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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妄想症
上杉爱丽丝又做这个噩梦了。
试过抽打自己的身体，尝试过咬断自己的舌头。是的，她很清楚这是梦境，但却又无法从中脱离，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如同观看电影般的重复那短暂的一幕。
应该说，每个经历过那次事件，却极其幸运的幸存下来的人，都无法忘记那一天吧。
那是发生在四年前，自己五岁时的事情。
守护城市的结界被从内部破坏，本来作为人类除强大职业者外，对抗D种怪物最有力武器的浮空战舰从空中坠落。
人们哀嚎着、哭喊着、逃跑着——然后被怪物平等的，夺去了性命。
那个怪物。
爱丽丝永远无法忘记她的样貌。
金属与肉块结合的躯体，如同飞禽般的双翼，以及肉翼下那发出刺耳噪音的，数之不尽的，令人作恶的竖瞳。
对一般人来说，那种声音恐怕只是无意义的，令人疯狂的精神污染吧，但爱丽丝不同。
那个时候，幸运或不幸的活了下来，在那个怪物身边，听到了怪物声音的爱丽丝知道——
她在哭。
近似长满触手的鸟类头颅，额上的肉块中，镶嵌着一块巨大六菱形体晶的怪物。
成千上万的眼睛在那一刻与爱丽丝对视。
☆
上杉爱丽丝在四年前——五岁生日那天，患上了‘妄想症’。
至少，负责为她治疗的医师，是这样告知爱丽丝的。
“首先是日常的提问环节......请问，爱丽丝小姐，你为什么会在四年前，被送入这个精神病院来？”
看上去格外年轻的男医师问道。
“明明没毛病却被送到了这种地方，就算我这样说也不会被放出去，对吧？陈俊医生。”
“这种古怪的倒装句也是其中的缘由之一，不过......”
年轻的男医师翻开了手中的医疗日志，一边看一边对眼前的，这位自己陪伴了四年的患者，开始日常的——也是最后一次的心理咨询。
“总之还是开始照旧的日常吧，首先，提问：‘深渊’是什么？”
“是正体不明的灾厄，使传说中的神代帝国消失，让D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诅咒，之所以被命名为深渊，只是因为人类对灾厄本质的不理解，才如此笼统的称呼罢了。”
“不错，下一题，提问：如果凝视深渊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凝视深渊，深渊必将回以凝视’，这是大贤者鸿钧在针对深渊的研究后，给出的结论。”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
“很简单，以电子程序打比方的话，深渊便是恶意的病毒，贸然接触深渊的结果，只会是在精神上被其影响。”
“有什么影响？请具体说明一下。”
“一般来说有三种。一、直接死亡，二、疯了，三、身体与意志遭到腐化变异，成为低级的D种怪物，这类由人异变而成的下位D种，对人类有着极大的恶意，会主动袭击人类。”
“既然你对这些都这么了解了，那么——上杉爱丽丝，为什么你没事呢？”
“我也不会在这里吧，如果真的没事的话。”
“哈”年轻的男医师轻笑了一声，“就结果而言，除了这个古怪的倒装句习惯外，你在精神上，除了成熟之外也没太多的毛病呢。”
“......”
上杉爱丽丝叹了口气。
年轻男医师的话听上去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但这样的对话，在这四年间，已经不记得重复过多少次了。
“......这样真的好吗？作为医生，这样轻浮的对待自己的患者。”
“你看，你又来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倒装句习惯。”
“......”
上杉爱丽丝的人生轨迹在四年前发生了改变。
作为中州古老家族‘上杉家’的公主，她本应该享受荣华富贵的安稳生活，但一切都在四年前被改变了。
四年前，发生的那次事件，也是目前唯一一起，结界被破坏，外界D种入侵，导致结界都市内部人类近乎全灭的事件。
爱丽丝是那起事件唯一的幸运儿。
别的，和她一样幸存下来的人，因为与D种怪物过于接近的接触，即使活了下来，都因为深渊的感染成为了疯子，或者自杀、或者被家人执行安乐死，或者......被某些实验室抓去进行对深渊的研究。
即便爱丽丝有着上杉家公主的身份，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简单地说，她这份正常的，似乎完全没被感染的状态，也被视为了异常的一部分。
“我们对你的判断是‘妄想症’。”
“......”爱丽丝沉默不语的听着年轻男医师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说辞。
“这些年来，想必你也对‘妄想症’有所了解了，是的，‘妄想症’的特点在于‘极富逻辑性’，而病入膏盲的患者，她甚至无法察觉到自己的变化，也就是说，我们认为，真正的名为‘上杉爱丽丝’的女孩早就在凝视深渊的那一刻便死去了，现在的你很有可能，只是深渊的意志在吞噬了少女爱丽丝的记忆后，患上‘妄想症’后臆想出来的人格残渣。”
“还真是如同恶趣味小说般黑暗的设定啊，想出这种设定的家伙，难不成是在现实生活中被戴绿帽了，所以才在书里恶意下毒报复社会么。”
年轻的男医师苦笑了两声。
