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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先生走了。
第二天从睡梦中醒来的李元昊还有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不以她的意志转移。
以前孔先生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李元昊知晓,先生肯定站在自己身旁不远处,但是这一次。
是真的走了。
自从断臂之后,余庆的左手越来越麻利,有时候李元昊都忘了他只剩一条手臂。小太监提好食盒,候在一旁,等着皇帝陛下收拾妥当,一同去军机处。
李元昊看着余庆满头大汗,几次想要帮忙,都被小太监嫌弃的拒绝。
走进军机处,四位辅政大臣已经落座,看到李元昊纷纷起身。
“四位阁老,礼数就免了吧。”李元昊开口说道,走到自己的桌子前,坐下。
四位辅政大臣也依次落座。
“开始吧。”李元昊开口说道。
魏浩坤站起身来,走到军机处的偏门处,轻拉开一扇朱红色的小门,门外已经候着两排小太监,两排小太监之间排放着带着封条的实木箱子,箱子里面存放着从大魏国各地送到太安城的奏章。
看到偏门打开,军机处外的两排小太监架起箱子,鱼贯而入,然后又从军机处正门低头走出去。
魏浩坤确认封条无损,对着索碧隆点点头,示意无恙,苏克沙起身亲自揭开封条,各安其职。
待封条揭开完全,候在军机处的侍班小太监便抱起奏章分发到李元昊和四大辅臣的书桌上,厚厚一摞,足有三尺高,没过李元昊的头顶,她便再也看不到外面的满园春色。
余庆研好朱砂,兔毫小笔吸饱朱砂,蓄势待发。看着如同一座小山一般的奏章都需要皇帝陛下来批阅,不知为何,小太监心里竟然有点幸灾乐祸。
小太监不会察言观色,也不会喜怒不显于色,脸上的表情尽数落在李元昊的眼中,皇帝陛下翻了翻白眼,想要埋汰小太监几句,一抬头发现四位辅政大臣的身前奏章已经批阅完两三本。
她不敢怠慢,马上打开奏章,低头提笔。
地方上奏:“济宁府书生闫发珍为救母治病,当街行窃,事暴露,错手杀人,按大魏律当斩首示众,但念起心慈善孝,府衙不知如何定夺,特上奏,请陛下明示。”
李元昊批阅:“大魏以孝治理天下,酌情处理,不必取书生性命,好生安置死者家属,所需钱财由地方府衙出资。”
吏部侍郎上奏:“近太安城乱,狱牢拥挤,上书达听,请陛下下旨扩建牢狱。”
李元昊批阅:“去户部支银五万两,于城东扩建,不可扰民。监察司介入,若有贪赃枉法,无故挪用银两者,革职查办,一切从严。”
礼部中郎上奏:“陛下大德,是乃三皇五帝,尧舜之后,第一明君......”
李元昊批阅:“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以后若再上此等奏章,小心朕让大理寺打你的屁股。”
工部上书:“黄河中游山陕一代,泥沙堆积,河道堵塞,臣上书,愿前往,输水道,建堤坝,造福一方。”
李元昊批阅:“准,一切费用由内库出,莫要劳民伤财,切记切记。善治本省,朕虽未悉汝面,然汝之政绩朕皆谂悉,莫谓朕无耳也。”
督察御史上奏:“大魏积贫弱,后宫挥霍,欲请太安城戏班入宫,古语有云,成于勤俭败于骄奢,为大魏兴盛,臣上书,恳求陛下下旨阻止。”
李元昊批阅:“御史大人,朕早有耳闻你爱戏,光是私人戏班就养了三个,老祖宗想听小曲而已,你就聒噪不已,朕好想砍了你的脑袋啊。”
江浙提督上书:“近有佞臣无端上书,屡进章疏,私下诋毁忠臣能将,望陛下视听清明,可辨是非。”
李元昊批阅:“知道了。”
......
