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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菀与王安抵达乾元殿之时,皇帝李宏正坐在案几之后,也没有在批阅奏折,不过是怔怔的看着桌案上那柱早已过了花期的白玉牡丹。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皇帝一开口,便令周菀觉得满目萧瑟之意扑面而来。
“舅父怎么会有如此感慨?”周菀轻声询问。
皇帝似是掩饰一般的笑了笑,“阿宁似是要出宫?”
“有一些私事,想要出宫见一见伯父。”周菀知无不言。
皇帝点了点头,道:“周瑄为人妥帖,可堪大任,是个能臣。”
周菀眉眼弯弯,笑道:“若是让伯父知道舅父的称赞,怕是高兴得紧。”
皇帝轻笑着摆了摆手,道:“你一贯会说这种话哄朕开心。”
周菀娇笑着走上前来,亲自动手为皇帝斟茶,眼光一扫,便见案几上摊开这一份奏折,只隐隐绰绰看见几个字“边城”“防务”,她心里却是有了底。
“这许多天,你无事情愿去东宫看望那个小儿,也不肯多来看看朕。”皇帝假做生气,吓唬周菀。
周菀却是一点都不害怕,道:“舅父日理万机的,我这万事不管的,怎敢打扰。”
皇帝听得此言,挑了挑眉,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道:“说来,你也许久没有去女学了。”
“我都及笄了,自然也算是肄业了。”周菀脸上满是和煦的笑意,少女明媚的脸庞在阳光下如同一朵盛开的百合花。
皇帝心下一动,透过少女熟悉的眉眼,思绪飘扬,脑海中呈现出一个一身青衣的修长身影。
“你也是该找点事做了。”皇帝感慨了一句,“感觉好似一转眼,就长大了。”
周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亮如星辰,道:“总感觉舅父下一句便是。”
说罢,周菀故意模仿着皇帝说话的模样,粗着嗓音道:“你这个孩子,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人家了。”
皇帝哈哈大笑,感觉连日以来的阴霾尽数驱散,心中更是熨帖,点了点周菀的额头,道:“你这个小滑头!”
王安低头弯起嘴角,暗道还是郡主有法子,能逗得皇帝开心。
“看起来是起了淑女之思了,不然怎么无端的就提起了这个话题?”皇帝笑着揶揄道。
周菀俏脸微微有些羞赧,道:“舅父多虑了。”
皇帝的眼睛里满是惆怅之意,“说来,这阖宫上下,也只有阿宁能知朕心意。”
周菀嘴角翘起,道:“舅父这话,置外祖母于何地?况且,若是传扬出去,我若是担了一个妄测圣心的罪名,我可是不依的!”
皇帝顿时失笑,道:“想跟你说两句贴心话,倒是惹来这么一番猜度。”
周菀眉眼间俱是轻快的笑意,道:“我刚进来之时,看舅父似乎有烦心之事,不妨与阿宁说上一二,便是不能出谋划策,也能帮舅父排解一二。”
皇帝心神一动,从周菀刚进来时,便察觉到她与往日似有不同,此时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这个外甥女于朝政之事,比以往要积极主动许多,心下顿时十分欣慰,便也来了兴致,开口似考教一般道:“边城守将薄远将军病危,上书乞骸骨,请求朝廷派遣接替之人。”
周菀皱眉道:“边城是我朝面向匈奴的防护线,位置自来重要,薄远将军接手边城防务已有五年之久,他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病危?边城自来孤苦,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皇帝轻叹一声,道:“朕如何不知,这位置是面向匈奴的第一重关切,边城易守难攻,历经百年屹立不倒,守将人选自来是斟酌再斟酌,他陡然病倒,却是充满疑点,边城密探尚未将消息传来,故而不好早下决断。”
周菀轻声开口,“舅父,便是不好下决断,也得下决断,薄远将军不论是起惧怕之心还是真的病倒,都已经靠不住了,不知舅父心中可有靠谱的接替人选?”
