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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五接着说道:“早上我送我家少爷上学堂,学堂没有开门,叫黄夫子也没人答应,就翻墙过来看看,隔着门缝看到夫子趴在桌子上,怕夫子有事就跺开门,进屋之后发现夫子已经死了,就迅速带着学生们出来了,然后叫了两个学生去报告里正大人了。”阿五没有提自己进屋之前就闻到血腥气的事。
“哦,没人答应你就翻墙?你可是做贼做习惯了?”里正揶揄道。
周围众人都有点疑惑,为什么里正一来就针对阿五呢?张曜宗也皱了皱眉头,自从自家来旗山镇安家,一贯与人为善,也没有做什么得罪里正的事。为什么这个里正说的话这么难听呢?
打眼观看,里正年约五十上下,肥头大耳,横眉,一双吊三角眼,鼻头似大蒜,嘴角似笑非笑,带着一种蔑视,身穿棕色绸缎长衫,脚下倒是穿着一双破旧的白底黑皂官靴。看上去简直和老电影里的地主形象一样。也是,艺术本就是从生活来的,估计大地主们都长得差不多吧。里正是一村的最高长官,自本朝开朝以来,一直都是委任本地士绅,地主来做。这货可以说是本地第一土豪,家中原是做绸缎,瓷器生意的,最近他的两个儿子不知道搭上了什么关系,居然做起了官盐生意。据说他家的尿盆都是黄金的。
阿五气的双手紧握,手臂上的青筋尽露,怒瞪着里正。
“怎么了?你还敢打我不成?”里正蔑视道,然后跟身后一个壮丁说:“看好他,等查清他没嫌疑再放了他。”
“里正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啊?是我五叔发现的现场,还保护了现场?你怎么能说我五叔有嫌疑呢。何况进院时好多人都看到了呢,屋子是反锁的。”张曜宗辩道。
“我道是谁在这说话呢?原来是张府的公子啊!还少爷?谱还怪大呢?还以为你爹是将军呢?逆贼之后。把他也看起来。”里正又说道。
这下阿五不能再忍了,就准备出手打里正。张曜宗忙站到五叔面前,拦住阿五。“五叔甭理他,咱们清者自清,何况还有这么多同窗为咱们作证呢。”
众同学也连忙上前说愿意为阿五和张曜宗作证。其实里正也知道他们不会是凶手,只是故意恶心他们,儿子是搭上秦相爷的公子才能做官盐生意的,自己这个里正也是秦相爷安排人让自己当的,有一个目标就是盯紧张府众人,别让他们跑了,还有就是寻找他们的把柄治他们的罪。自己盯了他们几年,也没有抓住他们有什么把柄,弄得儿子的生意都快不能做了,能不恨张府的人吗?
“里正大人,夫子死了,你是不是得把重点放到勘察现场,看看夫子是死于意外还是他杀啊?”张曜宗对着里正说。
“哦,我是里正,具体勘察有耆长呢,哎,我说那个谁,周得水,你怎么还不去勘察现场啊?”里正转身要训耆长,却发现周耆长已经不在自己身后了。
转头回来准备继续恶心张曜宗和阿五,却看见阿五和张曜宗已经看见周耆长进来院了,赶忙跟上去介绍情况,身边的众人也都跟上去看热闹了,把里正自己一个人扔到了这里,气的里正肚子一鼓一鼓的,像极了赖皮蛤蟆。
阿五把情况又都跟周得水说了一遍,周得水不是本地人,也是从汴梁一直跟着赵构南逃的老兵,来了临安,打了几仗负伤就跟受伤的兄弟一起申请退伍了,赵构念及跟着自己南逃的一千多亲兵也没剩多少,就安排人妥善安置这些人。周得水混了个耆长,还娶了本地一个大户人家的闺女,也算在此安家了,他也算是赵构的从龙之臣,自是看不上里正平日的欺善怕恶,但是也不想跟里正撕破脸。平日两个人不多来往罢了。
周得水听完情况介绍,派了一个壮丁和一个知道黄世仁夫人家的乡邻去古田通知黄夫人。自己走进正屋,仔细打量一番,桌上七八个杯碟,有茴香豆,萝卜干,还有几个时令青菜,一壶酒,两个杯子。床铺叠的歪七八扭的,但是看上去就知道昨晚没有睡过人。扳扳黄夫子的尸首,还是浑身僵硬,用力拉还拉不动,叫了两个手下才将黄夫子扳离桌边,黄夫子手里紧紧握着一只玉佩吊坠。上面雕的有龙有凤,在玉佩背面左下角还刻有几个小字。周得水不认字,叫了学生,认了认,上书伯劳玩鉴。
张曜宗站在门外,想看看古代侦探是怎么查案的。没想到周得水把黄夫子扳离之后放在床上,把他的僵直尸体都扳直之后盖上被子,就关门出来了。
张曜宗低声问五叔,“耆长怎么不查案啊?”五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问“耆长大人可是有什么线索了吗?”周得水纳言道:“我又不是提刑昭狱,我只是耆长,缉盗荡寇我还行,查案我一窍不通,怎么会查案?已经派人去闵县府衙通知大人了”
