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小说网 www.tianyibook.la,最快更新南宋如歌 !
地上那个人,看身材并不魁梧还有点消瘦,扎着一个书生髻,头发有些灰白,看来不年轻了。衣着倒是很华丽,相貌倒也堂堂正正,看不出奸猾。此时,这人正一脸迷茫看着众人。小眼睛倒是闪烁着狡猾的光芒。
“你们抓我干什么?强盗吗?我没有钱?”随即就大声喊道。
众人明明都是官差打扮,大宋怎能有人不识官差打扮,还高喊强盗,分明心里有鬼,贼喊捉贼。
林德旺哈哈一笑:“别装啦,小贼,你不认得我了吗?”
倒在地上的人定睛仔细观看林德旺,刚才是从背后被抓住的,一直没看到抓他的人的相貌。现在看到人,心里马上想到了过去的一段惨痛经历,颤声道:“我不认识你,各位好汉,放过我吧。”但是颤抖的躯体却骗不了人,刚才还色厉内茬,现在却战战兢兢的。
“十年前,你在东京汴梁帮金人掳掠汉人少女,忘了我是怎么惩罚你的吗?”林德旺冷声道。
那人不由得又是一个寒颤,那等惩罚的手段自己一辈子也忘记不了,但是还是不能认。“好汉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你。”
“是吗?让我猜猜,你的左腿是不是断过又接上的?你的右手是不是少了根手指?居然把腿都接好了,如果这次再把你腿打断,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接好呢?”林德旺恶狠狠地威胁道。
“操你妈的,老子想起你了,别给我机会,给我机会老子也打断你的腿。”眼见瞒不过去,男人破口大骂,一点也不像斯文的读书人。
林德旺举手就要打。男人高声喊道:“我是金国使节团的通译,你敢打我?”
“操,不过是个通译,老子打就打了,还怎么着?”林德旺才没那么多顾虑呢。
“老子还是大金朝集贤院学士。你打我想想后果。”地上男子脖子一梗,倒也不惧。
林德旺才不知道集贤院是个什么地方。依然准备打人,却被孙琉逸喝止了。
“敢问大金朝集贤院学士来我棋山镇做什么?”孙琉逸问道。
“某今次随大金使节团来宋商谈和议事项,事毕,我回乡探亲怎么了?探亲也犯大宋的王法了吗?”男子依然态度强横。
孙琉逸忍了忍气,“虽然你是大金官员,但是你现在人在宋地,而且昨天有人被害,现在怀疑你和案件有关,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配合你妈。”男子怒骂。
众人都有点恼,周得水直接一刀鞘就拍到男子嘴上,打的他嘴角流血,吐出两颗门牙。“带走”胡提刑一声令下,自有人要给男子上刑具。里正又站出来了:“各位大人可是有真凭实据?没有真凭实据就对金朝官员下手,恐怕对朝廷和议有影响吧?不知各位大人可能担起这个责任?秦相也是为了不给金人留下口舌之便,才下令在下善待金史的,你们今日所作所为我一定会禀报秦相的。”几人这才想起还有秦桧牵涉其中,有点面面相觑。
里正一朝得势更是不甘示弱:“还有你这个臭乞丐,胡言乱语,干扰朝廷和议,定要问你的罪。”
“操你妈的,他是金史,你可不是金史吧?拽什么拽?”说着林德旺一巴掌胡的里正晕头转向,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人我帮你们抓到了,后续的事别找我了,真他妈没意思。”林德旺想想几个官员一会听见金史的犹豫,一会听见秦桧的犹豫,真觉得没意思,拍拍屁股转身就走。
周得水还想拦一下,但没有林德旺的身法高明,三转两转就消失在夜色中了。只剩下几个官府的人和里正府上的人傻站在这里。
“金史勿要担忧,大人只是有些疑问请问金史,解除疑问,自会向金史赔罪,还望金史海涵,这样解释清楚,也利于大金和朝廷和谈啊,我们现在是友好国家。”
“哪冒出的小杂碎,什么友好之国,我们现在是叔侄之国。大金是叔,侄子就这样对待叔叔的吗?千年中华文明传承都被你们毁坏了!”男子越说越激动,也越发猖狂。
“放你妈的屁。中华千年传承就是被你们这些汉奸毁坏的。今天你有杀人嫌疑,解释清楚老夫自会向朝廷请罪,解释不清,你就等着大宋律法的惩处吧。”孙琉逸也恼了,放出狠话。
