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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尊敬的乘客们,我们的飞机将在三十分钟后到达东京成田机场,飞机下降的过程中可能会受气流影响而颠簸,请各位回到座位做好并系好安全带,谢谢合作。”
飞机广播将小憩的我叫醒,因为还有安置工作,所以机票定的是清晨的一班,加上赶往浦东机场的时间,早上起得很早。
上飞机时天还没亮,在飞机起飞时能从窗外看见第一缕晨曦从海平面越出的景色,周天都是昏暗的,海面上金色的光辉像利剑般破开混沌相连的天和水。
向东飞了一个时区,两个小时的航班让天已经彻底放亮,打开遮光板的时候我眯着眼睛,俯瞰着阳光照射下的东京湾。
晨光唤醒了人们,却沉睡了这座城市。白天的都市都显得有些单调,各处是挤高峰的人群还有堵得长长的车龙,只有当夜幕降临后,忙完一天工作的人们开始享受繁华带给他们的安逸时,驱散黑暗的灯光,会把整座城市点缀成镶满宝石的瑰冠。
下了飞机坐上机场内的摆渡车,工作人员直接将我送到了到达处,因为总共就一个行李箱一个电脑包,我就谢绝了帮忙提行李的好意。
到了出口,我开始寻找接我的人,据管家说接机的人应该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这时候我在人群中看到一个魁梧的西装男子举着一块纸板,上面用宋体字打着“杜慕笙老爷”五个字。
我愣了一下,脑海中把爷爷经常看的戏剧里面的大腹便便的老爷形象套在自己身上。
我几步走了上去,对他说:“走吧。”
男人点点头,没有质疑我的身份,茶色头发和茶色瞳孔是杜家的标志。
他把纸板往腋下一夹,躬身行礼道:“鄙人平野泷,恭候家主多时了。”
我没有回复他的话语,走过去轻巧地把纸板上的那层撕了下来,丢进了机场的垃圾桶内,然后回头看着愣住的他说:“你写的汉子?”
“鄙人不会汉语,所以借助了网上的翻译软件。”
“我会日语,不用那么麻烦,平野先生,你用的是什么软件?”
“是的慕笙大人,鄙人用的是百度。”
“以后别用了。”
“是。”
2.
平野泷接过我的行李,带我走到了一辆林肯面前,帮我打开了车门。
我道了声谢然后坐了进去,平野将行李放入后备箱后,一边打了一个电话向国内确认我平安到达,一边钻进驾驶室启动了汽车。
汽车行驶得很平稳,我坐在后排翘着腿看着窗外的光景,此时已经过了早高峰,所以街上的车辆和行人也不算多,倒是有许多外卖员的忙碌的身影,想来是一些冒失的白领忘记准备便当而匆忙点的午餐。
“我们的目的地在哪里?。”
“宅邸在穗见市郊的一个名叫奥木染的小镇。”平野认真地驾驶着车辆。“距离东京大约七十公里,新干线可以直达穗见站,大约三十分钟,今天慕笙大人有行李,所以驾车比较方便,大概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达了。”
“家中只有平野先生做事么?”
“妻子是家中的女仆,目前宅邸由我们夫妇负责,如果慕笙大人需要人手的话,鄙人尚有一子可供差遣。”
“平野先生的孩子今年几岁了?”
“二十二岁,现在在东京读大学。”
“一定是一个优秀的青年呢。”我看着后视镜中的平野,眼中闪过的一丝骄傲表明了他的儿子应该很有出息。
“给主家出力是他的荣幸。”
“我本来就是来休养的,没有什么繁忙的工作,所以不用劳烦你的儿子了。不过,主家?”我平静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平野先生是杜家家臣?”
