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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想什么?”我停顿了一下:“在想瑛么?”
“真是的,你这样简直就像偷窥别人心底一样让人很难受!你就一定要把别人的内心给揭示出来么?”
“我只是觉得你难受才会想要分析的,而且我不也是你共同保守秘密的伙伴么,我说过你和瑛的事情在我这里可以轻松一点,至少我在心理疏导方面还是很擅长的。”
听着我的解释,少女松了一口气,随后被自己的担心逗笑了,受到她的感染,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到了最后,两人相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
渚一叶盯着我许久:“谢谢,我确实是在想姐姐的事情。”
少女因为第一次吐露心事,还是对这一个男生吐露心事而有些不安,而我依旧慵懒地趴在围栏上,用和善的眼神看着少女,示意她继续。
少女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害羞的心情,开始了讲述:“其实,我觉得自己挺幸运的,一开始是因为自己能够拥有别的小孩子只能羡慕的玩具,能有汽车接送,能拉中提琴,稍稍长大一点,我才真的意识到我真正幸运的是什么——是我总有选择的余地。”
“我可以选择买不买,而不是只能羡慕;我可以选择步行或者乘车,而不是在累的时候只能自己叹息;我可以选择玩耍或者练琴,而不是像平时羡慕地听着我琴声的孩子们只能羡慕······甚至以后我可以轻易选择离开这个小镇,走到外面去,而不是像这里的很多人,离开了从小长大的小镇后生活就会变得很艰难。”
“可是,这一切每当我想起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时,这一切的本该存在可能性就会变成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重担,姐姐本来也是这个家里的孩子,她本应有这些选择的余地的。”
“但是,只是因为大人的过错,她的选择就这么被抹杀了,甚至,她辛苦地活到今天,她的人生究竟受了多少苦呢?明明都是父亲的孩子,只是因为我获得了亲情,差距就这么大么,可是我的亲情也出自血脉啊。”
“真是难为情,因为一时的感情就诞生了不幸的人······虽然瑛从来不那么想,但是她的妈妈一生下她就消失了,而她的地位,在天女目爷爷死后也没有得到认可,”少女突然抬起头望向灯火通明的宴会厅里的父亲:“他以为象征性地拿出抚养费就是尽责了么,我是不会承认的,一个人那么寂寞地生活了那么多年,明明生下来就该马上由家里收养的,居然放置到现在才装的像个父亲。”
“我也是,如果能更早知道,就会立即去接的······”少女低下头深深地自责道:“本来是姐妹共享的东西结果只有我一个人拥有,我是不是偷走了姐姐的选择呢?”
我侧着脑袋静静地看着叙述的少女,尽管因为回忆而思绪恍惚,可是她呢喃自语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流露出对瑛真心的爱和愧疚。
难怪平时少女如神经质般地关注着瑛的一举一动,原来在渚一叶的心中,自己已经是“需要赎罪的一方”了。
瑛就是她的大小姐,也是她血浓于水的姐姐。
2.
“那渚同学假设一下,瑛穿着体面的礼服出席于这些拘束的社交场合,和严肃尽职的司机女仆相处,还安安静静地练习中提琴,”我带着笑腔说道:“我想瑛一定会不自在得疯掉的。”
刚才还在低着头自责不已的少女,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仿佛真的看到了平时被自己教训的爱偷懒的瑛,被琐碎的礼节拘束得表情扭曲接近抓狂的样子。
“可是,如果从一开始按照这个可能性发展,也许就是另一番场景了啊······”少女还是有些担忧道。
“实际上这个世界是没有‘可是’的,”我难得强硬而坚定地打断她的话:“现实中,现在的每一个人,都是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的经历塑造出来的,过去的经历也许是苦难,也许是欢乐,但对于现在的人格来说,它们都是不可替代的基础。”
“就像我,现在的我只是找不到未来的方向,却从来没有厌恶过去的的迷惘一样,有了那些遭遇,那些挫折,那些疯狂的挣扎,才能让我站在现在的人生的路口,才能有现在的杜慕笙。”
“所以,不要想着当初有什么可能性会让事情变得更好,后悔没用什么实际的用处不说,你否认过去对现在的塑造,难道不就是对自己的抹杀么?对另一个人格的向往,其实就像是自杀倾向一样。”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少女有些慌乱地眼睛:“渚同学想要自己现在爱着的瑛消失么?”
