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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闵庭析语带疲倦地问道,“一大早的就有电话来了,可是找我的?”
周君兰怕他听到自己先前所说所讲不高兴,急忙撑起笑脸道,“哟,怎么着?办公室里不够你忙的,现在要把工作拿到家里来了?倒好像少了你,上海滩都没办法正常运作了似的。是大姐,有事儿要和你商量。我说了你在睡,她心疼你,让我不许叫,这会儿我们两个正东家长李家短的闲扯呢。”说着,把话筒递给了闵庭析。
闵庭析事先已经知道闵素筠昨天就回了上海,这个时间打电话,只怕有要紧的事情。他接过电话,开门见山地问道,“大姐,你有什么事情找我?”一边说,一边浑身上下地找起烟盒来。
周君兰从一旁的小桌上取过来递给他一只,又亲自擦着了洋火帮他点燃。
闵庭析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看得周君兰脸色发烫,“我去餐厅等你,你好好和大姐说话吧。”自顾着走了。
闵素筠就把这次回乡办事,梁晋良做主带着梁启维一同回来的事情和他详细说了。“也是读书人,相貌周正,之前还没觉得,打扮一番后和庭柯站在一起也不逊色。我琢磨着,你姐夫只怕另有打算,不仅是介绍工作那么简单。”
闵庭析瞬间就想通,闻声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难的,只怕姐夫叫他来,也是为了沈家长女的事儿。”
“你也这样想?”闵素筠听了他的话,知道一切并非是自己瞎想,有些激动地说道,“你说你姐夫到底是什么用意?若是要拿庭柯做跳板,给人当台阶往上爬,我就是拼死也不同意。”
闵庭析无奈地笑了几声,“什么死呀活的,哪有那么严重。和沈家的事儿我已经考虑过了,前两天君兰请庭柯到家里来吃饭,送他回去的路上我也把话说明白了。这件事儿就当我没有提过,以后大家也不要说了。庭柯在这边住上一段日子,让他自己决定未来怎么办。若是想留在上海,凭我和姐夫如今的能力,为他安排一份工作还是不在话下的。若他还惦记着国外的生活,就再把他送出国去,他已经是大人了,肯定能照顾好自己。到时找份稳妥的工作,我们再格外帮衬他一些,日子虽不见得有多好,但也差不到哪里去。我想来想去,这是目前对他最好的安排,也是我们这些做哥哥姐姐能给他最后的仁慈了。
“至于老六庭桉那边,既然没了沈家的扶持,闵家的木材家具厂想要死灰复燃已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心里想,若是能兑出去最好,若是不能就干脆关门吧。这样拖下去,始终不是办法。好在厂房里还有些积年的木料,应该能卖上一些价钱,正好堵了工人工钱的窟窿。庭桉在外面欠的高利贷数目实在太大,一时半会儿只怕还不清。我托关系找了个中间人,他答应帮着和‘黑心三’说情,看能不能减免些税息。不过‘黑心三’既然做得是放贷生意,只怕不好通融,所以也只能做最坏的打算。我手里有一部分存款,并不算多,可以全拿出来添补这个大坑。君兰手里的,我无论如何不能动,她跟着我,已经十分不易,再去惦记她的体己钱,实在说不过去,大姐这边最好也不要帮忙了。若是因为庭桉的事情惹得你和姐夫出了嫌隙,那就不值当了。我想和你商量,实在不行,只好变卖了家里仅剩的别墅,粗略算一算应该是够了。”
闵素筠心里凉成了一片,“可那房子……是爸爸留给庭柯的……最后的……东西。”
“我也知道,也明白。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眼下为了庭桉那不成器的东西,只能委屈庭柯了。”闵庭析心酸地说道,“回头为庭柯再找一处房子落脚,虽不能和从前相比,但好歹不会让他露宿街头。至于老六……就暂时把他关起来好了,这么放任他不管,将来捅出更大的篓子,就是想管也管不得了。”
“孙家那头……该怎么办?”闵素筠心里十分清楚,闵庭桉能不能过了眼下这个坎儿,孙家那头才是最棘手的。
果然,一提孙家,闵庭析只觉得头疼。“我是这样想的,孙家这样咬死了我们,也不过是因为当年生意场上的事儿,如今闵家已经倒台,他们该报的仇也都报完了,庭桉又像个废人似的,他们总不能再这样揪着不放吧?闵家现在是彻底没脸的,他们孙家却红红火火,总不能为了我们,折了自己的颜面吧?”
“我就怕他们家的目标不是庭桉,而是你。”
闵素筠说完,闵庭析就冷笑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真是这样,大不了我就辞职,他们总不能欺负到我家门口来吧?”
“胡说。”闵素筠板起脸教训道,“我不许你说辞职的话。今天的位置全靠你自己努力才争来的,怎么能白白的放弃?庭桉虽说也是我的弟弟,但他实在不成个样子,彻底的废了。在我心里只当他死了,你和庭柯就是我最后的希望。若是你因为他而没了前途,我就更恨自己了。”
“这件事儿和大姐无干,说来说去,总归是我们这些兄弟无能,拖了你下水,让你一天到晚没个安生日子。”闵庭析说完,把话题又扯回了闵庭桉身上,“庭桉那边不能再拖了,前两日福生跟我说,庭柯已经偷偷看过他了……”
“什么?”闵素筠吓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人跟我说?庭柯才回来,怎么好去见那样的场面?”