“犬子小的时候染上重病,当时我才从自卫队退役,本来无力支付犬子的医疗费,”平野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幸运的是当时老家主和夫人回日本置办宅邸,知道了我的困境,支付了犬子的医疗费,说起来,犬子的命还是夫人和老家主所赐。老家主是一个善良的人,不要求我们的回报,还雇佣我们照看宅邸,我们一家无以为报,便以家臣自居了。”
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么?我听到这个评价很是惊讶地挑了挑眉。
可是他可以说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儿子。
可能是看到了我的表情,平野接着补充道:“老家主是一个严厉的人,每次在宅邸侍奉他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会被他骂,可是老家主是个善良的人啊,他骂人骂得很针对,就算是特别气愤地时候也不会牵扯开来,牵连到人本身或是陈年旧账。”平野似乎不善言辞,总结了下自己的话语“总之被老家主骂得人当时虽然很伤心,可是补救了自己的过失后,就算没有得到赞扬,也会变得轻松起来,老家主一直在避免真正地伤害到他人啊。”
我开始思索他的话,平野和爷爷相处的时间并不长,除了每年奶奶的忌日时爷爷会前来扫墓,两人很少有沟通。
会不会是他承受了爷爷的恩情后潜意识在袒护呢?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自己继续想下去的念头,我潜意识已经有了偏见,再想下去也不会得到正确的答案。
就在我一路的思索中,车已经开出了繁华东京柏油马路,渐渐驶向一旁是田地的小镇。我打开窗户,呼吸着乡野间甜美的空气,无论是宾夕法尼亚还是上海都无处寻找这自然的山野。
我们先到了穗见,这是宅邸附近比较大的城镇,有商业区。突然发现,我因为在上海都是待在办公室里,而美国时买的衣服又因为生长的原因显得小了,所以决定到穗见卖一点日常的休闲服装。而平野先生则去超市采购了今天的食材,用来为我接风洗尘。
等采购完毕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了,飞机上的飞机餐早已经消化,平野先生建议在穗见吃完午餐再回宅邸。
我没吃过正宗的和食,不过今天的这个喇叭寿司挺有意思,门口的主题曲颇有洗脑的特点,甚至在服装店里面都有小孩在哼唱。
3.
从穗见出发,到奥木染已经是三点了,这时小路上多了稀稀疏疏的学生,平野先生告诉我这是穗见中学的学生下课的时间,没有社团活动的人已经准备回家了。
这时有两个女生站在路边向车子招手示意,平野先生愣了下,将车缓缓停下,女孩子走向驾驶室,看到驾驶室的车窗落下露出平野的脸时,两人明显愣了下。
其中一个女孩留着整齐的刘海,齐腰的黑色长发用一根白色的发带考究地绑在脑后,头发在阳光选显出健康的光泽,她上前问道:“是平野先生么,我以为是月山先生来接我们了,不好意思。”显然这次的乌龙让她稍显羞涩,可是从她从容得体的举止还是看出了她拥有的良好的家教。
另外一个女孩子将脑后稍长的头发编成小辫子,两鬓用可爱的十字发卡别起,细碎的刘海因为跑动而晃动,她跑过来抱住黑发女孩的腰,摇晃着说:“小叶啊,原来我们镇子上还有和小叶家一样的车啊,”她对着平野先生惊讶地说“平野先生这是你的车么,我以前从没见你开过呢。”
“瑛现在不是闹的时候。”被称作小叶的女孩看见同伴如此失态觉得有点无奈,不过随即缓和下语气来解释道:“像我们家里的这种车我们镇子上有两辆,平野先生担任它的司机,不过平时这辆车不怎么使用呢。”
“对啊对啊,我记得平野先生帮神社采购或者自己平时开的都是一辆小皮卡车吧,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平野先生开这么高级的车呢。”
平野笑着正准备解释,只见一辆一模一样的林肯同样停在路边,一个同样穿着西装,却带着墨镜的男子小跑过来行礼:“请原谅我来迟了,大小姐。”
平野也点头向他致意:“月山君,你好。”
“平野君,今天动用宅邸的座驾了?”月山见愣了下,看着同样的林肯,对着平野先生说:“夫人的忌日应该还有几日······”
“主人正在车中,我今天去接主人回来,碰巧遇见大小姐在等你,打搅了。”
“呃······不,是我们失礼了才是。”小叶躬身行礼,“我如果检查下车牌号就不会出这种事了,抱歉。”
