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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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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手指上的油渍舔净,迟南君把包油条的报纸展开,皱皱巴巴的报纸只有半张,头版是幅巴掌大小的黑白照片,文旭表情麻木,眼神却透出扼人咽喉般的阴寒。

    黑字粗体标题在“掏心案头目落网”后打了个大大的感叹号,紧接着便是整版密密麻麻的小字报道。

    文章把隔壁院张大爷养的那条大黄狗都进行了详细的性格分析,却唯独没有提及三楼这两位房客,只字未提,如同世上压根不存在这两个人般。

    “奇了怪了,”迟南君握着满是油渍的报纸,在麦冬面前来回踱步,“这上面提都没提我们。”

    麦冬趴在床上,咽了咽口水,有些恼怒,“你丫的别给我作妖,安安稳稳地待着。”

    “不行,我得去看看,”迟南君把报纸团成团扔进纸篓里,攥紧拳头,迎着旭阳斩钉截铁地说。

    说完,迟南君拿起外套,快步走向门口,麦冬目送着他,嘴唇微张。

    伸手握住门把手,迟南君的双脚僵在原地,迟迟没等到回响,扭头望着麦冬,秒怂,“你不打算拦一拦?”

    麦冬眼神淡漠,只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王大站在审讯室里,潮湿阴暗的地下室里充斥着各种惨叫声,水泥地上沾染着干涸的斑斑血渍,湿臭味充斥着狭窄的空间,耀眼的白炽灯下摆放着刑具,从老虎凳到浓硫酸,应有尽有。

    文旭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双手双脚被死死捆绑,衣裳破了好几道口子,汗津津的衬衫渗着血。

    文旭低垂着脑袋,面颊苍白,嘴角滴着血,金边眼镜斜挂在耳朵上,看不出死活。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上头还有谁?”

    王大眯着眼睛,贴着脸颊的赘肉抖动,身上的脓疱破了好几个,黄白色的脓液散发出阵阵腥臭。

    文旭满是污渍的手指动了动,随即抬起头来,嘴角一咧,露出诡异的笑容,“我是神,主宰一切的……”

    文旭话没说完,肚子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王大脸上破溃的脓疱贴着文旭的耳垂,声音阴狠,“去你ma的神!”

    审讯室里刹那静寂,随即便是文旭痛苦的呻吟,每一缕倒吸的凉气都非常清晰,“我是神,神……”

    文旭挣扎着说出最后一个字,脑袋缓缓耷拉下来,困倦的眼皮微闭,昏死过去。

    王大挺着大白胖肚,两只小短手抓于身后,脸上的赘肉下垂,一脸严肃的表情。

    审讯室的铁板门开了条缝,一块黑布飘了进来,幽蓝的眼睛锁定王大,挺胸颔首,“司长,有人探监。”

    王大稍有迟疑,随即挑起稀疏的眉毛,“哦~谁?”

    “迟南君,他说自己是文旭的邻居,来送文旭最后一程,”黑布后是清脆的女声,不温不怒,机械地回答着王大。

    王大伸手从口袋里摸出张通告,白字黑字,正文的前三个字便是“迟南君”。

    把通告揣回口袋,王大拉了拉不合身的正装,扁平脑袋只有稀疏几缕头发,额头有几道皱纹,“让他进来吧。”

    斜眼瞥视文旭,王大的厚嘴唇下撇,“先把这家伙弄醒。”

    迟南君跟着一块黑布走了进来,水泥糊的墙壁只容俩人并肩而行,高高悬起的白炽灯每隔几步就有一盏,耀眼的光线充斥着每一寸角落。

    推开厚厚的铁板们,迟南君一脚踏进浅浅的水洼里,文旭全身上下都被水浸湿,头发贴着头皮,混着血液的水珠从发梢滴落。

    迟南君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他不确定眼前这人是否还活着,边往前小步挪动,边试探道,“文先生?文先生?”

    文旭的脑袋动了动,还没来得及抬起又垂了下去,也就没了动静。

    迟南君在黑布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坐在文旭对面的凳子上,左右环顾,唯恐一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文先生,”迟南君心里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却又不想白来一趟,硬着头皮问道,“是你吗?”

    ……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迟南君向前探着身子,又开口询问道,“文先生,你要人心有什么用?”

    迟南君实在捉摸不透,却又很好奇答案是什么:人心,不就是块肉嘛,挖出来作甚?

    文旭有了反应,勉强抬起头,盯住迟南君的眼睛,眼神逐渐流露出凶光,面露讥笑,“你不懂,你也不配知道,肮脏的泥胚子。”

    迟南君被骂得摸不着头脑,整个人都愣住了:泥胚子?