皇帝摇了摇头,道:“若是有了人选,何必如此烦忧。”
目光越过面前的白玉牡丹,似是看到了悠远的过去,声音中带着恍惚,道:“遥想当年,你父亲镇守边城,不仅能保得边城数万城民无虞,还能以边城为支点,打开对匈奴的进攻路径,这薄远,果真是个不堪大任、尸位素餐之人!”
涉及到自己的父亲,周菀却不好再多言,只道:“舅父,往事不可追,斯人已不在。”
“朝中武将虽多,却再无一人是周凤卿!”皇帝眼神里满是怅惘。
周菀的父亲,已故平西王、外号“神将周郎”周瑾,字凤卿。
“舅父觉得,李成儒老将军如何?”
皇帝眉头一皱,威仪将军李成儒,曾主持征讨土族叛逆一事,也算的上是一句战功赫赫,奈何年事已高,近年来已经很少出来主事了,叹了一句,“廉颇老矣,恐不能饭。”
“上次宫宴上见到老人家,还笑称每日能吃三大碗呢。”周菀想起那个宫宴上开怀大笑的老人,心中一暖。
皇帝摇了摇头,骂道:“这个老货,惯会跟小姑娘吹牛!月前,他府上还叫了三回太医,太医院那边给出的结果却是不太乐观。”
周菀听了此言,有些担忧,想起这个一惯十分照顾她的老人家,问道:“真的到了这个地步了?老将军身体已经这般糟糕了。”
皇帝眉间也是忧色,道:“李将军早些年沙场征战,落下了一身旧疾,每每到了阴雨天气,总是浑身酸痛难忍。”
“如此,倒确实不好强求。”周菀知道老人家打了一辈子仗,若是朝廷想要启用他,估计到时拼着一身伤痛也要披挂上阵,转而道:“听闻老将军长孙李元小将军骁勇善战,颇得祖父之风。”
皇帝有些犹疑,道:“李元年不过十八,如此重任,怕是难以担当。”
周菀笑了笑,道:“有志不在年高,我父亲上战场时,比他还小呢。”
皇帝点了点头,“凤卿确实是少年英才,不过阿宁拿他与你父亲相比,看起来很是看好于他。”
自来文人相轻,武人相惜,周菀的父亲周瑾与李成儒老将军交好,两家有通家之谊,知晓李元有从戎之意,她便想着为他争取一下。
“李元文武双全,又有老将军言传身教,三年前他隐瞒身份前往边城投军,不靠家族帮扶,仅凭自身之力,也做到了副将之职,道一句少年英才,并不为过。”周菀的声音如山涧清泉徐徐而来,不觉令人产生信服之意。
“到底是年纪太轻,恐怕难以服众。”皇帝依旧有些举棋不定。
“年轻怕什么,看看我父亲就行了,若是舅父还是不放心,不若再派遣一位善于谋略、心思缜密的参军前往,也算是进行互补。”
皇帝这才挑眉,认真的看了周菀一眼,只觉得自己这外甥女此时颇有图穷匕见之感,说这么多,怕是这位参军才是她真正的目的,不过他却并不介意她的这些小心思,若是人选却是可行,也不怕将边城之事交到她的人手里。
“阿宁心中,相比是有了可选之人。”
周菀心中,对于皇帝不是不感激的,皇帝对她的包容,她心中都记着,而此时的她,刚刚经历一场谋逆,一次挟持,更是深深的感觉到,权势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立于不倒之地。
“善于谋略、心思缜密之人,舅父有一非常欣赏之人,不就是这样的吗?”周菀笑着道。
皇帝心中一动,很快便转过弯来,道:“阿宁属意之人,是程青羊?”
周菀点点头,满脸都是肃穆,“若论心思细密,恐怕程青羊无出其右。若是派他去边城协助李元,定能相得益彰,也还可以好好查一查突然撂挑子的薄远。”
皇帝沉吟片刻,倒是认可她的看法,“你的建议,可行。就是不知,程青羊在京中前景大好,是否愿意去往孤苦之地?”
