然问红姑:“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这小子?”
红姑张了张嘴,有泪晶莹在眼眶打转:“我那苦命的孩儿要是没死,应该也是这般年纪……”说得哽咽,没再说话。
掌柜老头一愣,叹了口气,示意他们都起身,说道:“我们都想想法子,红姑说得没错,毕竟是我们的同袍,我们断无舍弃同袍的道理。”,然后自己背着手,走了出去,腰背似乎变得有些佝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