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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络和穴位的知识对殷绮而言并不陌生。
母亲病后,她自己翻看了一些医书,也常常试着为母亲把脉、按摩穴位。当然,她掌握的那点东西比起《灵枢》里的内容来要单薄很多,但也算熟门熟路了。
在书房里耗了两个时辰,殷绮已将人体的经络和穴位记得烂熟。在她看书默记的时候,同在一屋的灵徒们竟也安安静静,全都各自埋头苦读,一点也无十几岁少年应有的好动模样。
完成了今日的任务,殷绮惦记起自己来此的职责,她很想结识个朋友,向他探听些灵徒馆的情形。但是看到少年们全都贯注于自己的修行,殷绮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时机来。
时间很快到了酉时,殷绮又找了陆康一趟,依礼拜别。刚出门,便看到殷亭允和殷廷岳两兄弟行至门口,殷廷修却不见踪影。
“二哥、四哥好!三哥呢?”殷绮问道。
“他今天在易先生那儿表现得不错,先生提前让他出了馆,现在在神虎堂呢!”
“五妹,你还没去过神虎堂吧!咱们一起去找廷修如何?”殷亭允提议道。
神虎堂殷绮只认识两个人,一个是殷正川,另一个是杨成,全都是她不愿见到的人。可既然殷廷修在那里,她最好还是跟着走一趟。
三人商量好,便一齐往神虎堂走去。路上,性格欢脱的殷廷岳一直跟殷绮说个不停,让她知道了不少事情。
殷廷修天资极高,一入馆便被易先生挑了出来,一直待在天字班。殷亭允悟性也不错,进馆三年后就到了天字班。殷廷岳就比较坎坷了,用了两年才勉强升到地字班,之后便无精进。二夫人想尽办法,总算说动易先生,一年前破例让他进了天字班。
话说术者好静,武者好动,术师和武师本是天南地北的两类人。可殷廷修在十岁那年突然对武术有了极大的兴趣,并偷偷跟着他父亲学了起来。易先生发现后怒不可遏,找来徒弟训斥,殷廷修也毫不退让,并扬言若是不让他学武他就不再学术法。师徒两个对峙半日,最终达成协议,殷廷修须以术法修习为主,每日可提前一个时辰离开灵徒馆去练武。五年过去后,令所有人惊讶的是,殷廷修竟能做到两不耽误。不管是神虎堂还是灵徒馆,他都混得如鱼得水,鲜有敌手。
殷廷岳口中不停,一副对殷廷修的崇拜模样,殷亭允则一直微笑不语。
到了神虎堂,殷绮发现自己比进灵徒馆还要紧张。算起来,她已有近一年没与父亲见面。殷绮在袖中紧握双手,跟随兄弟俩进了一处院落,院子里人很多也很热闹。殷绮环视一周,很不巧,杨成和殷正川就在院子里,而且离得很近。
这院里大概是第一次有女人进来,殷绮没走几步,便发现有很多人在偷偷打量她。
旁边的殷廷岳突然不动声色地挪了几步,替殷绮阻挡了大部分的视线。她心中感激,小声说道:“谢谢四哥。”
三人走到院子西侧,殷廷修正在那里与人对打,杨成和殷正川立在一旁。
殷正川除了腮边的胡须又浓密了些,并无太大变化,他虽育有两子两女,但俊朗的面容仍然依稀可见,气度更比年轻时稳重内敛了不少,不愧于他当年“昭华城第一公子”的名号。
他身边的杨成双手抱胸,虽没有像小花园时那么懒散轻浮,却也算是满院子里神态最放松的一个。他们两人不时交流几句,随意自在的样子倒像是一对亲兄弟。
见小辈们朝他行礼,殷正川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了殷绮身上。
“老五,你怎么过来了?”殷正川沉声问道。
“女儿过来看看三哥,一会儿一道回去。”
“以后别再过来,这里不是女子待的地方。”殷正川面露不悦,吓得殷亭允和殷廷岳低头不敢再说话。
父女说话时,殷绮偷偷扫了一眼杨成。他朝这边淡淡看了一下就收回目光,并不理会。殷绮心想,他这是要当做不认识?倒也好,省了诸多麻烦。
比起杨成和父亲,殷亭允右边一个中年人的打量更让殷绮不舒服,那人身形矮小,留着一对八字胡,腰上挂着一把模样古怪的短剑,看起来笑眯眯的眼睛里满是寻味。
随着一声厉喝,场上的打斗胜负已出。获胜的殷廷修意气风发地朝他们走了过来,殷正川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挂满只有对儿子才会展露的暖暖笑意。
神虎堂的训练已经结束,殷廷修颇为小心地对父亲问道:“父亲今天晚上回内院吗?”
“不回了,堂内事务太多。”
殷廷修有些失落,和几个兄妹一起出了院来。
陶莹和殷正川感情不睦已有多年,夫妻俩虽不亲密,但在正事上从不怠慢对方,所以陶莹也没受任何冷遇,更不要说她背后还有陶家。只是殷廷修对现状不太满意,他一直期盼父母能和好如初。
晚饭后,殷廷修仍在辟谷中,早就回了院子,只剩下陶莹和殷绮两个人。
如殷绮所料,陶莹对易先生的安排并不满意,尤其是这那一年之约,她冷笑道:“你不必有太大压力,殷廷岳那般愚钝,最后不也进了天字班吗?你是殷家人,他哪能说赶你出来就赶你出来?”
