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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孩子满月,徐家并未大肆操办,只请了梁太太与江轩智来,胡太太送了一份厚礼交梁太太带来,算是替胡小姐赔礼。梁太太将那沉掂掂的箱子交到韵清手上,韵清没敢拆开来看,当着人面前拆礼物,总是不礼貌。只是梁太太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这是胡家送来的,是他们为着你牵线拱桥的一番心意,你收下便是领了人家的情,这事也便跟你我没了干系,收下也是给人家一个安心。”
她不及细想,招呼客人要紧。
吃过饭,江轩智早被徐老爷那套虚礼折磨得不胜其烦,便借着送梁太太的借口早早溜了。只剩下一家人,便畅所欲言了,徐老爷因着李氏的功劳,说要收吴奇才为义子,那李氏自然也成了他儿媳,她和韵清便成了妯娌。李氏欢喜不说,提了个要求,那便是韵清答应过她的,要孩子也管她叫娘。
徐老爷听了吓一跳:“这生生父母独一无二,以后怎么跟徐生分说。”他转念一想,“不如过继到你们名下,收作义子倒也不错。”他这便算是折了中,两头不吃亏。
李氏哪分得清那些弯弯绕,认准了这孩子非得管她叫娘:“这虽是韵清生的,却跟我生的也没一丝差异,守信管阿奇叫什么我不管,我也不强求,让他叫我声大妈妈就好。”
徐老爷就推起位份来:“按理,守信管阿奇叫叔,怎么也不该称你叫大妈妈的。”
李氏不悦:“难不成管我叫小妈?多难听,要按辈分,我还是韵清的姐姐呢,这又怎么算?”
徐老爷才觉得这上秀才遇着兵了:“真是乱了乱了。”
李氏却是半点不肯让步:“要我说,管它什么辈不辈分的,叫着顺耳就好。”
韵清却没想着当初劝慰李氏的招数,到这会儿会扯出不愉快来,她也是两头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徐老爷虽说心有不满,见儿媳也不立在自己这边,最终没说什么。
李氏将那些礼物分拆归档,只是好奇,这胡太太送来的盒子里,明明只一块玉佩,怎么这盒子这般沉重。她与韵清两个将那盒子仔细检查,才发觉下头有个隔层,打开那隔层,是一根根金条子,足有十根。
李氏大喜过望:“真是发了大财了啊,这胡太太出手真是阔绰。”
韵清却思量起一句话来,这胡太太,是要过河拆桥的意思,她吩咐李氏道:“姐姐,你去和江警长说,让他以后别在来家里了,我要静养,有什么事到你那里是一样的。”
李氏却没长这个心眼:“那他是巴不得呢,你不晓得你这公爹多招人烦。”
韵清听了一笑而过,这心里终究不甚痛快。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柏言与吴奇才都没有音讯传来,徐老爷顶着老脸上军部去讨说法,是死是活,总得给个准信,那头推三阻四,只说如果军官阵亡,会在军部大门外的告示栏贴上讣告。徐老爷终是没子法子,于是隔个十天半月便来这里看一次。
李氏的面馆生意尚可,许伯许妈已经成了店里顶梁柱,江轩智常带一帮同事过来捧场,李氏对他改观不少。他也是春风得意,听说要跟胡小姐订婚了,他家里头为着他能高攀上这么一门亲事而喜不自胜,听说自商量了订婚事宜,他家里动不动就要放鞭炮,可见对这婚事有多重视。不过他也有些烦恼,自已在这警长的位置上如鱼得水,但显然胡司令更希望他参军。
韵清天天在窝里守着孩子,徐老太太大约觉得以前亏待了她,如今便要十二分在补回来,她吩咐韵清,即便出了月子,也不许吹风碰冷水,非要她养上半年,最不济也得四个月。那奶妈见天热些,便将自己的孩子断了奶,专心伺候守信。韵清感激她,让她那孩子,唤作阿宝的也与守信一起养着,但凡守信有的,阿宝也必有一份。曹管家夫妇要管着家里许多人吃喝拉散,自然忙得不可开交,李氏便寻了附近做短工的一个妇人来帮忙,那妇人只白天里来,夜里仍旧回去,倒也得心应手。
海棠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转眼守信长到四岁上,奶妈已经携了阿宝回去,他没什么玩伴,徐老爷便开始教他认字识理,他倒聪明,过目不忘,才两月,三字经千字文,虽不解其意,倒能背全了。徐老爷乐得直夸她聪明,有乃父风范。
江轩智自跟胡一菁订婚后,不久便调去从军,胡司令一心历练他,将他调去了前线,江家本是欢天喜地的,一下子如落深渊,本就这一个儿子,不肯送去战场的,现下他们活生生是敢怒不敢言了。他订婚四五年来,胡一菁却一直不肯跟他结婚,只说等哪天抗战胜利才肯结婚。江轩智一片痴情,自然同意,只是江家,把这胡家给恨了个透。江轩智临走做了件好事,便是为韵清介绍了个工作,在一个小学里教书。韵清因着生孩子坐了非人的六个月月子,见着能到外头去,欢喜得不行,一口答应。
许伯夫妇一向得力,李氏便经常地偷溜回来看她的小守信,她不爱叫守信这名字,私下里给她起了个小名,叫阿喜。在她看来,自阿喜生下了,这家时便热闹多了,天天都有欢声笑语。她溜回来,自然是送好吃的回来给阿喜。
阿喜正在写字,徐老爷亲自手把手地教着他,听得李氏叫他,扔了手里的笔便奔出来:“大妈妈,我的好大妈妈。”
李氏一听他声音心就化了:“哎哟我的宝贝阿喜,看大妈妈给你带什么了吃的来了?”她晃了晃手中的鸡蛋糕。
阿喜正是嘴馋时候,哪经得住诱惑:“鸡蛋糕,是鸡蛋糕,大妈妈是世上最好的人了。”
徐老爷最烦李氏在他教导守信的时候来打扰,他一脸愠色:“田玉,我这正教得好好的,再说,过不了半小时便要晚饭了,你这个时候让他吃零嘴,这饭还能好好吃吗?”
