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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轩智一连几天都抱着电话不放,叫全局上下一顿嘲笑,还惊动了贺局长,那贺局长将他叫到办公室一通好训。这江轩智本就是个愣头青,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像他这种人最有冲劲干劲,跑腿办案个中好手,却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因此这贺局长也是对他又爱又恨又拿他没有办法。
那贺局长正训得起劲,突然响起电话来,只听他怒气冲冲地对那电话大吼:“喂?”
江轩智很有些要谢电话那头的意思,因为替人分担了那些闲气,等贺局长对电话里撒一通,那他总是要好过些。可是下一秒,这贺局长就换了张笑脸,说话极尽谄媚:“原来是胡专员,对不住对不住……什么……是是是……”只见他掐了电话瞪大眼睛朝江轩智看着。
江轩智让他看得心里发毛,看来这电话多半对他不利,心里正是叫苦连天,他今天可得有得受了。
他心里正忐忑,却见贺局长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嘿嘿,你小子,不声不响地,什么时候跟胡阁老搭上线了啊?”
“胡阁将?”这胡阁老是谁?他一时真是想不起来,莫不是什么时候替他们抓过小毛贼?他心里正得意地回忆自己办过的案子。
贺局长一脸正经地盘问:“刚才打电话来的就是胡阁老最小的闺女,指名道姓地要见你,说,你跟她怎么搭上线的?”
江轩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梦中佳人,可不就姓胡吗!只是这电话怎么就打到局长办公室来了。他来不及想这一层,这贺局长可是话里有话:“局长,瞧你这话说的,搞得我跟胡小姐有奸情似的。我对天发誓,我们可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跟她见过一面,说过两句话而已。”
贺局长不耐烦道:“不肯说是吧?我告诉你,别以为有胡家撑腰,你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他局长的威风还是要显摆显摆的,不过他也不敢过头,“胡小姐说了,半小时后在门口等你。”
江轩智大喜,双手抱拳:“多谢局长!”说罢转身欲走。
贺局长将他叫住:“呆会叫上我,让我也跟她打个招呼,刚才电话里我太凶了点……”说到后头,脸上显见得有些挂不住。
胡一菁远远地开车过来,瞧见警局门口一大串的黑皮列队在那里,她想定是他们要出任务,便将车停在离门口远一些的地方。不等她下车,贺局长领着江轩智迎上前去,一路将她引到警察厅门口,这一队人等向她敬了个大礼,倒将她吓了一跳。
那贺局长迎上前去:“胡专员胡小姐,大驾光临,可还满意啊!”
胡一菁最烦这套虚礼:“局长大人客气了,我不过找个人,弄这么大个排场,我可是要被上峰批评的。”
贺局长赶紧表示歉意:“哎哟,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撤了他们。”说摆便挥手示意那队伍散去。
江轩智趁机跑上前:“胡小姐,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胡一菁白一他一眼:“明知故问。”
那局长一瞧他俩个“打情骂俏”更是垫定了心中猜测,脸上挂起了莫名的笑容。
胡一菁领了江轩智道:“贺局长,借用你的人,没什么意见吧?”
“哪敢哪敢。”那贺局长一路笑脸相送,直看得他俩的车没了影了,才回去。
江轩智心下激动不已,这个时刻是他梦寐以求的,他一路找话来与胡一菁攀谈:“胡小姐,我记得,我给过你电话的,怎么打到我们局长那儿去了?”