    文旭也不管迟南君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说,“我只挖心,不害人。”

    迟南君不想再待下去,站起身,俯视着文旭,一板一眼地说,“我不想和你扯太多,我这次来,不过是告诉你,你的死和我没关系,也不是我通知的卫士局。”

    文旭仰起脸,侧脸煞白,打量迟南君的眼神非常轻蔑,如同自己才是高高在上的得势者。

    迟南君被盯得心里发毛,转身往外走,刚迈出两步,文旭突然提高嗓音,高喊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住在你们楼下吗?”

    迟南君的脚步停了下来,也没转身,静静地等待着答案。

    “监视,我是在监视你们,”文旭发出“咯咯”的笑声,开口呵斥道,“快滚吧,泥胚子!”

    迟南君走出牢房大门,心里乱成一团麻,往前走了一段路,一个人突然跳进他的脑海:青姨!

    悠长的小巷,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洒下来,将人影拉的很长很长。

    歪斜的木门紧闭,从外面往里瞧,竟没有一丝光线漏出来。

    青姨依旧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捏着烟斗,翘起二郎腿,有滋有味地咂摸着烟嘴,灯光被烟雾缭绕。

    左右两旁站着四个年轻人,他们挺着腰板,有意无意地观察着青姨,表情紧绷,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进入了戒备。

    “文旭?文旭被捕了?”青姨吐了口烟,不紧不慢地问道,声音干瘪,语气如同不关痛痒般。

    红玉站出来,微侧身,冲青姨拱手道,“是。”

    “可怜啊,可怜……”青姨长吁短叹一番,突然收起悲鸣的表情,话锋一转,“送他痛快上路吧,可怜跟了我这么长时间。”

    “是,”红玉应声道。

    青姨握着烟斗在桌角敲了敲,抬头环视屋内的四个人,最后将视线锁在红玉身上。

    青姨还没开口,红玉“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娟秀的脸颊看不出任何表情。

    冷笑一声,青姨站起身,颤巍巍地走到红玉跟前,佯作诧异道,“你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跪着?”

    红玉腰板挺得笔直,眼睛直视前方,低声答道,“红玉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不知道你跪着干吗?”青姨围着红玉走了一圈,视线却从未离开红玉,嘴里催促道,“还不快起来。”

    “是您说红玉错了,”红玉朱唇轻启,肩膀微颤,眼睛里含着泪花。

    青姨笑了,笑声很尖锐,让人不由地心里发怵,“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说过?”

    红玉扭头望着青姨,低眉顺目地回答道,“您的眉眼,您的举止,您的一言一语,都在说红玉做错了事。”

    听完红玉的阐述,青姨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世上竟还有人把自己琢磨得这么透。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毕竟这女娃打小跟着自己,日久天长,稍留点儿心,也能通过言行举止,将自己分析得一清二楚。

    青姨俯身掰起红玉的下巴,浑浊的老眼仔细端详着这个女娃,通过含泪的双眸,依稀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你喜欢麦冬?”青姨吃力地趴到红玉耳朵旁,声音很是沧桑。

    红玉愣了一下,怔怔地望着青姨,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这个。

    稍有迟疑,红玉点了点头,表情很坚定。

    “打消这个念头!”青姨突然用力扯住红玉的头发,面目狰狞,干瘪的嘴巴喷着吐沫星子,“你招惹不起他,你也不配去招惹他!”

    青姨怒瞪着双眼,蜡黄的脸颊棱角分明,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如同雕刻上去的般,眼神里满是愤怒。

    红玉被扯得扬起脸,头皮紧绷,脸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眼神死死盯着青姨,本想问句“凭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近十年来,青姨一直是自己的天,是不可忤逆的权威,是掌握着自己生死的主宰者,自己怎敢违抗?

    “嗯,”红玉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青姨得意地笑了,松开红玉的头发,亲自扶红玉起来,仰起头,用干枯的手指帮红玉梳理头发,“我给了你所拥有的一切,你还是帮我的,对吧?”

    “嗯,”这一声应下来,红玉彻底硬下心肠,以后她想为自己活着。

    窗外,另一个街区的别墅群里,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阳台上,手里握着杆望远镜,稍有兴致地观察着每条街道,“有意思,还真挺有意思的。”

    王大毕恭毕敬地站在后面,短粗的双臂紧贴着肥腰,一本正经的模样很是滑稽。

    “神荼大人,今个儿抓到的小头目怎么办?”王大往前迈了一步。

    “留着,”神荼的眼睛没离开望远镜,“想办法制成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