李氏已经改口,俨然是当家的儿媳,只是她改不掉那顶嘴的习惯:“父亲,您也真是的,将阿喜管得这么严,才四岁的孩子,你看看人家,哪个不是在大街上玩呢。”
徐老爷对自己为这孩子取的名字相当得意,可这些年却被李氏叫的阿喜给替代了,他很不开心,所以时时刻刻想着要纠正回来:“叫他守信,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阿喜阿喜,这名字一听说没文化吗?。”这李氏什么都好,就是粗俗了,他将孙子唤回来:“阿喜到爷爷这里来。”
李氏差点笑出声来,却将阿喜搂得更紧了:“父亲,我们那里都说孩子取个贱名了好养活,我们那还有叫阿猫阿狗的呢。你瞧瞧,这阿喜虽是早产儿,跟着同龄人比,一点也不差吧?”
吃得津津有味的阿喜突然天真地问道:“什么是早产儿?”
李氏正经回答道:“就是啊你比别人早出生两个月,你生下来的时候啊跟只小老鼠一般大。”她怕他不明白,用手比了个大小。
这下把阿喜吓着了:“啊,我是老鼠变的吗?”
李氏赶紧否认:“不是,我们阿喜才不是呢!”
徐老爷恨铁不成钢:“哎,慈母多败儿!”他最恨过分溺爱孩子,柏华便上让徐老太太宠坏的缘故,出去快八年了,从未回来看望。
恰巧韵清下学回来,听得徐老爷最后那句,心下一提:“父亲,是阿喜又惹您生气了?”
李氏赶紧接话:“倒不是阿喜,父亲是生我的气呢。”
韵清一瞧阿喜在李氏怀里吃得欢,也生出一股气来:“姐姐,你也不能太惯着他了,这天天买零嘴,别教得他将来好吃懒做。”
李氏见人人喷她,她却兀自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呸,我看你就不是他亲妈,阿喜才几岁呀,你们就逼着他念书识字?别以为他爸不在你们就可以欺侮他,我第一个不肯,阿喜对不?”她一向觉得孩子事情上,没人正得过她去。
阿喜自是墙头草,谁向着他,他便往哪边倒:“我听大妈妈的,只大妈妈对我最好。”
韵清骂道:“你这小滑头,晚上陪你大妈妈睡去。”她有时候很不解,她自己沉闷,这徐柏言比自己更沉闷,两人生的孩子怎么这般油嘴滑舌,能说会道。
阿喜急道:“妈你也好,你也好。”说着就要挣脱李氏,往韵清怀里奔去。
徐老爷大约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不习惯,也凑上一脚:“那明天就让你大妈妈教你写字,我也不管了。”
这小家伙忙得不亦乐乎:“爷爷你也好,你也好,大家都好。”
一家子只让这小滑头逗得直笑。
至晚,小家伙在客厅里与大人们逗乐一会,便与韵清回房里去睡,这些年,孩子陪她睡是雷打不动的习惯。小家伙假装睡着,等韵清息了灯,他便一点点偎到她怀里来,他轻轻靠近韵清耳边:“妈,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韵清耐心跟她聊天:“你才多大呀,就有秘密瞒着我?”
房里明明只他们两个,但阿喜还是压低了声音,来突显他的秘密:“我今天跟爷爷去看那块告示牌了,没有徐柏言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