整整一上午,李元昊运笔如飞,身前的奏章急速减少,免不了身疲体乏,胳膊酸痛,微微抬头,揉了揉僵硬的脖颈,她突然发现隔桌的中堂大人正在悄悄将几本奏章塞到自己的书桌上。
和皇帝陛下四目相对,中堂大人微微一愣,索性不再遮掩,放下毛笔,又多拿了几本,堂而皇之插入李元昊的一摞奏章内,旁若无人的站起身来,活动一下腿脚:“啊,又到晌午吃饭时光,好开心啊。”
李元昊目瞪口呆,中堂大人的肱骨之臣、三朝元老的称呼还真不是白给的。
似乎已经习惯了吴昌赫如此做派,苏克沙也站起身来:“走,中堂大人,听说今天晌午有吴老最喜欢的炖牛肉,可以大快朵颐喽。”
两人率先去了军机处隔壁的御淑堂,军机处内有君臣之分,但是并无君臣礼仪,这个习惯自打先帝开始延续至今。
索碧隆笑着摇摇头:“陛下,咱们也去吧。”
李元昊点点头,又将吴昌赫塞到自己书桌上的奏章放了回去,转念一想,叹了一口气,再次取了回来,还多拿了几本,走到中堂大人书桌前,提笔写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君分忧。
看你有愧不羞愧,然后率先去了御淑堂,索碧隆跟在后面。
魏浩坤最后离开,扭身关门的一刹那,他望了一眼军机处,心有百感交集,最没有想到的是,他魏浩坤竟然还能活着回来坐在军机处内批红。
果然,晌午饭有大盆炖牛肉,吴昌赫老神在在吃了一盆,依旧意犹未尽,只盼能再来一盆。中堂大人喜食牛肉,但牛肉温热,易上火,老中堂曾食用过多,肝脾上火,晕倒在军机处,惊动了御医,太后特下懿旨,让御膳房择天择量供给,中堂大人能美美吃上一顿炖牛肉并不容易。
李元昊肚子也很饿,看到肉食胃口大动,但是她依旧像往常那般,喝小米粥,嚼青菜,吃半块馒头。
皇帝陛下之所以如此克制,因为她......怕胖。
军机处内无君臣之礼,御淑堂内更是随意,四位辅政大臣聊起天来也是天马行空,绝对和江山社稷、国家兴亡无关,全部都是下里巴人的琐碎事情,完全没有阳春白雪的曲高和寡,特别是聊到某些大臣的家庭琐事,更是眉飞色舞,侃侃而谈,一副八卦嘴脸,即便博学多识的索大学士也不能免俗,神色飞扬,意犹未尽。
比若礼部侍郎孙景初最近又纳了一房小妾,小妾貌美,皮肤嫩的能够滴出水来,年龄比孙侍郎的女儿还要小一岁,孙侍郎爱不释手,关爱有加,发誓一生只对她一人好,以后绝对不再婚娶。这无形之中惹恼了正房夫人,趁着孙侍郎外出公干,多番刁难,皮鞭落在身上,将小妾打得不能下地。孙侍郎归来,心痛不已,找正房夫人评理,正房夫人也不是好惹的,举着扫把将侍郎大人打了半个府院,一边打一边骂,还将当年侍郎大人半夜爬墙头,骗取她贞操的事情也说了出来,结果弄得太安城人尽皆知,传为“佳话”,有了“侍郎夜半入春闺,莺声燕语美名传”的戏言。小妾身子有伤,不能服侍伺候侍郎大人,孙大人唉声叹气,让小妾好好养伤,而他自己苦恼不已,思前想后,最后一拍大腿,决定再纳一房小妾,以度过孤身一人的寂寞岁月。
四位辅政大臣同时摇摇头,叹一口气,齐声骂道:“禽兽啊!”
嘿,你们语气中的羡慕之情是啥意思,朕不明白,谁能解释解释?
魏浩坤打开了话匣子,小酌一口清酒,将孙侍郎洞房当夜的事情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遍,从宽衣解带到日出东方,侍郎大人心急如焚却力不从心,折腾半天不过眨眼之间。
听那口气,祭酒大人仿若亲眼见了那日的洞房光景。
其余三位辅政大臣啧啧两声,齐骂道:“无耻啊!”
皇帝陛下眼观鼻,鼻扣心,心无旁贷,一个劲儿的不断暗地里叨咕:“你们都是人才啊,名不虚传的朝廷栋梁之才啊。”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向四位辅政大臣,四人都是只娶一妻,即便是名声不好的魏浩坤,家里美眷不少,但是正室名堂之上,只有一位姿色并不出众、陪他走过风雨的祭酒夫人,恩爱呵护有加,哪怕祭酒夫人体弱多病,多年以来只生诞下魏子峰一人,祭酒大人也未曾动过纳妾的念头。
特别是吴中堂,原配夫人去世多年,他便再也未曾婚娶,只身一人已多年,夫人去世那年,他在堂前植下一梨树,如今也枝繁叶茂,秋天时节硕果累累,结得果子即脆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