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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殷浩至洛阳修复园陵,经涉数年,屡战屡败,器械都尽。温复进督司州,因朝野之怨,乃奏废浩,自此内外大权一归温矣。”(《晋书.桓温传》)
我躺在马背上,随手翻看着典籍。沿途春色漫漫,新燕啄泥。我伸一伸懒腰,马儿便小小颠簸了一下,害得我险些坠下马来。想是乱花迷眼,浅草青葱,便是连马儿也不忍有些泛起春困了吧。
我打了个哈欠,继续眯着眼睛,读着书。
“温遂统步骑四万发江陵,水军自襄阳入均口。至南乡,步自淅川以征关中,命梁州刺史司马勋出子午道。别军攻上洛,获苻健荆州刺史郭敬,进击青泥,破之。健又遣子生、弟雄众数万屯峣柳、愁思塠以距温,遂大战,生亲自陷阵,杀温将应庭、刘泓,死伤千数。温军力战,生众乃散。雄又与将军桓冲战白鹿原,又为冲所破。雄遂驰袭司马勋,勋退次女娲堡。”(《晋书.桓温传》)
我迷迷糊糊地摇头晃脑,半读着书,一刻钟过去,脑子中竟全是桓温引军杀敌,大破秦军的模样。
我心里暗暗慨叹一番,眼下我正要前往这溃不成军的秦国,这外患之下若稍有内忧,必是一场历史好戏。心中默默想起师父,他老人家果然是为我精挑细选了当世绝好的“修炼”之地。
“温进至霸上,健以五千人深沟自固,居人皆安堵复业,持牛酒迎温于路者十八九,耆老感泣曰:‘不图今日复见官军!’”。(《晋书.桓温传》)
我一勾嘴唇,想不到这桓温不仅能征善战,而且颇会收买人心,的确是个人物。如此看来,哥哥去找桓温也不无道理。
我懒懒散散地读到此处,深感世人所写的史文太过无趣,与鬼谷史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想到此处,我嘿嘿一笑,从行囊中掏出一个竹简。下山之前,我从鬼谷洞搬了不少师叔师伯师父们年轻时写的诗文,偷偷带在身上,以便消遣。虽是有些沉重,但为避免无聊,也只好麻烦座下的马兄了。
眼下可正是看这些诗文的好时候。
马兄慢慢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在浅草地里,晃悠之中也甚是平稳。我躺在马背上,阳光慢慢地越来越刺眼。我摊开竹简挡住部分阳光,口中念念有词地读到:“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阳光明媚,几只黄莺“唧唧复唧唧”地在柳树枝头歌曲,而我终是在一片春光无限中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一轮夕阳温暖地挂在天边,此刻显然已近黄昏。
我慵懒地理一理散落在马背两侧的长发,看着白皙纤长的手指在乌发之中来回穿梭,忽然想起原来手中拿着的竹简,便立时拉了缰绳,从马背上翻滚下来。
马儿兄显然对我此举有些不满,于嫩草之中踢了踢它的右前蹄子,还冲着血日残阳长长地嘶鸣了一声。
我心知它的不满,四下一望,见前方几步便有一条小溪蜿蜒而过,岸边还种有不少柳树正扶着春风摇曳。我拉着它,向小溪岸旁靠近。
马儿兄很给面子地低头摇着尾巴喝起小溪水来,我便趁此机会,四下翻寻那卷书简。可上下左右翻了个遍,仍不见那卷竹简的踪迹。
我暗暗痛悔,想来是入睡时竹简丛手中滑落,掉在了途中。我望了望马儿兄的脚印,逶迤绵长至望不见的远处,又回头看看了渐落的夕阳,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在日头完全沉下山前,我草草找到一处落脚。抓了只山鸡,便烤将了吃。马儿兄自是随处吃草,欢快地很。
我趁着火光,研磨提笔,铺一张白纸在前,回忆起今日所丢书简上所书的名为《木兰辞》的诗,此诗讲的正是一名女子扮作男装从军十二年的故事,而写此诗的人正是我神乎其神的师父尊上。虽然丢了师父的真迹,可我打小对所阅之物过目不忘。此刻,便写下师父的佳作,日后即便被师父发现了受罚,也会罚得轻些。
我一挥笔,片刻之后便写到了末尾: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好诗啊,好诗!既有沙场的壮阔,又有闺阁中的忧思,末尾更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辽阔胸怀。
我一边暗暗佩服起师父,一边起了一点小心思:师父诗文中的女子可是……师母?
三日后,我马落长安城。
永和九年(公元354年),桓温北伐,时年四月,军灞上。
我依照师父吩咐,住进了秦国宰相府。
宰相府与鬼谷洞颇为不同,但与典籍中所描绘的亭台楼阁倒也颇为相似。起初,我颇感宰相府没有云梦山那般满目皆绿的壮丽山色,尤其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看着枝桠一点一点冒出新芽,新芽渐渐由满水的嫩青色又一点点变成嫩绿色,最后在夏日到来之时渐变成翠绿或墨绿。还有山间偶然冒出的映山红,是一抹极美极狂野的妖艳。
然而,不到一日,我便大约清楚了宰相府的布置规矩。我暗暗佩服自己天资聪颖至斯。
又一日,我便适应了亭台水榭,寸步不逾矩的相府生活。虽是远没有云梦山来的自在,但相府一应俱全,府内侍从丫鬟见了我都极为恭谦礼让,想来师父的面子的确大的很。在适应了侍女周到的侍奉后,我开始享受起相府的生活。
可是至今,我并没有见到相府的主人——秦国宰相苻雄。
战事如此之紧,主将自在帐前。而当日我手持师父的书信求见于相府时,接见我的是一个妆扮极为精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