“不!这种事情怎么会被允许!”少女甚至没有深想,只是听到自己想让瑛消失的说法就急切地否定了:“杜同学,太卑鄙了,怎么能这样来争辩······”
“所以啊,渚同学不必为了自己从来就没能掌控地所谓的‘可能性’伤神了,将患得患失的精神更多地去爱着瑛,还有现在的自己,不是更好么?”我的脸上重新出现了和善的微笑,轻声安抚有些激动的少女。
“可是,瑛一直这样的话,我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呢?”
“既然你也说了是大人的过失,不该施加在瑛的身上,可是渚同学不也是把这个沉重的东西,毫不顾忌地往自己身上揽么?”我摇摇头:“就像渚同学为瑛担心一样,瑛作为姐姐肯定是希望自己能让渚同学幸福,而不是困扰。”
渚一叶线呆呆地望着我,明亮的眸子边上映射出室内的光晕。
相比起骤然悔悟地痛哭,平淡地释然会让人得到更多,也更宝贵。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原本喧嚣的街道已经不见人影,偶尔有几个脚步虚浮的人从便利店里提着酒和下酒菜走出来。
一路上来时热闹的CBD已经灯火阑珊,而住宅区却亮起了一片,过一会又熄灭了一片,精力再充沛的人在纵情声色后总会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一觉,而一天就这样在平和中结束了。
是的,再怎么不甘心,喧哗和精彩终究要回归到宁静之中。
宴会过后就是大人么深入交流的时候了,而陪同他们前来的子女们也达成了“长见识”和“社交练习”的目标,所以大多早早地被送回家了。
平野先生平稳地驾驶着车向奥木染,我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看向另一侧因为疲惫而睡着的渚一叶。
因为渚先生和渚夫人需要主持接下来的交际,只能拜托同样居住在奥木染的我们,将已经疲惫不堪的女儿先送回家。
“渚同学,已经到家了。”车开到了渚家宅邸的门口,我轻声唤起渚一叶的名字,此时,平野先生也拿出手机联系渚家宅邸里留守的人了。
“唔······已经到了么······”渚一叶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向渚家大门前的灯火,随后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的车上睡着了,随即涨红了不经粉黛的脸庞。
看着她的表情,我只是轻笑,今天两人似乎说了太多交心的话,面对这种理解上的窘迫,心理上可能会羞涩,但是在精神上却是一笑了之的淡然。
这时,穿着女仆装的乃木坂初佳从大门走到车前,向我们行礼表示感谢,然后跟着渚一叶向宅邸内走去。
“那个,慕笙君······”走到大门,渚一叶突然回头,似乎有什么想表达,但最后只是一声“谢谢”。
我只是点头致意,目送她们消失在门口,然后摇上车窗,示意平野先生开回家去。
回到家里,我倚靠在沙发上把玩着上次在后山捡到的那块宝石吊坠,上面的泥土已经被平野太太仔细地清洗掉了,刻在上面的字也更清晰了。
Migiwa
这是渚一叶的姓氏。
3.
“那个······虽然小叶你这么关心我我恨开心,但是······”午休时,瑛呆呆地望着渚一叶合并过来的桌子:“小叶你今天没有不舒服吧······”
从宴会那晚以后,渚一叶对瑛的态度就有了明显的转变,以前总是像个老婆婆一般提心吊胆的操心,现在哪怕在人前都经常表现出温柔的一面。
但是这种突然的转变让瑛猝不及防,不免担心起来。
“烦死人了,还不是你今天起晚了准备的便当那么随意!”渚一叶因为瑛怀疑的语气而羞恼不已,看着瑛缺少蔬菜的便当,然后指着桌子上的精致丰盛的数个食盒说道:“限你吃掉三分之二!”
在一旁的男生默默看着大小姐温柔不成怒变傲娇的样子,悠和亮平小心翼翼地啃着面包,谁都知道现在招惹大小姐肯定会被教训得很惨。
我吃完便当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是刻着字的那块宝石。
“渚同学,能稍微过来一下么?”我走到瑛和渚一叶旁边说道。
“诶?嗯,好的。”渚一叶稍微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和我一起走了出去。
“喂喂喂,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说真的是我猜中的‘门当户对’的桥段?”八卦的亮平贼兮兮地对着悠和瑛说道。
“啊?真的么?难道说小叶最近变得那么温柔是因为恋爱了的缘故?”瑛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我还看见慕笙君出去时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哦。”说完还很认同自己的推断般地点点头。
“手里拿着的盒子?难道是,手捧戒指的有钱人家的告白?会不会有浪漫的情话?”亮平怪叫道:“怎么办,想不想去看看?”