带着男子就要回镇上的治安所,里正还要再拦,被恼怒的胡提刑一脚跺到一边。几人带着男子走了。
里正也恼的一头火,拦不住人,就把气撒到家丁身上,连着打了几人,打的气喘吁吁的,骂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两人去福州通知大少爷,让他通知秦相。”
再说胡提刑等人带着男子到了治安所,期间周得水派了一个壮丁送张曜宗回家,太晚了,怕家人担心。审问就不能让小孩子跟着了。
男子一句话也不说,胡提刑和周得水也没有办法,找了一个牢固房间,留了两个衙役看守。其余人等也不敢走远,怕里正再有什么小动作,明天押回府衙再说。
张曜宗回家后,累了一天了,也顾不得母亲的盘问,简单说来几句就回屋睡觉了,母亲知道黄先生被害,担心张曜宗心情不好,叫了小婵去和张曜宗一屋睡觉,也被张曜宗拒绝了。
次日,张曜宗一大早就爬起来,赶到治安所去打探结果。周得水开门看见张曜宗没好气的说:“你个小鬼又来干什么?有消息会告诉大家的。”
张曜宗不愿意。非要确认男子认罪了再走,周得水说:“那人一句话不说,没办法审问,等回了府衙上了刑就说了。”
张曜宗撇撇嘴,没有证据就给金朝使节上刑,你真当胡提刑和孙琉逸那么有担当呢,反正自己对大宋的官员现在不抱什么希望了,真的那么有担当,早就上书为岳飞和自己父亲伸冤了,也会反对秦桧的扰乱朝堂,不至于现在的奸臣满朝堂。
“要我说,你们还不如在这赶快审了呢,现在你们也没证据证明他和案子有牵连,在这审不出来还能放,带回去审不出来想放都难了。县城附郭,回去怕是轮不到你家大人做主了吧!?”
周得水听了觉得非常有道理,赶快跑进去告诉胡提刑。老胡一想是啊,回去之后,不定会有什么高官来干扰案子呢,县令恐怕也能完全做主。正好孙琉逸在这,还不如现场直接审了,回去县令也没法给自己小鞋穿,谁叫孙琉逸监管全路刑狱呢。
孙琉逸更加对张曜宗十分满意了,已经表现出超脱年龄的政治智慧,真的是老天保佑,张家后继有人啊。
孙琉逸决定就在这审,但是男子抵死不认。男子叫杨伯劳,原来是福建兴宁人,十几年前去汴梁考进士,屡次不中,就一直待在汴梁,到了金人占据汴梁,转身最早投靠金人,现在也混到了集贤院院士的位置。孙琉逸拿出一块白玉佩,“你看看这可是你的东西?”杨伯劳抬头一看,正是自己的东西,这东西可是从大宋汴梁皇宫里顺出来的,金人不喜欢这东西,随便赏给自己的,自己找了高手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上面,不用看就知道是自己的东西,前天回里正府里不见了玉佩,还怀疑是不是被下人偷了,找了里正好一通发火,最后里正给了自己两颗夜明珠,才算认倒霉。怎么会在官差手里,肯定是落在这里了。
“是我的东西,前几天到这里就丢了,我还一通好找呢,不信你问里正大人。”
“小小一个里正也能叫大人,你面前的才是大人,乃是本路提点刑狱公事孙大人。你赶紧好好招供,省的吃苦头。”胡提刑喝到。
“呸,是我的东西就是我杀人了吗?我刚才已经说过我到这里玉佩就丢了,可见这里人多坏,贼头贼脑的。不要看我是外地人就欺负我。我可是认识你们丞相大人。”杨伯劳一下就推脱出去。
“你小小一个平民用的起这玉佩吗?这上面可是五爪金龙,你这是犯禁。”孙琉逸斥道。
“哼,那是你们宋人的规矩,我现在是大金的官员,自然无妨。”
张曜宗一听杨伯劳就是一愣,黄世仁和杨伯劳,难道又是天道循环。宋太宗凌人妻女,还有宋太宗临幸小周后图流传,子孙后代替他还债,靖康之变中,数千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被金人裹挟北上,,数千女性被金人强奸虐待,不分贵胄贫贱。就连皇后也不能幸免。当今圣上宋高宗的生母韦氏也被编入洗衣局,创下一日接客105人的记录,真的是亡国之惨,女人受到的凌辱最大。但也有人说这是天道循环,宋太宗的子孙替宋太宗还的债。那么杨伯劳猛一听和杨白劳差不多,难道真的又是千年的轮回,千年后自会有黄世仁和杨白劳的故事,不过黄世仁和杨白劳是虚构故事,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天道循环,自有人会为上辈子的事还债。
