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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声惊叫下,却是变故陡生。
只见宜嫔整个人被安嫔扑倒在地,双手胡乱挥舞,边惊叫着边抵挡安嫔对她的撕扯。
在场所有人都让这一幕惊得当场怔住,只有玄烨微怔了一刹,立即转身怒瞪向一干兀自发愣的太监:“还愣着做什么!?”面色铁青,已是勃然大怒。
张志高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和身侧的几个太监重又上前拉安嫔。
安嫔本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不久前又失足落水,这一折腾即使精神仍处亢奋状,身上的力气已渐尽,几乎当下就被挟住双臂强拉起。安嫔不由反抗的更为激烈,她拼命蹬着双脚,口里嘶声漫骂着:“放开本宫!本宫要去打死那些狐媚子,毒死她们肚子里的孽种,她们就再不能本宫争宠了……放开!快放开本宫!”
如今安嫔正涉嫌谋害皇后及皇嗣一罪,她还一而再喊出这样无异于凶手之言,众人一时脸色各异,自有所思。
玄烨也不禁沉了双眸,看着满口胡言的安嫔,目光深不见底。
正在这气氛微妙之际,却听佟贵妃快语吩咐道:“张志高,安嫔神智混乱,快将她扶回卧房休息,以免她在胡言乱语有失体统!”经一提醒,张志高这才反应过来,忙一把捂住安嫔的嘴,硬挟着安嫔进了寝室。
当“砰”的一声,寝室的两扇隔扇门一关,暖阁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似仍沉浸在安嫔陡然失疯的惊诧中,皆沉默不语。
这时,宜嫔忽然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唤起了众人主意。
玄烨转目向宜嫔看去,见她神色不安,发髻珠钗凌乱,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心中微有眷顾,缓了神色问道:“可还好?”
宜嫔半身倚着宫女的搀扶,听到玄烨简短却关切的话,便有莹莹泪光在眼中闪动,却只是向玄烨轻轻的摇了摇头:“谢皇上关心,安嫔并未伤到臣妾,只是……”迟疑了一下,想到近日来周边人异样的目光,心中一动道:“不免受了些惊吓,不解安嫔为何对臣妾怨恨如此之深,竟欲置臣妾死地,还想下毒谋害皇上和臣妾的孩——”
一个“子”字不及出口,宜嫔似猛然想到什么,微微脸红的低头不语,端是一派欲说还休之态。
玄烨却并未欣赏宜嫔此等娇媚风情,便已吩咐宫女扶宜嫔一旁坐下,转身走向仍跪一地的太医淡淡问道:“安嫔失心之症你们治不了,那安嫔为何会失了心智,你们总该知道吧。”
目睹玄烨关切宜嫔,众人都各怀心思,这会听玄烨问起正事,纷纷敛神看去。
德珍亦侧目看去,对安嫔突然失疯,心里正疑惑重重。
三位太医听玄烨虽然只是语调平平的询问,却犹有一种无形的迫力压得他们无法喘息。三人跪在那里踌躇了半晌,感到停在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冷,终是不敢再有片刻耽搁,其中一人心下一横,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答道:“回皇上,依安嫔娘娘的脉象和情形看,她……她……”言至关键,却嗫嚅难言。
玄烨目光冷冽,只瞧着那太医,薄唇轻轻一抿,仅吐出一字:“说!”
“是因长期服食五石散所至!”一句声腔大变的话说完,太医猛然叩首不起。
五石散被列为禁药,安嫔身为后宫主位,竟然长期服食此药,这事若是流传出去,便是皇室一大丑闻——德珍惊惶暗忖到,不禁怔了一瞬,下一瞬却见佟贵妃面色惶恐的跪下:“皇上息怒!”
德珍赶忙回神,随众齐齐跪下。
转瞬之间,地上黑压压的跪倒一片。
玄烨面色如常,一面让众人起身,一面命人宣了安嫔近身内侍询问,道:“安嫔什么时候开始服用五石散?又如何寻来的?”
那内侍太监听到传召,心里又慌又怕,颤巍巍的匍匐着道:“回皇上的话,主子她从晋封为安嫔以后,就开始服用五石散了。这些五石散,都是王公公为主子找的……”说着,话不觉已变成了哀嚎求饶:“这些奴才一概不知。就是王公公自杀后,主子大量服食五石散时,奴才们夜是劝了,可主子不听啊……皇上饶命……饶命……”
玄烨无动于衷的听着,至听到那太监的呜咽声,他蓦然开口,语气依旧平常:“知情不报,还有胆子向朕求饶。”机锋一转,声音里已透着直沁人心的森冷寒意:“来人!将这不狗奴才拖下去!百杖毙!”
百杖毙,在这冰天雪地里,生生杖责一百而亡!
