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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表示对侯凯胜医生的重视,戴维专门在乐康居腾出了一间客房给侯医生住,又听说侯医生喜爱清洁,便吩咐仆人务必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不允许留一丝灰尘,不允许出现一根发丝。至于服侍他的人,戴维首先想到的就是小兰,小兰聪明灵活,做事又认真勤快,的确是排名首位的人选,于是便要把小兰调去伺候侯凯胜。起初我坚决反对,一则我舍不得小兰离开我,二则我不希望小兰落入侯凯胜这个淫贼的“虎口”,白白糟蹋了那么好的一个小女孩。但是我实在扭不过戴维,戴维作出的决定谁也无法改变,我只好让步,但我想,我必须把侯凯胜的为人仔细地告诉小兰,让她务必多加留心,决不能上了这个名为“庸医”实为淫贼的当。
当我晚上回到自己的小楼时,楼上楼下空荡荡的,小兰已经搬到了戴维的洋房中,就住在侯凯胜房间的隔壁。
我和侯凯胜相处了仅仅两天不到的时间,却好像比一个月还要长,而我经历的事情也好像比一个月所经历的全部事情都加在一起还要多得多。
当我怀揣疲惫不堪的身心、重新踏进落霞小楼自己的房间里时,我竟然感到无比的舒畅快活,因为这里才是我自己的天地啊。在我自己的房间里,我可以为所欲为,不必戴着伪善的面具,也不必看别人善变的脸色,听别人喋喋不休的命令,更不必为了谁而勉为其难地出卖自己的色相,听别人那些恶心的言辞。
我喜欢这样一个人的生活。
当我回到小楼时,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舒舒服服地冲一个澡。当热水温柔地滑过我的肌肤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可是想哭的心情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泪水早已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我不知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冲动,但既然是自己性情使然,就不必刻意地去压抑它,就任感情肆意地奔放吧,就让泪水尽情地流淌吧。于是我在浴室中一边流着泪,一边洗着澡,沉浸在一种痛苦和甜蜜、幸福与悲哀织成的一张奇怪的网中,迟迟不愿出来。
晚风依旧清凉,繁花依旧芬芳,床铺依然柔软,帷帐依然飘摇。
沐浴焚香之后,我熄了灯斜倚在床头,恰好看见天上的那轮明月穿窗而入,把一片皎洁的月华撒在我的面前。我的身体沐浴在无限洁净的皎皎月华之中,仿佛有一只温柔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它。我的心早已飞向了那轮明月,在它周围起舞,彩衣翩翩,仙乐飘飘。我忽然想起侯凯胜在山来客栈中给我起的那个号,叫做“花仙子”,或许他说的没错,我正是百花之仙,号令群芳,在人间开得艳丽,在仙界开得精灵,无论在人间还是在仙界,都惹得无数神仙妖怪羡慕不已。
我忽然又想起了已经离开落霞小楼的小兰,在如此美好的夜晚,她正在干什么呢?她虽然把自己当作了佣人,可她也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啊,有朝一日她毋须再做佣人了,一定也可以成为某室某户的小姐,享受被人拥抱受人怜爱的甜蜜。小兰此时正在服侍那个道貌岸然的侯医生吗?她可能正在为那个男人端茶送水,陪伴聊天,擦桌子拖地,可是那个男人会对他做些什么呢,他会不会骗她,他会不会欺负她?他会不会……?一想到那个假冒伪善的男人可能会欺负小兰,我的眼前就好像出现了小兰被他强迫着压倒在床上的镜头,我突然心中焦躁,坐立不安,很为小兰的遭遇担心,恨不得冲上前去狠狠地打那个好色的男人几个巴掌。可是不知为何,在我内心的最深处,却又有一点羡慕小兰,甚至还夹杂着几分嫉妒。
天哪,我是在干什么?我是在想什么?我为什么会羡慕呢?我为什么会嫉妒呢?我不是那样的人啊,不是,绝不是!