张曜宗闻言翻翻白眼,不会查案你装个屁啊,还把现场破坏的一塌糊涂。虽然我也不怎么会查案,好歹俺也是看着名侦探柯南长大的啊。还有《CSI》。反正你们把现场的足迹,指纹估计都破坏的差不多了,还真不如刚才自己溜进去先看一下呢。
里正和耆长低声商量了一下,叫大家都散了,各回各家,该吃饭的吃饭,该种田的种田,但是不要走远,等府衙的人来了,有事要问的时候随传随到。
过了大概两三个时辰,已经是午后两点左右了,闵县府衙终于来人了,来的是一个县里的提刑官和一个仵作,一个捕头四五个衙役。一个乡村教书先生的死还惊动不了县令大人。
听到府衙来人了,吃饱喝足的乡亲们都又围在了学堂门口。
提刑姓胡,和里正耆长见了面问了问简单情况就进屋查看了,张曜宗这会也跑来继续观看。终于等到专业的了,看看怎么查案的吧。
胡提刑先是看了看黄夫子的尸首,这时黄夫子的尸首尸僵已开始渐渐退去。仵作掰开黄夫子的嘴,拿了一根银针插进喉咙,拿出来没有变黑。“禀大人,此人口中以银针探之,没有变黑,非中毒而死。”除去黄夫子周身衣服,尸斑也已经形成了,颜色呈暗红色,没有异常,周身无外伤,估计是醉酒而死或者突发疾病吧,请大人明察。”
提刑也看了看书柜,衣柜也都没有翻动痕迹,搜查一番在床底一瓷罐中翻出几锭银子,在黄夫子身上还翻出一个钱袋,里面有几十个铜子和一些散碎银子。查看窗户也都是从内插好的,屋门据说是乡人踹开的,也是从内反插着的,
“没有异常,突发疾病死的,大家都散了吧。”胡提刑趁人不注意,转身将几锭银子放入自己怀中。
张曜宗纳闷,这就完了?古代查案就这水平?看一眼案子就完了。说好的“大宋提刑官”宋慈呢,现在法医的鼻祖,罔自己还看过这个电视剧,深深为大宋先进的探案过程深表钦佩呢。原来其他提刑官就这水平、
“大人,这就完了?”张曜宗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胡提刑看看是个孩子问的,没空理他。心里想的却是这趟公差还真不算白跑,几十里地白捡了几锭银子,也不知道仵作看见自己偷放怀里没,没有的话就都落到自己兜里了,又可以去伊香苑耍几天了。
“大人,您查完了?也不问问四邻可有听见异动?夫子的具体死因是什么?”张曜宗质疑道。
胡提刑闻言大怒,“你是提刑还是我是提刑,小屁孩,滚远点。”张曜宗辩道:“夫子身体一直都挺好的,从来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暗疾,平时只是偶尔小酌两杯,并不酗酒。大人说可能是醉酒或者急症所致死,那么醉酒可知夫子喝了多少?急症可知是什么急症吗?”胡提刑更加恼羞成怒。
“我说是意外自然死亡就是意外自然死亡。不服你去福州路提点刑狱司找公事大人再查。”胡提刑揶揄道。
“哦,谁要找我?”人群外有人答话。胡提刑骂道:“你他妈谁啊……?”扭头看了一眼,腿都软了,人群外站得那人正是福建路提点刑狱公事孙琉逸,负责监察地方官吏,主要就是督察、审核福建路州县官府审理、上报的案件,并负责审问州县官府的囚犯,对地方官判案拖延时日、不能如期捕获盗犯的渎职行为进行弹劾。正是胡提刑的直属顶头上司。
吓得胡提刑一路小跑来到孙琉逸面前,点头哈腰道:“哪阵凤把大人吹来了,小的不知,没有出迎望大人海涵。”
“小胡啊,我只是路过此地,听说有命案就过来看看,没有特意监察你的意思,你改忙什么就忙什么吧。”孙琉逸淡然说道。
“嘿嘿,早听说大人是断案高手,小的一直想请教也没有机会,刚才只是初查,一会再查时有不周全的地方,还望大人指正啊。”胡提刑巴结道。
孙琉逸不置可否,颇有意味的看着张曜宗:“娃娃,年龄不大,想的还怪全面呢!敢不敢跟爷爷看看死人啊。别光说不练嘴把式啊。”
张曜宗虽不认识此人,但是看胡提刑的巴结样也知道这是个大官,自己两辈子也没近距离和死人打过交道,心里还是有点畏惧的,表现出来的犹豫也正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孩子的表现。
孙琉逸也不勉强张曜宗,他只是外出访友,回来时路过此地,恰逢其会吧,听得镇上有人说起有命案,职业习惯到现场看看,以他的身份,现在早已不需亲自勘察现场破案,只需看着各地县衙呈报的案宗查看有无疑点即可。但是刚才站在人群之外也看到胡提刑的草率勘察,心有不满,借着张曜宗的话站了出来。对于一个孩子心思缜密并且敢于质疑官差感到有趣而已。看到张曜宗不敢也就不准备再勉强,只看胡提刑再次勘察是否用心。
