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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故人来,白鹤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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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泽这两个月来一直都有些后悔。

    他虽是世家子弟,但因家道中落,便变卖了父母留下的祖产,跑去四处游历,过得好不逍遥。

    可就在半个月前,博陵侯萧询将他召到帝都,拜托他带着小世子萧珩出去历练历练。

    若是别人,燕泽肯定不予理会,可萧侯爷却是不同。萧询是乐阳大长公主和前任博陵侯萧承毅的独子,十九岁便挂帅出征,在昌平关大破来势汹汹的牧族,之后又先后收复了宁远、凤桥二郡,一时天下闻名,风头无两。

    萧询虽身份显贵,又战功赫赫,但从未结党,更不养士,为人也是谦和有礼,朝中百官无不敬服。惠帝周仪屡次想要给他加封,并让百官向他行跪拜之礼,都被萧询一一婉拒。

    这样的国之肱骨相求于他,燕泽自然不好拒绝,况且自家父母与萧侯爷也有些交情,于是他便痛快地接下了此事。

    和他一起陪伴小世子的还有一位名叫顾仁武的武将,他家世代在博陵侯手下做官,对萧家忠心耿耿。

    三人一路行来,燕泽是越来越不痛快。

    小世子萧珩今年十四岁,长得扎眼不说,性格也很别扭。作为萧询的独子,乐阳大长公主的宝贝孙儿,萧珩其实有些骄傲任性,但他也深知自身的缺点,所以有意刻制,生怕被燕泽这样的江湖人士看轻。所以他对燕泽总有点敌意,弄得燕泽很不自在。

    带着这种心理,萧珩虽然任劳任怨,从不叫苦,但遇到些突发事件却有点过于勇敢了。

    燕泽思量着,若是这细皮嫩肉的少年有了什么闪失,长公主她老人家应该会扒了他的皮吧!

    不仅如此,同行的顾仁武虽然踏实可靠,却是个异常死板的人。他常常拦着萧珩,不让干这,不让干那,萧珩哪里会听,所以总拿燕泽来当挡箭牌。燕泽夹在两人中间,真是苦不堪言。

    好容易挨到约定的期限,燕泽总算将小世子平平安安地送到了善邺,与他的父亲会和。谁知小祖宗又想到邻近的昭华城去看看,萧侯爷他竟也答应下来。于是他们便到了这里。

    萧珩与殷廷修停手后,三人上得楼来,都去了燕泽的房间。

    燕泽向萧珩问道:“你可知那少年是谁?”

    萧珩满不在乎,“不知道。那小子什么也没说,上来就动手。不过他的功夫真是不错,出手快,应变也迅速。”

    燕泽叹了口气,道:“若我猜得不错,他应该是殷家的三公子,殷廷修。”

    “哦?他很有名吗?”

    “在这昭华城里还是有些名气的。我听说殷家这位公子不仅修习术法,还学着武艺,并都颇有成就,应该就是此人。”

    萧珩来了点兴趣,说道:“也就是说我和一个灵徒打了一架,这倒是新鲜。如果他用上术法,不知我还能否打得过他?”

    燕泽心道:“你现在也打不过他啊!”

    这时,一直在旁边若有所思的顾仁武开口了,说得却是另一件事:“既然他是殷家的公子,那个少女大概是殷家的千金吧?”

    萧珩应道:“嗯,应该错不了。我听殷廷修称她为妹妹。”

    “顾兄问这个做什么?”燕泽疑惑道。

    顾仁武的脸色柔和了些,轻声道:“她是我姐姐的孩子。”

    见燕泽和萧珩一脸惊讶,他解释道:“我二姐顾静宜十六岁时,与一个姓殷的男子私定终身,最后被我父亲逐出家门。不管长辈如何决定,这些年来我一直想找到她。多方打听后,终于确定二姐是进了殷府。这次来昭华城,也打算想办法与姐姐见上一面。”

    说道这,一向坚毅的顾仁武竟有些哽咽,他继续道:“适才我见那少女与我二姐幼时有八分相似,定是我的外甥女!一晃眼,姐姐的女儿竟都这么大了!”