说到底,皇帝还是有些不舍程青羊这个未来的肱骨之臣。
“我知舅父看重程青羊,但自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程青羊有大才,但仍然需要历练,程青羊自来锐意进取,忠肝义胆,此番为国尽忠,他定是愿意的。”
周菀言辞恳切,皇帝不得不考量她的意见,他心中猜测,周菀是想往边城安插人手,但却也不想阻拦她,暗想周菀自进得殿中,不过随意的扫了一眼摊开的奏折,短短时间内便能替自己谋划出天大的好处,说到底天生就是该在权势圈里打滚的人。
“如此,便依阿宁所言。”皇帝到底是遂了她的愿,感慨一句,“阿宁长大了,也能为舅父分忧了。”
周菀笑着道:“舅父自杨贼谋逆之后,元气大伤,许多事情也不必都一手包揽,太子哥哥自来聪慧,想必也是能为舅父分忧。”
有些话,别人说,是僭越,是妄测圣意,但是周菀可以说,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简在帝心,圣宠优渥。
人的心都是偏的,而皇帝的心,更是偏的没边了。
皇帝定定的看着周菀,有些惊奇周菀说出来的话,太子虽是他的嫡长子,其实却无甚感情,他册封太子不过是因为刚刚登基之时,需要稳定臣心和赢得皇后母家的支持,后来因太子一直表现平庸无功无过,又有杨太师鼎力支持,一直安分守己,于他的皇位无甚威胁,便歇了废黜之心,但说到底他对于这个儿子是不太满意的,太子的三个弟弟,即便是二皇子说起来都可能比他优秀,不过太子却又一点好:仁厚。这样的人,容易引来手下人的效忠,但却恐怕难以守住江山社稷。
而每个君主,其实都应该是个杰出的政治家,善于玩弄权术,才是为君之道。仁义可以,但不能真仁义,所谓皮厚心黑,才方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在皇帝李宏的心里,太子李瑜,自然是一个不合格的储君。
“你自来与太子交好,又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怎么今日会为他背书?可是听到了什么,或者是有人求到了你跟前?”皇帝笑着问道。
周菀嘴角弯起,娇俏着道:“便是没有人说起,我就不能这样说吗?说到底,我不过是心疼舅父,太子是国之储君,这些事,他以后也是要做的,既然注定是他的事情,便是提前帮忙也没有什么。”周菀知晓,皇帝是不会轻易的将手中权力分拨出去,她这样说,无疑是犯了帝王大忌,但是因为圣宠优渥,故而便再感言,说到底,她不过是想摆明一下自己的意向。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到底是回转了过来,道:“你想得太天真了。”
“我知晓舅父一直以来,便对太子表哥不甚满意,您不喜他懦弱心善,可是阿宁却觉得,这些偏偏是他身上的闪光点。”|
皇帝觉得有点意思,便问道:“你且好好说道一二。”
周菀一本正经的道:“我若是臣子,是害怕一个苛刻的君主,还是一个仁厚的君主?”
“自然是害怕苛刻的严君。”皇帝十分肯定的道,心下已经知晓她要说什么了,但还是配合着进行了下去。
“自来士林中最推崇的莫过于谦谦君子,太子哥哥恰恰是个谦谦君子,如此,他便有了士林的鼎力支持。”
皇帝笑了笑,道:“好像有点道理。”
周菀继续道:“自来武将,最怕的,莫过于飞鸟尽良弓藏,若得一仁厚君主,便不再惧怕功高震主之境。”
皇帝接着点头,道:“这样说,也是可行。”
“既然有了文武支撑,何愁江山社稷不兴。”
皇帝失笑,道:“阿宁还小,不知朝政艰难。”
“你说的却是在理,可这些,通通是建立在非常严酷的基础上,稍有不慎,却是江山社稷不保,你的太子表格也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周菀挑眉不解,道:“怎么会?”
“若文人无挟朝之意,武将无谋逆之心,这却是可行。而反之,一个压不住文武百官的君主,文人可以轻易的操纵朝政,而武将,随时可以举旗而反,到时,大燕传承百年得江山社稷,尽毁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