“可是偷看什么的不太好吧······”悠有些犹豫道。
“哎呀,他们瞒着我们这种事情是他们先不对的啊,这怎么叫偷看呢,叫见证,叫见证!况且你不想看看平时冷淡淡的慕笙害羞或者认真告白的样子么?”亮平说完还学着我平时平淡的口气说道:“噢,渚同学,不,一叶,我注意你已经很久了,请和我交往吧。”
“······”被亮平弄得有些无语地悠揉了揉太阳穴:“可是被发现了的话是会被渚同学教训的啊,而且,慕笙会不会生气都不知道。”
好吧,已经被动摇到考虑被发现了的后果了么。
“噢,这确实是个问题,”亮平苦思冥想着,突然一拍手道:“那我们就派瑛去,然后回来转述给我们听吧。”
“诶,为什么是我呢?”瑛有些诧异。
“因为大小姐不可能忍心真的生你的气啊,而且你和慕笙的关系也好,他总不会和一个女生计较吧。”亮平言辞凿凿的说道:“而且就算被发现了你也可以说自己是担心大小姐啊。”
“哦······真的哈!”瑛傻乎乎的听完他的解释,突然兴奋地说道,然后丢下两人就跑掉了。
“天女目真是,在这些事情上总有用不完的干劲呢······”反应过来的悠无力地吐槽道。
“那个,杜君找我有什么事么?”午休的人们大多都热衷于去操场活动或者在教室里稍作休憩,周围都是器材室的走廊的尽头少有人影。
“看来渚同学想开了很多呢,今天瑛的样子看起来很吃惊呢。”我微笑着对她说道:“真是太好了。”
“嗯,杜同学和我说的话我回去也想了很多,发现以前我都是在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上自怨自艾。”她叹了口气:“现在想开了,先从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上努力吧。”
“嗯,这就很好了,哦对了,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我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装着那块缺少项链的吊坠。
“杜同学,这个东西?”
“这是上次我从神社后山捡到的,”我把吊坠翻过来给她看:“这个应该是渚同学的姓吧,所以我在想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虽然这是‘渚’没错,不过我没有这种首饰,这个不是我的。”渚一叶摇了摇头,接过吊坠仔细看起来:“看上去很眼熟,印象里曾有有人带过呢,是谁呢?”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教室门被撞到的声音,我和渚一叶都吓了一跳,因为旁边的器材室是没有人的。
走到角落里一看,只见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站在门前,支支吾吾地再想办法解释自己在这里的合理解释。
我无奈地说道:“说吧,偷听了多少?”
“也没多少了,就是从慕笙君说有东西给小叶看那里开始······”瑛尴尬地笑着挠挠头:“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真是的,瑛你在想什么!”渚一叶羞怒地冲瑛吼道:“慕笙君只是为了问我知不知道他捡到的这个吊坠是谁的而已!”
“抱歉抱歉,那没我就先走······”瑛正要开溜,却突然盯着吊坠愣住了。
“怎么了瑛?”渚一叶看着愣住的瑛有些担心的问道。
“啊,这是我以前丢失的坠子!”瑛的表情显得很兴奋地接过吊坠,甚至眼睛都有些红了:“谢谢你,慕笙君,你从哪里找到的?”
“我是从后山的河边捡到的,这个吊坠很重要吧,恭喜你了,瑛。”我笑着说道。
“河边啊,我还以为被水土流失冲走了就放弃了呢······”瑛喃喃自语道,随后转过来对我鞠躬道:“真的非常感谢慕笙君找到了妈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瑛曾经听春日野奶奶,也就是悠和穹去世了的奶奶说,这是她刚出生时顽皮地将母亲的项链扯下来,然后她的母亲就就一直给她戴着了。
虽然这个女人过了不久就离开了瑛,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四年前瑛在后山玩时不小心遗失了,当时她受了伤,所以没有发现就下山包扎了,等发现时回来寻找却哪里都没有发现,后来那一带发生了水土流失,她以为被冲走了就没有再找了。
没想到被我无意间发现了,对比瑛说的遗失的地点和我找到的地点,确实是被冲走了好远一段距离。
听她无所谓的语气,似乎只是为失而复得显得开心,但是我有些皱眉,觉得瑛的性格不会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还能那么无所谓的吧。
虽然这个项链的事情看似告一段落,不过我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瑛的母亲的项链上面会有渚的姓氏,按理说只有佩戴者的姓氏才能刻在上面。
下午上课的铃声将我拉回了现实,让我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