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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小妹瞪大了眼睛,本能地想要闪避,可是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动作。
有风从耳旁呼啸而过,紧跟着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
傅德清看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少女,矍铄眼眸中的嫌恶渐渐地隐了下去,皱了皱眉,语气冷漠道:“愣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过来拜见太子。”
“小妹参见太子殿下。”
她依言,面上没有惶恐,将另一只留在外面的脚跨进门槛,然后盈盈俯身,行礼出声。
太子容谨审视的目光落在站定在门口的女子身上,眼眸微不可查地眯了眯:“起吧。”
“多谢太子殿下。”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始终要保持淡定,这对于傅小妹来说,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怀着忐忑的情绪,她小心翼翼地退到旁边站定,余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片上,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下。
笔洗从她脸颊处擦过,撞碎在门框上,迸射飞溅的碎片,从她的耳根划过硬生生割了个口子,顺带削掉了落在耳际的几缕发丝,那道伤口应该不深,不过小妹依然明显地感觉到有血珠子正在慢慢往外渗。
她将脑袋埋得很低,看着地上染血的那片锋利瓷片,不禁在想:真的好险,差点就被笔洗砸死了。
“你去后花园做什么?”傅德清目光沉冷地盯着对面瘦弱不堪的少女,揉着发胀的眉心,低沉出声。
“父亲?女儿不明白您的意思?”摸不透对方的意图,傅小妹不敢擅自回答,只能佯装没听懂,怯生生地问。
话音落下,傅德清明显就不耐烦了。
不过碍于太子在场,他又不好发作,考虑到刚才丢笔洗的行为,已经惹得太子不满,只好压抑着怒气,耐着性子解释:“我问你寿宴的时候,你去后花园做什么?”
对于这个所谓的“父亲”,她并无好感,可来时管家提醒的话犹在耳边,眼前的中年男人是侯府的天,现在她的头顶只有这片天,在没有闯出这片天的遮蔽前,傅小妹不得不装。
心思几经流转,傅小妹佯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噗通跪在了地上,重重地朝对面磕头。
“回父亲的话,小妹没有打碎了香兰姐送去宴会的盘子,请父亲明察。”
“什么盘子,什么香兰?你到底在说什么?”
“侯爷,稍安勿躁,听四小姐说下去就是了。”太子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桌子,不咸不淡地打断。
傅德清眼波流转,听着太子语气并不像先前那般强硬,便也不再追求傅小妹语无伦次,只严肃地嘱咐傅小妹好好回话,便径自转身坐回到了书桌前。
“平时小妹都会在府里帮忙做事,今晚父亲的寿宴厨房人手不够,小妹就被香兰姐喊去帮忙,只是经过后花园的时候,不知怎么的香兰姐忽然性情大变,对小妹拳打脚踢,小妹为了自保,只能不停地躲开,可香兰姐姐却不依不饶,结果她追着小妹打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就把瓷盘给碰碎了……”
女子清亮的声音,在书房里慢慢地荡漾开来,她说话的语气极为平静,那些磨难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仿佛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傅德清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心疼这个卑贱出身的女儿。
而是他觉得即使是庶女,好歹也是他的骨血,却偏偏还要靠做粗活换取生存的资本,况且当着太子的面,她那些不堪的经历,一桩桩一件件,根本就是打他堂堂安平候的脸面。
“够了,别说了!”
“父亲……”
该说的,也差不多了,傅小妹佯装害怕,话音戛然而止。
上一世,囚禁在密室里的九个月里,她不停地回忆过往,现在说的这些话,早已经在她脑子里重复过千百万遍。因此,她借着香兰打她的由头,有目的地将话题跟自己处境结合起来,听着像是认真地回答太子的提问,实际上却是借题发挥,变向地挤兑傅德清。
侯府,高门大户却容不下一个小小庶女的控诉,有太子作见证,还怕他不作为吗?
果然,不出傅小妹的预料,傅德清恼了。
不过,她不怕,与其被傅明月和大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不如在这个父亲面前猛刷存在感,只要他安平候还是个要脸面的,就不会允许她这个小庶女受罪。
蛇打七寸,整晚惊心动魄,几经生死,傅小妹早已经抓住了他的要害。
“你看到本太子落水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吗?”
“离得太远,没看得很清。”傅小妹目光坦荡,迎上太子锐利的目光,睁着眼睛说瞎话。
“哦,那四小姐又怎知是本太子落水呢?”
对容谨的印象,其实一直都停留在那个恐怖的夜晚,傅小妹并不想跟他有任何纠缠。
“小妹也是听香兰姐说的。”
反正死无对证,如果太子要追问,他恐怕要上阴曹地府了,最好是这样,她求之不得。
“侯爷,把香兰带过来,本太子要亲自审。”容谨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只有傅明月在他身边,可意识迷之际,他明明觉得自己好像拉了个女人入怀,而且似乎还要对她……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活色生香的不堪画面,他视线似有若无地撇过站在对面的女子,是她吗?
手不自觉地握紧,他试图回忆抓女子入怀的手感,纤瘦到骨感,几乎没什么肉,只是这样的女子,又是哪来的力气将他撞入湖里?
况且,在他驰骋发泄的时候,身下的女子又像是换了个人,身体感觉又很壮实?
而傅明月面带娇羞地出现在他面前,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女子的妩媚,就更让容谨迷惑了。
猛地回神,他试图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今晚之所以会兴师问罪安平候,不过就是为了寻个由头敲打敲打这个老狐狸,宫里的傅贵妃他暂时动不了,宫外的侯府以他太子之尊,还是可以动一动的。
至于究竟是谁在说谎,并不重要。
管家得令,阖府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香兰的踪迹。
傅小妹安静地站在书房里,宛若老僧入定,不知什么时候,头顶多出了个声音:“四小姐,似乎很淡定,莫非是知道什么?”
“太子殿下说笑了,小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庶女,在府中生存已然不易,哪有本事偏安一隅运筹帷幄?”
心里嘀咕着容谨人如其名,谨慎多疑,面上却是惶恐不已,言语间的矛头却是似有若无地指向旁人。
话音落下,太子沉默了,傅小妹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这条命来得不容易,为了活下去,自记事起她就开始学着观察旁人,试着找出旁人的弱点,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走出绝境,苟活至今。如果没有那个可怕的晚上,上一世的她恐怕还在用唯一保命的技能唯唯诺诺地活着。
重活一世,傅小妹倒是没料到她这个观察入微的伎俩,竟然还能派上用场。
香兰被陈尸湖底,在陆地上自然是找不到的。她本想着要怎么将香兰的尸体从暗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摆上台面,现在看来,倒是可以借刀杀人,利用太子向所谓“父亲”施压。
“父亲,小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安平候情绪已经极不稳定,态度不善地命令道。
傅小妹大方地仰头,眸光中表露出的是敬畏和虔诚,迎上太子的目光,脆生生地开腔:“小妹听戏文里唱‘上天入地去找你’,管家说府里都找遍了没见香兰,小妹想她会不会也飞天遁地,不见人了呢?”
“什么屁话!除非她变成鬼,否则这辈子都别想飞天遁地!”傅德清气得不行,说话也不似平日严谨,脱口而出的话多少带了点市井味道。
不过他话音落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就命管家派人去湖底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