“没办法啊，你的存在——凝视深渊后又将其一脚踹开，仍旧我行我素，除了变得成熟外，依然维持着原有的乐观与元气的你的精神意志，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可是一次对抗深渊的奇迹般的胜利。”
“结果呢？我这个奇迹就这样被关在了精神病院，一关就是四年？虽然我觉得，当初遇到那个怪物时......我只是单纯的运气好。”
“呃......先不提那些沉重又麻烦的问题吧，今天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总之......爱丽丝小姐，虽然被限制了活动范围，但你也只是不能出去罢了，通过网络的话，也能同外界交流，因此，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满吗？”
谁知，当年轻的男医师说完这段话后，女孩瞪大了双眼，双手握拳，狠狠的锤在了桌子上，发出歇斯底里般的咆哮——
“没！有！女！孩！子！”
“......蛤？”年轻的男医师愣了愣。
爱丽丝继续喋喋不休的抱怨道：“女孩子啊女孩子！我现在可是九岁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只要有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在，然后从现在开始一起长大的话，那我们就是青梅竹马了哦！青梅竹马啊！放在galgame里这可是王道的妹子啊！但再这样下去，我不就会错过青梅竹马养成的大好时机了吗？！”
面对爱丽丝那仿佛死宅（♂）般的发言，年轻的男医师留下了冷汗。
“呃，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想要玩伴，对吧？这里不是还有两个孩子吗？潘多拉和维斯卡，她们都能同你做朋友啊，你为什么不试着与她们接触呢？”
“啊？那两个一米二的豆丁双胞胎？我虽然喜欢女孩子，但也没禽兽到对幼儿园小朋友出手的地步，再说了她们总是自顾自己的玩，自顾自的抢食物，自顾自的吵架，光是在她们身边我都会觉得不自在，好像我在试图分化她们姐妹关系似得。”
“不、呃，那个，我说，爱丽丝小姐，你现在也就九岁哦，而且你也是女孩子吧？”
“我们家一直有百合的传统啦，这点你应该也清楚的才对，陈俊医生。”
“咳咳咳”年轻的男医师嘴角抽了抽，“就、就算这样，那珊多拉医生呢？虽然有年龄的差距，但你为什么不试着同她交流看看？我一直觉得，你们肯定会很合得来呢。”
“珊多拉医生是陈俊医生的妻子吧？有些话我其实早就想说了，大胃王这种属性放在galgame的确是相当经典的‘萌点’，但放在现实中，看到女性吃掉超过自己体积的食物这种事，果然难以接受。啊对了，顺便一提，我最喜欢的，是那种‘口兼体正直’属性的女孩子哟！就是那种明明对我喜欢的不得了，却因为都是女孩子所以害羞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傲娇’，如果还是青梅竹马的话就更好了！贫乳傲娇青梅竹马养成什么的最棒了！”
看着喋喋不休，如同死宅找到自己感兴趣话题时模样的，本应该是豪门公主的爱丽丝，年轻的男医师头一次感到了后悔。
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早早的就教会她上网解闷，同时向她安利一些自己喜欢的动画游戏作品啊？
貌似不小心弄出来个不得了的宅女。
但是——
年轻的男医师默默叹了口气。
虽然已经一起生活，并照顾了这孩子四年，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年轻的男医师取出放在柜子中的，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袋，放在了爱丽丝的面前。
“......什么啊？这个是。”
“你那个倒装句的习惯还是改改的好哦。另外，恭喜你，你出院了。”
“......什么？你刚刚说？”
“简单的说，就是我们的缘分暂时告一段落了，你的母亲和她的朋友为你准备好了新的身份，你将要离开这个中州，在今天晚上搭乘夜班的飞机，前往极东的结界都市——天祈
在那边会有新的人照顾你，听说织田家为你准备了合适的同居者，希望你能摆脱深渊的阴影，一如既往乐观元气的，开始新的生活。”
“......同居者？女孩子吧？果然是女孩子吧？因为我也是女孩子，所以负责照顾我的肯定也是女孩子，对吧？！青梅竹马！养成！调教！羞耻play！白洞！白色的明天在等着我啊!”
“......”年轻男医师无语的看着突然嗨起来的女孩。
就在他摇着脑袋，准备带上自己的家眷，从此地离开，结束这次旅行的时候，爱丽丝却突然对他说道：
“谢谢你！陈俊医生！”
年轻男医师的身体顿了顿，嘴角挂起淡淡的笑容，正想要说些什么——
“谢谢你给我推荐的那些有趣的作品！”
“......”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担心起，那位即将和爱丽丝同居的孩子了。
于是——
时间回到新历三九二年八月二十五日。
上杉爱丽丝在客机柔软的座椅上醒来。
耳旁回响着，最近在极东大受好评，少女偶像‘雅典娜’那舒缓的歌声。
“......等待着谁能够将我的心房轻轻叩击......”（注1）
距离女孩抵达极东大陆、结界都市、天祈国际机场——
仅有不到两小时。
那位同居者，会是怎么样的女孩子呢？
爱丽丝的心中，也愈发期待起来。
——备注——
注1：这段歌词出自《世末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