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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老妇人竟是这个目的,她竟然带了尖刀当着我的面现场采血,要用我的血和她的血做比对,以确定我和她之间是不是母女关系。
我依然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怔怔地看着桌上装满了我和她鲜血的两个小瓶子,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是该听从老妇人的建议还是不理会她的意见。
老妇人什么话都不再说,紧紧地盯着我,等待着我的决定。
我看着面前的这两瓶血,身体在一阵一阵地发冷,不停地哆嗦着。我要这么做吗?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渐渐地缓过神来,开始感到手腕上的伤口刺痛得厉害。虽然手腕上紧紧地缠着老妇人准备好的布条,但我仍然能看见布条上被血水浸红的印痕,心里叫道:“这个老妇人好狠的心啊!”
我咬着牙齿,抬眼看了看老妇人,说道:“您如果仅仅想通过做DNA鉴定来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您大可不必这样伤害自己,又伤害我。”
“这怎么能叫‘伤害’呢?当场取血,这样不是更有说服力、更能引起你的重视吗?”
“不错,的确这样更有说服力,更能引起我的重视,不过我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被人伤害,更不喜欢被一个可能是我母亲的人这样伤害。这种做法充满了血腥、恐怖,绝不像是一个善良的老妇人、可能是我的亲生母亲的人能狠心做出来的事啊。”
老妇人嘿嘿地笑道:“你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这是你弄清我是不是你亲娘的唯一途径,也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如果你真的对我是不是你的亲娘足够关心的话,你根本不会在乎这一点点伤痛。除非……除非你根本不要你的亲娘了,你这个丫头宁可当个不孝女,也不要你的亲娘了。”
我急忙阻止道:“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说着,我抬起胳膊,向她示意我手腕上的伤。
“这也能叫伤害?”老妇人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与抛弃亲人、不认亲娘相比,这点皮外伤也能叫做伤害!你就是这样一个不中用的人吗?”
听老妇人说得如此义正辞严,好像事情真的就像老妇人说的那样,我心里充满了委屈:抛弃亲人?这个要背负千古骂名的罪名怎么被我背上了?当初是谁抛弃了谁呀!可是我嘴里却不能这么说,只得佯装镇定地解释道:“可也不能采取这种方法啊。”
老妇人突然怒目圆睁,目光像铆钉似的紧紧地瞪住我,厉声说道:“那你这个不孝女认为要采取什么好方法呢?找人杀死我?哼哼,把我杀死了,你就可以不必认我这个疯婆子做亲娘了,是不是?你现在富贵了,看不起我了,你心里根本就不想认我这个亲娘了,是不是?你以为认了我就会堕落了你那漂亮的名声,是不是?”她一边说,一边步步向我逼近,手指几乎就要戳到了我的脸上。
我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对她的逼问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勉强地招架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那样想,一点那样的想法都没有,没有。”
老妇人依旧不肯饶恕我,说道:“你有没有这样想,天知地知,不要以为你能瞒过我。告诉你,戴琼,我们技术部的戴大小姐,戴大主管,我活了这把年纪了,什么都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
“您……您知道什么?”
老妇人没有理会我的问话,还是自顾自地说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你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你……你告诉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派人杀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说,你说!”老妇人说着,突然伸出双手,双臂一下子伸得长长的,紧紧地扼住了我的脖子,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见老妇人说这些话时咬牙切齿,双目通红,已自惊得身体酥软了一半,跌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又被她扼住脖子,顿时面红耳赤,气息阻滞,连话也说不出半句,只得睁圆双眼,身体扭曲,看着她,看着她,……
在她紧箍的双手之下,我感到呼吸渐渐困难,我感到眼前渐渐发黑,我感到生命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感到体内的灵魂正在努力挣脱我的躯壳。总之,我感到虚弱无力的自己就要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我不是没有想过和这个世界告别的方式,在我的想像中,或是优雅,或是从容,或是恬静,或是壮烈,却从来没有想过会被一个自称是我亲娘的老妇人——也可能是一个疯老婆子——活活地掐死,这种死法也太卑劣、窝囊了些,是绝对不适合我这样一个有才气、有志望的漂亮女孩的死亡标准的。如果不幸就这样死了,我不甘心,我很不甘心啊。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死得漂亮、死得理想、死得甘心的呢?
正当我的心在死法上纠结之时,老妇人的手冷不丁地松了一下,我立即像从鬼门关里活转了回来,自己的最后一口气终于没有断掉,又接续了起来。
“我真是您的女儿吗?”我用这难得的机会猛然蹦出了这句问话。
老妇人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那可怜的脖子终于从她的手掌心里溜了出来。
“当然,你当然是我的女儿!”老妇人说这话时,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语气也轻缓了许多,好像从一个心狠手辣的凶手一下子变成了慈祥温和的长者。
“我既然是您的女儿,您会忍心杀死我吗?”
老妇人收回她的双手,沉默了一会,忽然又嘿嘿地怪笑起来。
“我不会杀你,有哪个母亲会亲手杀害自己的女儿呢?没有,不会有。可是自己的女儿却要杀死她的母亲,这件事会不会有?会不会有呢?”