虽然此时夜已深,很深,人已静,很静,但我丝毫没有睡意,一点睡意都没有。
我仍然在想着昨天的事,今天的事,侯凯胜这个人,戴维这个人,小兰这个人,我自己这个人。正所谓“剪不断,理还乱”,此刻的我正是这样,越想越感到复杂与纷乱,越想越感到这里面充满了神秘与奇妙。
胡思乱想不是总不好,它有时能带给人激动和安慰。胡思乱想也不总是好,它有时会使人越想越愁,越想越烦,越想越觉得无聊与空虚。
此刻的我就在胡思乱想,好像从回到落霞小楼后到现在,已经想了很多很多事情,想了好长好长时间。虽然已近夜半,但是我睡不着。我甚至不想让自己睡着,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去想,我还要更长更长的时间可去想。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忽然听到远处花园里一片骚动,好像是有人在吆喝,吆喝声此起彼伏,让这个一向宁静平和的花园也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我急忙起身,凑近窗口向骚动处看去,只见隐隐约约有四五个人,手里拿着电筒,东照照,西瞧瞧,仿佛正在寻找什么。虽然这些人此时出现在花园里未免有些奇怪,但看上去不像是些偷偷摸摸专干坏事的家伙,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无论他们在寻找什么,这些事情大多与我无关,我也懒得理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我重新和衣躺倒在床上,夜深了,暂且收起那些纷繁杂乱的思绪,还是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吧。
可是我刚刚躺下不久,就听到那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不断地一路朝这里搜寻了过来,而且渐渐地听清楚他们嘈杂聒噪的话语声,总不过是焦急之中夹杂着絮絮叨叨的咒骂之类。我对这类粗言俗语向来鄙视,对说这些粗言俗语的家伙也从来不会给以什么好脸色,便从心里生起对这群人的极大厌恶,暗暗地希望他们快快离开此地,再也不要让那些不堪入耳的言语流入我此时圣洁的耳朵,污染我那颗纯净的心。
我对这群人正感到厌烦不堪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下响起了敲门声,声音非常急迫,好像有什么重要紧急的事情发生了似的。我本待不想理会,但听见敲门声实在过于急促,既然敲的是落霞小楼的门,落霞小楼此时的主人总不能不闻不问,况且既然来敲我的门了,说不定这件事情还和我有关呐。
小兰不在这里,我只好自己去开门。
我挪身下床,来到楼下。敲门声又匆匆地响了起来,声音很大很急。
我一边应道“来了来了”,一边走到门边,把门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缝隙。可是门刚刚敞开一条小缝,突然从门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从外面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眼见那人就要冲到我身上,我急忙向旁边闪开,却见那个人还是朝我扑了过来,伸出双手,一把抓住我的衣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嘶哑着喉咙低声叫道:“救救我,求你救救我,他们……他们要抓我。”这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刚说完就“嘭”地一声跌倒在地,晕了过去。
我不明所以,一时惊得手足无措,不过出于女性对女性的专有同情,稍稍惊愕之后,便急忙过去掩上门,上好锁,转回身扶起倒在地上的女人,耗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扶死坐到客厅的椅子上,然后又倒了一杯水,对着她的嘴唇一点一点地倒下去,可是她的嘴唇紧闭,十之八九都流到了外面。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女人才渐渐苏醒,坐在椅子上粗重地喘着气。
我这才有空仔细打量起这个女人来,只见她年龄不大,大约不到三十岁,一头长发乌青发亮,却零乱地散披在身上和脸上,她的脸上好像被什么硬物割开了许多口子,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血污,身上衣服也很凌乱,不少地方已经破损,也沾满了大大小小的块块血迹和泥污。
我对在深更半夜突然闯进来这样一个不明身份女子颇感到有些惊恐,又见她这副伤痕累累、半死不活的模样,更是犹犹豫豫地一时不敢靠近她。可是天生的慈悲心肠又在叮嘱我,不管怎样,不管她是什么人,我都必须救她,即使那个人罪恶缠身,但只要到了我面前,我都不忍见死不救,更何况她还被那些满口污言秽语的人追捕、更何况她还求我救她呢。于是我立即就做了决定,无论这个女人是什么人,无论她犯了什么罪,遭了什么灾,我都必须尽我之所能帮助她。
我刚把这个女人安顿好不久,我就听到门外响起了乱七八糟的脚步声,那群人已经到了小楼外面——他们来得好快啊,随即我就听到了“噼里啪啦”杂乱而响亮的拍门声,声音同样十分急促。
那个受伤的女人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我,嘴角微微颤抖不停,好像在不断地恳求着。
我朝她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出声,走上前扶住她从椅子上站起,躲到了放在一侧墙边的柜子后面的阴影里。一切妥当之后,我走过去,轻轻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只见门外站着几个高个子男人,为首的那人体型高大,腰粗臂圆,好像颇有一股使不完的蛮力。我虽不认识这个人,但他却似乎认识我,一看见我便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地说道:“实在对不起,戴小姐,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如果不是因为特别紧急、特别重大的事情,在下绝不敢有所叨扰。”
我见他态度恭敬,说话有礼,和刚才听到的那些粗鄙的言语完全两样,便放下压在心头的火气,故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深更半夜地到这里来乱敲门?”
为首的汉子说道:“实在有一件急事,不得不到这里来打扰您。在今天黄昏时分,基地逃走了一个犯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犯人,我们一直在搜索着这个犯人。我们这里有小兄弟看见这个人趁着夜色逃到了这个园子里,我们正在这里搜捕。请问这个人有没有躲到您这里?”
我见他前面的说话尚可,但最后一句却颇为不客气,不禁有些愤怒,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有什么人来,有谁敢在深更半夜的闯进这幢小楼呢?我正在睡觉,就听到楼下‘噼噼啪啪’地乱敲门,我打开门后,就看见了你们,难不成这个逃走的人就是你们当中的一个?”
“戴小姐说笑了。”说这话时,这个为首的男人伸长了脖子朝屋里望了望,却什么也没有看见——那个女人在桌子后面藏得很好——只好继续说道,“我们就是担心那个凶残狠毒的犯人来打扰戴小姐,对小姐有所不利,才斗胆半夜过来看看,我们这都是为了小姐着想。”
“为了我着想?如此说来,那多谢了。不过除了你们之外,没有人来打扰我,还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我吧。你们请放心,我在这儿好好的呢。”
那人见我不肯放松,又不敢贸然闯进小楼搜查,只好说道:“没有人来打扰您最好,我们再到其他地方搜搜,如果您看见那个人,请立刻通知我们。戴小姐,那个人很危险,千万不能靠近。”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
看见那几个人转身离开,我急忙返回屋中,把门重新锁好,快步走到柜子边。那个受伤的女人正躲在那里,兀自不停地发着抖。
我告诉她这些人已经离开之后,她又怔了好长时间似乎才明白她现在暂时安全了,终于松了口气,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谢谢你。”便努力从柜子后面站起来,摇摇晃晃地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我看着这个女人,心中忽然蹦出了很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