    殷绮自然不知道,此时她有位远道而来的舅舅在惦记着她。

    她现在正与殷廷修、杨成、白银三人在城北逛着。城北鱼龙混杂,但有杨成站在身边,他们一路走得十分顺畅,并无人骚扰阻拦。

    殷廷修的态度与上午相比,大有不同。他亲自领着殷绮,颇为细心地为她讲解着经过的街道和房屋,以便殷绮记忆。

    殷绮认真听着,心中也有些感动。殷廷修到底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知道照顾他人的心情。

    他现在是真的把我当作亲妹妹看了么?殷绮不禁自问,心底竟浮起些温暖的期待来。

    三人看完城北,天色已有些晚,他们决定放弃城南,直接回府。

    白鹤旅馆这边,刘掌柜收拾完两个少年留下的烂摊子,正打算早早关门休息,却又有两位客官进了大厅。

    来者是两位男子,都是二十多岁,身后背着行囊,一看就是外来客,可刘掌柜却高兴不起来。这两位都身着布衣,脚踏草鞋,一人手中持着一条白幡,上书“一日三卜”四个大字;另一个则背负药箱,腰间挂着一串铃铛。

    卦师和游医同时出现,这在客栈里还是头一回。尤其是卦师,刘掌柜还从未见到外来的。敢进昭华城和殷家抢生意,刘掌柜有些佩服这个年轻人的勇气。

    卦师一张圆脸,十分可亲,他朗声问道:“店家,可还有客房?”

    刘掌柜应道:“还有几间,每间每日十株钱。”他实在怀疑他们是否有足够的银钱住店。不管是卦师还是游医,这两个人过于年轻了,而百姓们信服的往往都是留有胡须的长者。

    圆脸卦师果然皱起了眉头,他转头对友人道:“李兄,我的钱不够两间,咱们只能同住了。”

    游医摇了摇头,说道:“无妨,我随便找个地方睡就行,你去住客房吧!”

    他接着向前走了两步,向刘掌柜道:“店家,可否让我歇在柴房中,每晚算一钱可好?”

    若是换作别人,刘掌柜不一定会答应,可眼前的男子温润雅致,开口便叫人如沐春风,他实在是不忍拒绝。

    谈好了价钱,卦师要了些饭菜去楼上吃,问到那游医时,他却摆摆手表示不用。

    刘掌柜便先领着卦师上楼,安顿好他后,就想着带那游医去找柴房。下了楼,却未见到人。他走到后院,发现那年轻人正熟门熟路地进到柴房里,好像来过一样。

    今天这一通折腾,令他十分疲惫。刘掌柜无心疑惑,安上门板后,就回屋歇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掌柜被此起彼伏的鸟叫声惊醒。他没有埋怨,而是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下来,胡乱穿上几件衣服就奔了出去。

    这鸟叫声凄厉悠长,极有韵律,自然是鹤鸣。白鹤还是来了!

    他出了门,却不敢再往前走,后院就那么大点地,惊到白鹤就不好了。

    可院中并无白鹤的影子,他抬头望天,原来白鹤们一直在空中盘旋,未曾落下。刘掌柜激动之余,让伙计们守好后院,不让住客们进入院中。

    等了一会儿,白鹤仍在观望,不愿落下。刘掌柜有些着急,难道又要像去年那样飞上几十圈就走吗?

    突然,一个人影步入院中,正是那住在柴房的游医。他赤着双脚,还是那身朴素布衣,头发却披散下来,一直垂到腰际。刘掌柜突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他和众伙计一样,呆呆地看着这个人以优雅的步态走到桂花树下。

    刘掌柜终于回过神来,他着急喊道:“小兄弟快过来,不要吓跑白鹤啊!”

    游医转头,头发上还带着湿气,他竖起手指朝刘掌柜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抬头望向天空,白鹤的叫声突然变得更为尖利,片刻后一只只白色的身影纷纷滑入院内,落在游医身边。

    清晨的阳光洒在院中,照在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上,他散发赤脚地立于白鹤之中,像是天上下来的神仙。

    游医抚了抚亲昵地蹭着他衣角的白鹤,对刘掌柜说道:“刘掌柜,为它们备些吃食吧!”

    刘掌柜知道自己遇到位神人,立刻嘱咐伙计从后厨拿些鱼虾过来,再派人出去多买些。

    鱼虾撒过去,白鹤们纷纷低头吃着食物。游医走到廊下,接过小伙计为他拿的布巾,擦起半湿的头发来。

    刘掌柜在一旁恭敬问道:“白鹤为何会听命于你?你可是会什么术法?”

    游医笑道:“并不是什么术法,我这人天生与动物们比较亲近,它们都不怕我。”

    “那您也算是奇人了!”刘掌柜真心道,“白鹤既来,我的生意也会好很多。您就不要再住在这柴房里了,赶紧搬到楼上的客房去吧!”

    年轻人摇摇头,道:“风餐露宿惯了,在哪睡都一样。”说完便要回柴房,刘掌柜拦都拦不住。

    “竟然还有甘愿住柴房的人,”刘掌柜心道,“看来我的阅历还是不够啊!”

    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刘掌柜突然想起来他还没问这位奇人的姓名呢!他赶紧叫住游医请教他的大名,游医回过头,笑道:“在下李惊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