“不会,绝对不会有!”我歇斯底里地叫道。
“有!眼前就有一个例子,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怎么能说没有呢?你想把这件丑恶的行径隐瞒起来吗?嘿嘿,我的好女儿,你好……,你好……”说到这里,老妇人突然气噎,话语半途而止,咽喉中“咯噔咯噔”地响了几下,无法出声,只能睁着两只血红的眼睛瞪着我。
虽然我的脖子暂时逃离了她的手掌,但是我的魂魄仍然被她摄住,好像被一个可以收缩的黑袋子紧紧地裹住了,被越来越紧地套在里面。
“不,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我也没有对您做过任何丑陋的可以被指责事。您是前辈,是一个老人家,请您不要信口开河,污蔑我的清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还不敢承认!你还想抵赖?如果你没有做,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老妇人的眼睛更圆更红了。
“我做了什么了?我做了什么了?”我颤抖着说道,潜意识里似乎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发生在了这个老妇人的身上,而这件恐怖的事情似乎又与我相关,甚至老妇人竟然指认是我指使的。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呢?事实上,除了我冒着夜雨去找她,我没有对她做过任何事情啊,更不用说什么不利的事情了。
“我做了什么了?我做了什么了?”我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两遍,我的确没有做过任何诸如此类的事情啊,为什么老妇人会不分青红皂白地那样指控我呢?
老妇人嘿嘿地干笑了几声,并不答话。
忽然我看见她的脸色越来越暗,越来越暗,最后几乎变成了黑色,脸上慢慢地出现了鱼鳞般的裂纹,一块块皮肤皲裂开来,脱离了头骨,像一阵雨似的扑簌簌地落将下来。有一些竟然落在了我的手臂上,竟如针刺一般地疼痛。再看我的手臂,粘到落肉的地方竟然腾起一缕缕的青烟,中间夹杂着一股腐臭的焦味。于是我胳膊上的皮肤也开始一块块地皲裂,一块块地脱离我的臂骨,扑簌簌地落在地上。我大惊失色,再看那老妇人时,却哪里还有她的样子,我眼前出现的是一颗泠泠的骷髅,嘴巴兀自咧着,发出嘿嘿的怪笑声。
我心惊胆战,缩成一团,紧闭双眼,不敢再看她。可是她那肆虐的怪笑声仍然在我的耳边萦绕盘旋着,似乎越来越响,从我的耳朵里一直钻入心里,充满了我身上的每一个地方,于是我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因紧张和恐惧而瑟瑟地颤抖着。
我惊呼一声,突然睁开眼睛,就在我睁眼的一刹那,世界大变:一切都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不见了。青烟不见了,老妇人不见了,骷髅也不见了。
我躺倒在办公椅上,浑身酸软无力,汗水涔涔,好像刚刚才经历过长途跋涉,身体虚脱得大病了一场似的。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所经所历只不过是南柯一梦,是一场恶梦。我张眼望去,四周无人,只是静悄悄地没有丝毫声音,但是我感到身上一阵阵地寒凉,才发现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湿了。
刚才只是在做梦,只是一个梦而已,一切都是梦境,没有什么青烟,没有什么老妇人,没有什么骷髅头,没有什么DNA测试,也没有什么……
我正这样想着、自我安慰的时候,忽然一抬眼,看见在我面前的办公桌上稳稳地排着两只小瓶子,小瓶子里装着鲜红的液体,——和梦境里一模一样的小瓶子,和梦境里一模一样的液体。
血!是血!我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刚才真的是在做梦吗?还是真实发生的事呢?
这里怎么会有血?这些是从哪里来的血?
想到血,我就感到左腕上一阵疼痛。我低头一看,见左腕上缠着一块布,布上血迹斑斑,正裹着一条刀伤。
刀伤?天哪,我的左腕上怎么会有刀伤?刚才真的是在做梦吗?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啊?
眼前的一切几乎和梦境里的一模一样,只是单单没有了老妇人,没有了骷髅而已。难道梦境里的事都是真实发生的事,只不过此时老妇人已经离开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如果是真实发生的事,她为什么口口声声说是我害死了她呢?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心里开始紧张起来,而且越来越紧张。我似乎已经意识到有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在老妇人的身上。我紧张得全身又颤抖起来,无论如何,她可能是我的母亲,即使不是我的母亲,我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啊。可是老妇人向我来托梦,口口声声地告诉我这些可怕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呢?我相信她绝不会仅仅是为了来吓我。
难道……难道她真的遇害了?
一想到这里,我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手腕上的伤口也更加疼痛了。
我坐在柔软的椅子里,可是现在这把柔软的椅子却成了坚韧的绳索,把我捆在中间,让我无法逃脱。
我眼睁睁地看着桌上那两个装满了鲜血的小玻璃瓶,那里面是我的血和她的血,我只需简单地吩咐一声,很快就能知道我和这个老妇人的关系了。可是越在此时,我的身体颤抖得越是厉害。不知为何我有点担心,我担心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甚至害怕我的母亲真的就是这个老妇人。
在我寻找母亲的日子里,我曾经有过很多幻想,我幻想过我的母亲是一个出色的女人,正因为她如此出色才会有如此不一般的女儿,我从来没有想到我的母亲会是这样一个邋里邋遢甚至被别人讨厌的疯婆子。我也曾经幻想过和母亲想见时的情景,在一个高大上的场合,我们母女相认,抱头痛哭,我从来没有想到我和母亲相认的场合是这样一个平凡纷扰的所在。
总之,我不敢相信那个老妇人就是我的母亲。我一把抓起桌上的那两只小玻璃瓶,把它们藏在了抽屉里,我想如果逼不得已,我不会把它们拿出来,进行所谓的DNA检测。
天哪,我这是在干什么呢?我在想什么呢?
我看了看窗外,此时天空已有些胧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