杨伯劳抵死不认和黄世仁之死有关,说根本不认识黄世仁,林德旺也不知去哪里了,现在连能证明杨伯劳和黄世仁认识的人证都没有了。还屡屡用金朝使节团的身份压人,孙琉逸也是一筹莫展。胡提刑只知道上刑,周得水更是只会缉拿盗贼,更不会破案。
张曜宗叹了一口气,又要自己出头了。古人破案都是延续前人经验,对于一些难案要么大刑伺候,要么就是破不了。逻辑思维能力没有那么发散,推理能力没有那么细致……
“孙爷爷,小子想带嫌疑人一起去案发现场,也许小子有办法证明他到过现场。”张曜宗现在知道孙琉逸是谁,说话很礼貌。
孙琉逸有些不相信,但是自己一筹莫展,此子有大智慧,也许真的有办法也未可知。就跟胡提刑说了一声,带着杨伯劳一起去黄家学堂。
黄家学堂昨天出事之后除了早上官差没来前,很多人进过院子,但是正屋一直没有几个人进去。现在也一直有人看守,估计现场保持的还不错。也许有新的证据呢。
破案首要是了解案情,何时何地何人基于何种目的,动机,用了何种工具对何种目标造成何种后果。目前除了目的,动机不太清楚,其他都对的上。其次就是与案件有关的线索,现场痕迹,遗留物品,被害人基本情况,目前只发现了铁钉,但是用什么东西把铁钉钉进去的还没有找到,这也许就是关键。但是张曜宗心中还有一点把握,现在也不说出来,到地方看情况再说吧。
师母黄刘氏得到信今天一大早就带着儿女从娘家赶来了,悲痛欲绝,什么都做不了,还好跟着一起回来的有个娘家兄弟,帮着张罗。黄夫子的遗体已经安置在镇上的义庄了,师母带着师姐师兄在门外正搭灵棚,张曜宗上前见了礼,说了些安慰的话。胡提刑却是单独将黄刘氏叫到一边,仔细询问平素里黄夫子可有什么仇人,黄刘氏说没有,黄夫子一贯与人为善,真的没有仇人,黄刘氏据邻里反映也是一个很本分的人,没有什么风流韵事,情杀也可以排除。
杨伯劳再来此地,外表很镇定,看不出心里波动。张曜宗先跟孙琉逸低声说了几句话,找了跑腿的叫他回家叫五叔来。自己就跟孙琉逸和胡提刑又踏入正屋凶案现场。
屋里还没有收拾,还和昨天一样。找了衙役要他们小心不要翻动物品,看看能不能找到锤子一类的东西。张曜宗却是对桌上的两只酒杯感了兴趣,也不用手拿,用绸布垫手,小心将茶杯拿起对着阳光仔细观察,两只白瓷酒杯,纹理均匀,酒杯外两只青鲤纠缠嬉戏,真的是仿佛活的一样。放到千年后就这两只酒杯都得值不少钱,正宗的景德镇的开山瓷器。北宋名窑定窑,钧窑都陷落在金人之手,到迁都临安后,瓷器中心就转移到了江西景德镇,高宗广开海外贸易,丝绸瓷器都是大头,景德镇附近一下立窑数百口,慢慢的才成就了千年瓷都。张曜宗对这些花纹不敢兴趣,对着阳光看到酒杯上密布的指纹,心里才安下心来。昨天没有人动这些酒杯,那么酒杯上的指纹就一定是案发现场时在场的人留下的,只要能提取到指纹就不怕杨伯劳抵赖。
一会过去,五叔从家来来了,拿了一包东西,正是张曜宗自己调制的朱砂印泥,现在市面上的都是水和蜂蜜加朱砂调制,张曜宗是用朱砂蓖麻油,艾丝调的,更加清晰细腻,本来就是打算找机会放出去的,现在先试验一下。孙琉逸也是正经进士出身,看到印泥色泽色彩鲜美,顿时大感兴趣,印泥也是古代文人必备之物,可使印章清晰立于纸上,好印泥也不可多得,看到张曜宗一拿就是这么一大包,早就心痒不已了。
“大人你别闹,这是办案用的,完事后都给你。”张曜宗笑着说道。
“办案?印泥怎么办案?”孙琉逸大为诧异。
“大人,人吃五谷杂粮,会有油脂从汗腺渗出,人手上的指纹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以前没人注意到,这还是黄先生发现教给我的,今天咱们就验证一下,如果真的准就是黄夫子在天有灵,助我们擒拿凶手。”张曜宗一下把所有都推给黄夫子,自己可不想被人当成生而知之的人。
在场每人都把自己的十根手指印按上印泥印在纸上,留下一堆清晰指纹,“大人可以查验,看是否有一样的指纹,每个人的指纹都是独一无二的。”孙琉逸眯着眼睛仔细查看,果然没有看到一个重复的。
“小朋友,就算都是独一无二的,可怎么找凶手啊?”