那太监急剧惊恐,猛抬头,绝望而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看着面无表情的玄烨,眼中迸射出最后一抹求生的渴望,就要扑在玄烨脚下苦苦哀求。然而,他甚至连吭一声的机会也没有,已被人一把堵住嘴,架着拖出了暖阁。
见此一幕,德珍心里明白,只怕今晚这名太监的下场,就是明日安嫔身边所有宫人的下场。
莫名地,德珍心绪微微黯然,恐面上带出心中所想,她默然的垂眉敛目。
与德珍相同,在场另外三名低阶嫔妃,面色亦有几分不对劲,唯有佟贵妃、惠嫔、宜嫔三人神色如常。不过倒还有荣嫔,似无声无息的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有哀戚之色隐隐浮现。
这个时候,寝室的隔扇门从里推开,张志高躬着身走了出来,向玄烨及佟贵妃分别打了个千儿,禀道:“安嫔娘娘服了安神汤,现在已睡下了。不过听开药的太医说,药效只道两个时辰后,安嫔娘娘应该便会醒来。”言下之意,便是请玄烨示下后面的事。
玄烨淡淡的“恩”了一声,看向一众嫔妃,道:“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先跪安吧。”如此一听,看样子玄烨却是要留在这里。
在场嫔妃多是许久未见到玄烨,虽说今夜玄烨应不可能在自己宫中歇下,但心底深处无不有着几许期盼。听得此言,不免失望了一下,便随佟贵妃一齐向玄烨福身告退。
玄烨颔首,却对佟贵妃道:“你留下吧,朕晚些再送你回承乾宫。”
佟贵妃本已携了张志高的手欲离开,听到玄烨让她留下的吩咐,既不惊讶也不受宠若惊,只态度恭敬的福身应下。
宜嫔扶着宫女的手从椅上站起,抚了抚稍有凌乱的发髻,含笑关切道:“夜深风寒,虽然安嫔的事是让人担心了,但还请皇上和娘娘顾着身体,也早些回宫歇息的好。”说着盈盈一礼:“臣妾告退。”螓首垂下,耳畔下一条浅浅的红痕不经意的露出。
玄烨目光在红痕处一凛,旋即略侧目,道:“刘进忠,你先送宜嫔回去,明日在命文院判给宜嫔请个平安脉。”
刘进忠应了一声嗻,走到宜嫔面前,躬身做搀扶状。
宜嫔伸手搭着刘进忠,抬眸向玄烨嫣然一笑:“谢皇上体恤。”
玄烨缄默不语,只点了点头,转眸看见德珍,略想了下道:“永和宫离此不近,她们三人又是这在种宫里的,荣嫔她们也各自有步辇……”唔了一声,说:“德常在你就乘来时的步辇回去吧。”
德珍听到玄烨忽然提到自己,微一讶然抬眸,正对上玄烨看来的眼睛。、
那双眼睛看着她下意识反应里的诧异,眼中却有笑意一闪而逝,德珍心中不觉一暖。正欲抬头谢恩,目光一刹触及宜嫔凌厉的丹凤眼,她目光不禁微微一滞,随即若无其事的移开,只看向玄烨恭顺一笑,谢恩离开。
回到同顺斋,小许子已备了几样简单的吃食补做晚点。
暂让了其他人退下,小许子撂下暖阁的门帘,走进来躬身侍候一旁。见德珍神色若有所思,便问道:“小主,可是还在忧心,奴才前几日将在宫巷被撞的事传出去恐有问题吗?”想了想安慰道:“其实奴才按着小主的吩咐,极是仔细。再说当时还真是有人看见奴才抱着挂屏被撞。”
德珍放下手中的攒丝鸽蛋,侧身靠在炕上的大迎枕上,摇头道:“倒不是为这个,我只是在想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小许子听得大吃一惊,连忙追问道:“凶手不就是安嫔吗?奴才听秋林说,安嫔今晚可是亲口认罪了!”
德珍瞥了一眼小许子,缄默不语,只是朝他罢了罢手。
小许子虽在德珍身边不久,却也知德珍这是不欲再说,让他撤了吃食退下。往炕几上没见怎么动过的吃食一看,小许子不由劝道:“小主,您晚间就和皇上出去了,一直到二更才回来。这该用的晚点一样没用,这会儿多少还是用些吧。”
德珍依旧不语,小许子知道再劝也无用,打了个千儿道:“那奴才下去烧水,服侍主子就寝。”说完端了炕几退下。
一时间,暖阁里寂静了下来。
德珍目中渐渐透出迷茫,浮躁的翻身面向窗户,看着红灯笼照亮的院里,雪随着风无序乱飘,就彷如看见了她此刻乱如麻团的万千思绪:安嫔虽是汉人,但她的曾祖母、祖母、母亲皆是大清格格,她应当知道天家禁忌何在,又怎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
一夜辗转而思,却是思量不得。
但是,随着后面相继传来的消息,已告诉德珍亦告诉宫中众人,圣寿节皇后中毒一事已告段落——因为凶手究竟是谁已不重要。
十月乙卯日,玄烨驾幸安嫔,安嫔御前失仪,惹得龙颜大怒,被移出紫禁城面壁思过。
逾旬日后,皇后不幸小产。太医禀上日:皇后身体虚弱,因而不宜保胎,与中毒一事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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