胡一菁有些愧疚地解释:“你那天的纸我临时用来记了组电码,这数字混在一块就花了,与其花功夫去猜,不如直接打给你们局长来得快。”
江轩智木木地应着:“也是,也是。”又开始想下一个话题。
胡一菁又说:“而且我打给你们局长想必他以后也不会过分为难你,你们那贺局长我是知道的,两面三刀的东西,在他手底下不好做事吧。”
江轩智一脸感激地说:“是,是,还是胡小姐想的周到。”
“倒不是我想的周到,你帮我找韵清,这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以后也不必记着挂着。”胡一菁把账算得清楚,显是不想以后再与他有所瓜葛。
江轩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明明是过河拆桥的路数,到了她这里,反倒要让自己来感激她了,他本是很鄙夷这样的做法的,但眼前的人儿却让他讨厌不起来,相反,还得小心翼翼地套近乎:“胡小姐,我并不是为了那……什么才接近你的,其实我早就认得你,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在你舅舅家里我们曾经见过的。”
“是吗?我不记得了。”她说的极为轻松,笑脸朝她一瞥而过。
江轩智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无视的难受,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委曲,整个人都恹恹的,不再多话
门口那两个自然要查问一番胡一菁的来历,江轩智抢在前头,都一一与那两人交待清楚。只是胡一菁却很是纳闷,这屋子里怎么不见一个家丁,却只有两个不伦不类的人看守。
韵清正在院子里给海棠树儿浇水,许伯许妈已经出院,许妈还需静养,许伯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力不从心,这会正在后院照顾许妈。李氏每日三餐定时送来,只是不敢再寻人来帮忙了。韵清也不是从前那番养尊处优,她本出身小门户,虽跟徐柏言过了些舒心的日子,但今时早已不同往日,她不愿做那爱抱怨的碎嘴婆子,慢慢地一样样捡回来做,这些家务事做起来也不觉得辛苦。
那海棠树已经抽了新芽,花骨朵像一滴滴晶莹的水珠儿挂在枝头,那一阵风儿吹来,就要滴下来似的。到底是徐柏言亲手种的,她爱惜得跟什么似的。
她听得声音,出门来迎,瞧见胡一菁,欣喜道:“胡小姐,知道你忙,怎么这样快就来看我?”
胡一菁笑语盈盈:“我有许多话要问你,前两天抽不出空来,今天好不容易脱身才出来。”
韵清一向会为人着想:“你既忙着,不用这样着急,我左右逃不到哪里去。对了,你怎么入了军统了?”她挽了她的手往客厅里去,里头许伯听着声音,已经沏了茶水端出来。难得柏言这样器重他,即便再忙,这主人的脸面,他还是很顾及的。
胡一菁正是口渴,也管不得烫,吹了吹热气,就泯了一小口。这头江轩智找了两张报纸便对着那茶水扇起风了,这般体贴模样叫韵清看在眼里,心下了然,只是这会儿功夫没空搭理他
胡一菁说道:“当初一知道阿四入了军统,我便追随他也加入了,只是没多久便听说他投了日本人作了汉奸,后来我查到他是潜伏在日本人那里的特工,只是不知怎么就暴露了。你说,你都逃出来了,他会不会是诈死?”
韵清见她三句不离阿四,阿四当初那样血淋淋的模样,便是神医再世,也是无力回天的。可是现在,胡一菁却还抱着幻想,她如何能将那血淋淋的事实原原本本的地说与她听。她勉强笑笑:“但愿他吉人天相。”
胡一菁突然激动地来抓她手臂:“你也信他没死是不是,我想他那样滑头的人,怎么就能这么便宜地死了,反正我是不信。对了,韵清,你却又是怎么回事?”
韵清低头微笑,这些事,她已经回忆多遍了,每回忆一次,伤痛便更深一次,只是身边的人总是关心的多些。她便捡了些要紧的来说,说得简单,略去了她和林四的章节,关于林四的事也只一句带过,她怕胡一菁深究起来,她会忍不住。
胡一菁听完她的那些话,不禁一声叹息:“当初我们都顾不上你,柏言哥在战场受了重伤在,要不是孙参谋,只怕他也回不来了。”
她晓得孙参谋惨死,只是胡一菁这话里好像另有玄机:“孙参谋?”
胡一菁兀自沉浸在往事中:“是啊,是孙参谋扑倒了他,只是孙参谋自己却……”
韵清惊奇:“孙参谋是为救柏言而死的?”道她提起孙参谋徐柏言便不肯言语,但孙太太也没有跟她提起这事,这究竟是为什么?
胡一菁瞧见韵清惊奇模样:“徐柏言没和你说吗?看来,他心里那关还是过不去啊!”
韵清却是越来越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
本来这事不应由她胡一菁来说,只是她既提起,便将自己知道的都告知韵清:“徐柏言受了重伤,捡了条命回来,被送来重庆养伤,你知道那孙太太,一向厉害,晓得自己丈夫因他而死,便跑去他父母那里大闹一场,后来不知怎么的不闹了,听说柏言哥一直送钱给她呢!”在她看来,生死有命,何况战场,孙太太得了抚恤金,徐柏言还定期贴补,已经待她不薄。
“是吗?”这些事,她居然才晓得。
“要说,我也不知道那两老怎么想的,你明明活着,那时柏言哥九死一生捡条命回来,他们居然说你被林四给杀了,柏言哥气急攻心,在病床上躺了半年有余。你说说,那两老怎么就那样狠心?”胡一菁提起柏言父母也是诸多不解。
“原来其中有这样多的事,我竟不知道。”她猜着一些,终究猜不了全部,自古总是人心最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