“有什么不敢的。”张曜宗说道。
“咦”孙琉逸有了兴趣,“娃娃莫说大话,当心晚上回家尿裤子。”
“老人家,我娘说我一岁多就不尿裤子了,您还是担心你年老失禁吧。”张曜宗嘴硬道然后就毅然踏进屋子。
“你这娃娃嘴倒硬,就是有点不尊老啊。”孙琉逸也跟着进了正屋看胡提刑怎么进行二次勘察。
胡提刑这会已经格外认真的开始二次勘察了,仵作再次把铺盖在黄夫子身上的被子去掉,从头开始查看。用手延太阳穴开始往下摸,一直摸到脖子均无异常。翻开眼睑,眼珠已经浑浊。接着拔掉身上衣服,尸斑已经显现鲜红色,但是身上不见外伤。转头低声对胡提刑说:“大人,二次查验,死者身上无外伤,应还是自然死亡。”
胡提刑倒是没有那么快下判断,又仔细看了看桌上的残羹剩饭,吩咐手下去找条狗,一会看看剩菜有没有毒,屋子里也没有乱翻的痕迹,除了自己刚才搜银子之外。胡提刑也想表现的好一点,给直属业务上司看看自己的能力。但是看了半天还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窗户也都是从内插好的,现在还没有打开。屋门是被阿五从跺开的。门栓崩开的痕迹还清晰可见。心里不禁有些失望,恐怕不能让孙琉逸看见自己的能耐了。虽然自己的升职不是宪司说的算,还要安抚使同意。但是业务能力可是宪司说的算。
张曜宗进屋之后没有乱看,只是看着黄夫子,这还是两辈子自己第一次见到身边的人死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虽然一开始自己一直没有融入这个世界,但是每天的自我催眠,既来之则安之,也慢慢的接纳这个世界,黄夫子一直以来,因为自己是张宪的儿子而多加照顾。可能是夫子的性格使然,既没有太亲近,也没有疏离。但是心里的关心,张曜宗还是能感觉到的。每每提及少年立志,都对自己和三哥寄以厚望。对于国家的拳拳之心也不断的传输给大家。总得来说是个正直的好人吧。现在意外离去,张曜宗也觉得有点伤心。
张曜宗听到再次验尸还是没有异常,不禁感叹生命的脆弱,黄夫子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师母也还风华年纪,就这样没了。想起自己上辈子二十就出意外,更加感叹多了,突然想起五叔怎么在没进屋之前就说闻到血腥气的事,心头有点发毛,赶紧跑出屋外找五叔询问。
孙琉逸看到张曜宗跑出去,还以为是被死尸吓的,心头一阵失望,不过是个说大话的孩子,本还以为发现了一个少年英杰呢。
张曜宗找到五叔,悄悄问道:“五叔,早上你还没进门就说问道血腥气是怎么回事啊?黄夫子身上并无外伤啊?”
五叔想了想说:“也许是上阵带回来的后遗症吧,对死亡的气息比较敏感,血腥气一直是和死亡联系在一起的,闻错了也不奇怪。但是我却是闻到一丝血腥气,不是很浓烈,但是也不是很清淡,不然我不会闻到的。年龄大了,也许真的是闻错了吧。”
张曜宗闷头想了一会:“我信你,五叔。”转身又进了屋子。
“大人,黄先生和我有师生之谊,学生想亲自整理先生遗容,望大人准许。”张曜宗也不敢说自己心有怀疑,一是先生不好酒,二是没有什么恶病前兆,三就是五叔闻到的血腥气。
孙琉逸点了点头,此子礼仪倒是很好。说道:“你还年幼,此事不需你动手,给你老师行个礼出去就行了。”
张曜宗想那样被赶出去还查个屁啊,就继续坚持,孙琉逸就不再阻拦。
张曜宗把夫子扶正,触手冰凉,心中有一丝惧意。但是手却没有停,将夫子的束发往后捋好,准备把头发捋顺,手从前额将头发往后捋,在脑门入手却感觉到一种冰凉,仔细用手感觉却像有异物。忙叫“大人,夫子头顶好像有东西!”
胡提刑和孙琉逸都赶紧上赶两步走到近前,仵作用手摸之,却有异物,用手将头发拨开,只见一枚铁钉正钉在黄夫子头顶,这下再也不可能是自然死亡了,胡提刑瞪了一眼仵作,心中暗骂“妈的,你这不是给我丢脸吗?本想在孙老头面前露个脸的,也让你给搞砸,结果却是被一个小孩发现异样。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然后和孙琉逸都陷入了静默。自己当提刑也有几年了,见过的案子不少,但是杀人如此隐蔽的,用铁钉入脑的还是第一次见。何况门窗紧闭,难道是密室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