“你先别着急,庭柯去见了,回来不但没和你说,面上又没有显露出来,显然是不想要你跟着着急上火。他在外面闯荡了四年,也多了些见识,不是从前那个有什么事儿先写在脸上的小孩子了。”闵庭析吸了口烟,继续道,“我后来安排手下去福生说的大烟馆附近找了一圈没发现庭桉的身影,家里空荡荡的也没有人,问了仅剩的两个下人,只说快有一周没见过他了。庭桉媳妇更是没个踪影……”
一提起她,闵素筠就恨得牙根痒痒,“那个小骚狐狸,又不知道跑到哪里放浪去了,庭桉已是这副样子,她怎么安得下心来待在家里。俗话说妻好一半福,她但凡是个好的,庭桉也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事已至此,说这些也迟了。”闵庭析道,“庭桉的房子已经只剩个空壳了,家里但凡值钱的都被他卖了换烟抽了……”
“那也未必全是。”闵素筠抢过话来,“自打庭桉迷上了大烟之后,邓翠云那小蹄子也没闲着,和外头养得小白脸变了法的搬空了家里。这可不是我闲扯,你姐夫是亲眼见到了的,当初家里为他们成亲结婚置办的东西都被送到了当铺。庭桉公司家里都不上心,邓翠云又只顾着小白脸,家里没人管,下人们手脚也不老实,如今那房子变得像鬼宅,错也不见得全在庭桉一个人身上。”
邓翠云就是闵庭桉的妻子,家里早些年也有点薄产,父母死了之后,哥哥带着家人搬去了苏州,整日不务正业,败了不少家业。
闵素筠很是看不上她。
闵庭析知道只要涉及到几个弟弟妹妹,闵素筠这个大姐必然据理力争,维护至极。名义上是个大姐,实际上却像个亲妈。闵庭析感念大姐的付出,自然不会和她顶着来,顺着她说道,“这件事儿我也知道,老六脑瓜顶的绿帽子如今已经成了笑谈,甚至有人当着我的面问起来,让我很是难堪。事到如今,我看邓翠云是没法再跟庭桉过了,不如就离婚算了。”
“我也是这样考虑的。”闵素筠虽然有些惋惜,但一想到邓翠云对弟弟冷眉冷眼忽视不见,庭桉因为捅死了地痞被抓进监牢后,她不但没有丝毫关心,更是连影子也见不着。原本还指望她能照顾弟弟一二,对他戒毒也是有好处的,如今家里没了女主人,两个仅剩的下人又年老体衰,不过是守房混日子,与其这样拖着,倒不如分了的好。她索性道,“离了也好,她能光明正大的去跟小白脸过日子,咱们也好为庭桉安排接下来的事情。我看不如把庭桉的房子也卖了吧,虽然不大,但地界还算好的,我之前让书页帮着打听了,怎么也值些钱,补些亏空也是好的。”
闵庭析却觉得邓翠云那种人不会轻易放过房子,若真谈到了离婚那一步,只怕还有得争执。但眼下谈这些为时过早,他也就没有给大姐找不痛快,接着她的话说,“事情暂时这样敲定下来,我安排人继续找庭桉,大姐也帮我留心,若是见到了,立刻关起来再说。庭柯这边,回头大姐探探他的口风,是要留下还是要出国,要是想走,船票也是个问题,还要尽早托人去买。”
一说到闵庭柯离开,闵素筠心里就不是滋味,闷闷地答应道,“我知道了,总要寻个恰当的机会。”
按照大姐的性子,这个所谓的恰当机会只怕不好找。
闵庭析心中暗笑,“沈家那边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姐夫把那个叫启维的接过来也好,若是他能成,也算我们家和沈家搭上了一些关系,虽不能指望帮上什么大忙,帮着说句话还是可行的。若是那样,庭桉和孙家的官司也好了事。回头我抽个时间,请姐夫和启维吃个饭,也算过个面子交情。”
说起这个,闵素筠的口气中不禁露出一丝轻视与不屑,“他?我看你姐夫这一步棋是病急乱投医,失了算计。沈家推三阻四到如今都没有定下长女的亲事,只怕眼光极高,又怎么会看上他?”
“有个希望总是好的,我们家里已经没适龄的人了,姐夫未雨绸缪,也是好事。这件事我是支持的,姐姐也不要有怨言,更不要在姐夫面前表现出来。庭柯自己不愿意,谁也没法,若是姐夫这边能成,总归是有好处的。”闵庭析知道大姐的脾气,紧忙出言提醒。
闵素筠叹了口气,“我晓得,只是见你姐夫有心抬举梁启维,还拿庭柯做面子,我这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也是因为这个,我昨晚才没有回去,歇在了庭柯这边。就怕回去心气不顺和你姐夫吵,到时候你姐夫又该说我得陇望蜀,自己不要还不许旁人惦记。”
“正是这个理,大姐做得很好。”这个话题谈得差不多,闵庭析转而说起了祭祖的事情,因闵老爷和闵夫人都安葬在祖坟,祖坟又在乡下的祭田里,因此回去一趟着实很麻烦。
两个人正商量着,闵庭柯头疼欲裂地走下了楼。
昨晚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又是怎么回来的?
他只恍惚记得半夜起来吐了一次,还是张嬷服侍的。
他进了客厅见到大姐,冲她强撑起一个笑脸,“大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闵素筠冲他招了招手,语速飞快的对着电话道,“老三,庭柯醒了,我不和你说了。只一点,如今道上不太平,出城进城都设了盘查点,一而再再而三的盘问,咱们还是早些出发的好。你那边的公务也要交接清楚,不要刚刚出门,又被叫回去忙,到时候我可不放人。”
闵庭析连连答应,“知道了。”
闵素筠这才挂了电话。
因闵素筠之前说要喝稀粥,后厨没有准备,张嬷正在现熬,听阿喜过去说九爷醒了,她就让阿喜帮忙盯着,自己快步跑了出来。听了闵庭柯的问话,她在一旁笑道,“大小姐不是来得早,是一晚没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