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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沈家遭受了巨创,苏浙第一商贾的沈家灰飞烟灭,硕大的家族树倒猢狲散,从太安城至扬州府,所有和沈家有关的生意全部土崩瓦解,而且干净利索。
首先是沈家在太安城安置的宅子被查封,皇城司夜闯沈家,将沈家家眷上锁带夹,不由分说,一缕押往吏部牢房,而沈家直系家属被带入皇宫,关入皇宫地牢。
大魏初建,根基未牢之时,赵督领和楚人凤曾在皇宫设置地牢,后被废除,如今成了沈家人的鬼门关。
沈家家主沈万千前一刻还高高在上,顷刻间成为阶下囚,沈家上下百余口家眷被牵连,而沈万千连一声冤枉都没有机会喊。
沈家豢养的江湖人士和扈从自恃武功傍身,和皇城司兵刃对抗,开始还算势均力敌,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大太监两根银线穿糖葫芦一般,贯穿近十位用刀好手的心脏之后,沈家宅院一片安静。
阴沉着脸色的赵督领从阴影中走出,站在沈家宅子高挂的大红灯笼下,细致的擦了擦沾血的银线,未说话,只是笑。
沈家扈从齐刷刷丢下手中兵刃,浑身瑟瑟发抖,双手抱头趴在地上,有的还自行挂上了手铐脚镣,束手就擒。
处理完太安城沈家宅子的事情,赵督领未作停歇,连夜南下,先后查封了南阳府、淮安府、青州府、大名府的沈家钱庄、当铺和绸缎庄,期间确实有地方官员站出来为沈家求情,无论是地方政绩,还是私下来往,沈家都未曾亏待了地方官员,奈何沈家得罪的是大魏国一言九鼎的祖宗,对面站着的是大太监赵督领,
求情官员中以济南府尹最惨,被赵督领刨去衣衫,以冷水灌顶,浸入济南府的黑虎泉整整一宿。济南府尹大骂赵督领一介阉狗,狐假虎威。赵督领便笑着打掉对方的满口牙齿,提起济南府尹满是鲜血的脑袋,如同丢死狗一般丢入黑虎泉:“杂家最喜和牙尖嘴利的读书人讲道理,透露着爽利。”
有济南府尹的前车之鉴,赵督领随后南下的脚步顺畅很多,不久便入了扬州城,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沈家的老巢根基连根拔起,赵督领召集了苏州巡抚和两浙总督,梳理漕运罢运事件始末,相关人等一网打尽,未让地方官府出面,皇城司和粘杆处全权负责。
其后,赵督领聚集起地方大户商贾,将漕运诸多事项处理妥当,诸多商贾欣喜若狂,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终于没有沈家在头顶压制了,终于没有狡猾的沈凝儿下套让人猝不及防向里面钻了,终于熬过了有苦不能说的艰难岁月,守得明月见日出了。
有几个人忍不住哭出声来,大庭广众之下抒发一下近年来的委屈。
赵督领将众生相看在眼里,放下手中茶杯,阴测测说道:“诸位之间如何勾心斗角,杂家不管,漕运如何暴利,杂家也不在意,但是运往镇南军的粮草军饷有半点差池,杂家可不依。若是真到了那时,杂家定让诸位知晓,死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幸福。”
太安城杀人如麻赵御猫的话还是极为管用的,众人乖乖闭嘴,不敢言语。
一切都极为顺利,但是有一件事情可谓不太完美,从太安城到扬州城,沈家大小姐沈凝儿都没露踪影,粘杆处和皇城司为数不多的联合追捕,结果一无所获。
御猫一时来了猫捉耗子的兴趣,亲自侦查追捕,几次把握住沈家大小姐的踪影,却都被沈凝儿逃脱了。赵督领十分确信,有一次他将沈凝儿围堵到一条弄巷,而且离着沈家大小姐很近,近到招手之间便能将她擒获,在混乱狭小的弄堂小巷,大太监听到了沈家小姐略显急促粗重的喘息声,大袖中的两条银线纵横切割,将一切能够藏身的地方切割成碎片,但是依旧没能看到沈凝儿的身影。
太安城杀人无数的御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可谓有些失望。
一觉醒来,李元昊伸了伸懒腰,在余庆的伺候下洗手净脸,简单收拾一下乾清宫,皇帝陛下喜欢自己清扫房间,不准其他小宫女擅动宫殿内的物件,有一段时间李元昊已经到了出乾清宫需要上锁锁门的地步,好像怕别人偷她这位大魏天子东西似的。
余庆准备妥当,提着皇帝陛下吃食,站在一旁,李元昊自己倒了一杯茶,未走,怔怔出神。余庆小声提醒了一句:“陛下,该去军机处了。”李元昊幽幽醒悟过来,哦了一声,没有下文,索性坐了下来,慢慢品味杯中茶。
小太监叹了一口气,肯定是苏州两浙的漕运罢运事件让陛下闷闷不乐,这可恶的沈家,罪该万死!