“大人别急,酒杯上也有指纹,只要和这里的某人指纹对上,就能证明他在案发现场。”张曜宗从容答道。
杨伯劳已经有些不安了,哪来的小杂种,怎么会这么多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法门。
孙琉逸拱手道:“夫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果不欺我,小朋友今天真的是让老夫大开眼界啊。”
“呵呵呵,大人,酒杯上的指纹还没有取下呢,你就这样夸我,小子不敢当啊。”张曜宗吐吐舌头。
“没事,我看好你。”孙琉逸捋捋长须欣然说道。
取酒杯上的指纹就比较麻烦了,不能直接把印泥按上,那样就乱了,先找了一根羊毫,细细拂去酒杯上的尘土,让五叔磨些银粉,用羊毫沾着小心刷在杯子上,果然出现几枚清晰指印。然后和刚才众人印下的指纹比照,果然和杨伯劳的指纹比对一样。众人看着杨伯劳:“怎么样?没想到还有这等鬼神莫测的手段吧,现在你还怎么抵赖?你说不认识死者,没有和死者一起喝酒,那么现场酒杯上又怎么会有你的指纹?”
杨伯劳紧紧的闭上嘴,一句话不说,良久大喊:“我是金国使节,你们没权利治我的罪。”“放屁,你杀我大宋良民,为什么不能治你的罪?”孙琉逸怒道。
杨伯劳嘴唇变白,再不说话,一句也不提为什么要杀黄夫子。黄刘氏听说杨伯劳就是杀死自己丈夫的凶手,冲进厨房拿起菜刀就要剁了他,被人拦下,坐在地上嘤嘤哭泣。
张曜宗心里也不好受,和黄夫子朝夕相处了好几年了,现在人去无踪,留下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的,除了回娘家或者改嫁再也没有别的出路。可惜自己手上没有钱,不能给他们帮助。
突然在围观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身影,张曜宗大喊:“师傅!”是林德旺没有看到事情完结,不舍得走。黄刘氏听到张曜宗的大喊,身影一颤,看到不是自己夫君,一丝希望又化作泡影,伤心的哭晕过去了,急忙有邻居赶紧上前照顾。
张曜宗心里更难受了,恨不得马上把杨伯劳问斩。
张曜宗上前拉住林德旺:“师傅,你怎么没有走?”林德旺摆摆手,从袖袋中摸出一锭银子让张曜宗回头送给黄刘氏。
林德旺见露了相也不再躲藏,进来问周得水:“那贼人可招供了?”
周得水摇摇头,“贼人一句话不说,没法定罪。”
林德旺冷笑一声,靠近杨伯劳:“你忘了我的手段了吗?贼人。你为虎作伥帮金人欺压汉人,我断你一指一腿,现在你杀人,你说我要断你几肢啊?”
杨伯劳也是冷笑一声:“上次你欺我,我乃布衣,此次我乃金国官员,你不怕引起宋金争议,只管动手好了!”
林德旺呸的一声,“狗贼胆子还变大了啊?真的是投靠了好主子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吗?爷的手段多了,你可听过活剥人皮?爷先把你埋入土中,再在你头顶开洞,灌入水银,你受不了这种疼痛就会整个人蹦出来,就得到一张上好人皮,你可要试试?”
杨伯劳闻言浑身颤抖,但是还是咬着牙不认罪,就仗着自己的身份抵死不认。当然孙琉逸不能让林德旺真的用酷刑折磨杨伯劳,那样肯定会引起争议的。但是一时也没有好方法。
张曜宗在旁边拉拉孙琉逸的衣袖,让他低下头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孙琉逸狐疑道,“这样真的可以吗?”张曜宗说:“这是我从父亲遗留的手札上看到的,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孙琉逸听说是张宪留下的法门,心中放下心来,就要找地方实验一下。着衙役继续寻找锤子,和胡提刑带着几人将杨伯劳带走。众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都各自散去。
林德旺拍拍张曜宗的小脑袋:“你是个聪明孩子,好好钻研我给你留的秘籍吧,将来也许你的成就比你父亲还要高,这次我就真的走了,将来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的。”说完林德旺就洒脱的摆摆手走了。剩下张曜宗呆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