她的话并不能让殷绮放松,殷绮没办法向陶莹表述自己见到陆康演示术法时的震撼。她已经暗下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努力地修习术法,有了自己的力量才不至于什么时候都任人摆布。
第二日,殷绮穿上了陶莹命人为她改制的蓝色衣裙,并梳了个结实的发髻。殷廷允和殷廷岳见到都大加赞赏,殷廷修嘴上不说,却也多看了两眼。
四人进了馆便直奔思辨堂,他们来得不晚,授课还未开始。殷廷修不被孙先生所喜,他就将领殷绮拜见的活推给了殷廷允。
孙先生名为孙孝直,是位年过四十的中年人。他气质沉静,不苟言笑,对殷绮的到来并不是太上心,简单问候几句就让她离开,只留下殷亭允和他说话。
上课的屋子很大,学生的位置分布在南、北、东三个方向,西面是孙先生的席位,围成一个长方形,中心留有大片空地。
灵徒们按自己的班次聚坐,殷绮一进屋子,便看到人字班的师兄们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起。一位比较年长的师兄朝她招手,竟是已经提前给她安排好了位置。
年长的师兄叫宋辰,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模样十分亲和。殷绮就坐在他旁边,对面是人数少他们近一半的地字班,年龄也是参差不齐,但整体还是比人字班要大。东边的天字班,只有八个人,除了殷家三兄弟,其余人皆已成年。
等待的灵徒中,最老实的是人字班,地字班就有些散漫,天字班的八个人仗着地方大,更是干什么的都有,殷廷修和殷亭岳甚至在那儿对起招来。
殷绮正百无聊赖,众人好像有预见般,突然纷纷归位做好。少顷,孙孝直果然慢慢走进屋来。
如殷廷修告诉她的那样,思辨堂的授课方式很特别,不教诗词歌赋,也不讲三纲五常,而是提前拟定一个论题,并指定书目让学生们自己去看,第二天再阐述观点。今日的论题是兽与人。
灵徒们从地字班开始挨个发言,阐述观点。令殷绮庆幸的是,进馆不足一年的人无须参与,静观即可。
殷绮觉得这个过程很有趣。每个人的关注点都不一样,有些意见甚至完全相左,竟然都能做到言之有理。
孙先生一直在凝神细听,有时会打断发言的人,与他辨上几句。碰到这种情况的灵徒一般都很狼狈,但是到了殷亭允那里就不一样了,他显然是这方面的高手,思路明晰,巧舌如簧,孙孝直局然没占到什么便宜。
轮到殷廷修,他一张口,众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出乎意料的一致,都在皱眉头。
他说:“人不如兽。”
如此偏激的观点一向不招孙先生待见,大家齐齐把视线投向西边,准备看先生如何开口修理他。结果孙先生一言不发,等着他的下文。
殷绮以为殷廷修会大谈人的丑恶本性,并举出些骇人听闻的事件来。孰料他说得完全是另外一层意思。他口中的人不如兽指的是人过得不如野兽快乐。殷廷修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地论述半天,殷绮总觉得他像在抱怨自己现在的生活不自由:压力很大,拘束尤多。
孙先生一直未打断他,也不作评论,等他说完就直接开始听下一个。这大大出乎殷廷修的预料,他为的就是让先生与他辩论,再胡说八道把他气个半死,结果人家根本不接招!
早课结束前,孙先生定下了明日的议题-----地与民,并让他们去看两本书,以书里的内容为本,殷绮顿时意识到了书房的重要性。
但是现在这个阶段,她还不打算在早课上多费功夫,反正也不用开口,当务之急是尽快把术法学好。
回到了人字班,殷绮立即去找陆康。
他先检查了殷绮对经络、穴位的识记情况,很是满意。接着带殷绮到了林子里的一棵古树下,两人对面盘坐起来。
陆康伸直右臂,将食指点在殷绮眉心。殷绮闭上眼睛,试着按陆康所说去感受体内的灵力。
慢慢地,殷绮觉察到平日里低调的五脏六腑突然有了极强的存在感,它们的位置、运动从未如此明晰,殷绮甚至能感到血管的分布和其中血液的流动。接着她发现这些器官的活动都顺应着同一股力量,而这力量散布在她身体各处。
殷绮耳边传来陆康的声音,“试着让灵力流动起来,由印堂始,走百会、风池……”
一便走完,殷绮睁开眼,只见太阳悬在正中,已是过了近一个时辰。
陆康立在一旁,赞道:“你的悟性不错,若是一直这样顺利,一定能达成易先生的要求。”
殷绮很高兴,并不只是因为陆康的赞扬,还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感官比平时敏锐了许多。
接下来的修炼,已无需陆康参与。殷绮随地一躺,休息了片刻,便继续开始打坐。
如陆康所言,殷绮已经参透方法,后面就全靠她自己来不停地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