“我代表主家赔罪了,既然杜大人到了,我会通报家主改日登门拜访,今天尚有日程,我和小姐就失礼了。”月山习躬身行礼,将小叶和瑛带到车旁,车启动后再次向我们点头示意,行驶向我们的相反方向。
“慕笙大人,刚才的女孩叫渚一叶,渚家的女儿,他的父亲是众议院的议员,在当地是望族,而另外一个叫天女目瑛,是本地叉依姬神社的巫女。”
“天女目瑛?”渚家大小姐我倒没什么,可是天女目瑛我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有些奇怪。
我没多想,只是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不正常,好像有种东西被我忽略了。
车又行驶了一段路,开到了宅邸门口。平野先生打开车门,我从车中出来,面前站着一位身着女仆装的美丽妇人,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向我问好。
“欢迎回来,慕笙大人。请问今天需要推迟晚饭的时间么。”
我点头向她回礼:“晚饭八点开始,劳烦平野太太了。”
“大人有需要请吩咐,我们先失礼了。”
夫妇两人向我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去,平野先生将行李送到房间,而平野太太将食材送至厨房进行晚饭的准备。
我没有第一时间进屋,而是打量起院子。宅邸是一个较大的院落,院子正中间有一颗繁盛的夜香树,夏天恐怕因此也没有蚊子敢来骚扰,进了大门正面和左面是三层的楼房,右面是一处隔开的院子,进去一看有两个池子,一个里面有观赏的鲤鱼,另外一个则是冒着气泡。
不至于吧。我心里闪过一个可能,将手伸进水中。
这附近都是田地随意不太可能是地热,环顾四周,也只有刚才路过的叉依姬神社的后山是火山吧。
热气弥漫上来覆盖住我的整个手掌,翻滚的气泡将淡淡的硫磺味释放到空气中。
没想到这个宅邸里还有温泉。
我缓步走出宅邸的大门,扫了扫周围的环境,宅邸两边是田地没有相邻的人家,而在路的对面却有一户人家还有一个“春日野诊所”,不过从院子里的植被来看,应该是荒废许久了。
出门向左看去,便是来时经过的一个T形路口,在这里可以眺望远处的田野和山峦,远处不算很高的山上,有许许多多神社独有的鸟居。
我向着路口走去,远远地看着叉依姬神社的轮廓,总觉得那个浑身散发着机灵气质的巫女身上,有让我很在意的元素,可是却怎么都没找到。
或许是我多想了,来都没有来过日本怎么可能有什么纠葛。
正在我沉思着走到路口时,左边突然传来女孩子的惊叫。
一辆自行车歪歪斜斜地向我冲来,车上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孩正极力地想刹住车,可是眼看是来不及了。
我向退了一步,和自行车擦身而过,可是女孩子却因为重心不稳而向我的这一侧倾倒过来。
我双手稳稳地扶在她的手臂下,她的下半身因为惯性的原因随着自行车向前方滑去,整个人依靠在我的身上,显得有些狼狈。
一阵微风吹过稻田,带着泥土的芬芳拂过少女的发际,带来一阵清新的花香,自行车滑行一段距离后撞在护栏上停下来了,车轮还在风中缓慢的打着转。
少女气喘吁吁,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惊呼一声向后退去脸色通红地低下头。
“不······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你没有受伤吧。”说完略微抬起头悄悄地看着我,似乎是担心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脸色平淡地说道:“并没有,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内心已经做好被训斥而赔礼道歉的准备了,可是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却淡然地走开了。
少女扶起自行车,向着宅邸对面的那户人家走去,进门前望向诊所的院子里,仿佛陷入回忆,不经意间嘴角流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却转瞬间又被苦涩所掩盖。
她拖着沉沉的脚步走进了自己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