不消一刻,有小宫女轻声快步走进乾清宫,禀告皇帝,太皇太后要陛下去一趟慈宁宫,有重要事情商谈。
皇帝陛下挑了挑眉毛,将杯中茶水饮透,亲自清洗了茶杯,仔细认真,然后放好摆正,跟在小宫女身后去了慈宁宫。
进了慈宁宫,李元昊刚坐下,便有小宫女端上水果,老祖宗从花室走出,将手中玉铲递给一旁的雨晴,右手搭在赵督领的手腕处:“皇帝,尝一尝新进宫来的葡萄,甜不甜?”
李元昊捏了一颗葡萄,入嘴:“很甜。”但兴致不高。
“还在为沈家的事情苦恼?”老祖宗笑着问道。
李元昊无奈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头疼道:“一盘失了先手的棋局,只要朕坐下落子,沈家就高兴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笑容的赵督领:“赵公公,看到朕如此狼狈,你就这么高兴?”
听到她埋怨的语气,一旁的雨晴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赵督领抿了抿嘴唇,收敛笑容:“陛下,沈家的事情,老祖宗已经出面给您解决了。”
“解决了?!”李元昊霍的一声站起身来,望向身前的老祖宗:“奶奶,您是怎么解决的?!沈家权衡左右利弊才偷偷布了这么一出棋局,这才刚刚几天,怎么就......”
李元昊蓦然无语,自顾自苦笑摇了摇头:“奶奶,您不会将沈家连根拔起了吧?”
太后笑然无语,算是默认。
李元昊竖起一根大母手指头:“高,实在是高。沈万千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朝廷会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魄力,也就奶奶您敢如此处理事情,如今沈家哭都来不及啊。”
“皇帝,哀家知晓,帝王之道,在于制衡之术,在于调节,但是有时候有些人就是不长眼睛,非要整些幺蛾子,以为如何如何便能牵制朝廷,为所欲为,这种人当断必断,以雷霆手段斩草除根,免得春风吹又生。以哀家以往性子,沈家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哪里还会让沈家人入皇宫大牢,只是最近年龄大了,心中总有些不忍。”太后又递给李元昊一颗葡萄。
李元昊点点头,虚心受教,太后霸道,近来确实心善了不少,魏浩坤没有在金銮殿上身首异处就是一例。
“哀家不怕明枪,却厌烦暗箭,尤其是沈家这种上不去台面的伎俩,最让人厌烦。当年陈景琰领兵自立,越过长江,奔袭太安城,那是明枪,是本事,哀家高看一眼。西楚瞧准时机,火中取栗,敢称王称候,那也是本事。反倒是匈奴,趁着大魏立足不稳,悄悄越过长城,小家子气般的出现在渭水,那是鬼伎俩,还自称什么民风粗犷的草原一族,依哀家看,不过鸡鸣狗盗的宵小之辈。”太后打开了话匣子:“元昊,你是皇帝,哀家算宫闱之内的妇道人家,本不应该插手朝廷的事情,但是沈家的事情,哀家要插手帮你一把,告诉你一个道理,这天下广大,侃侃而谈,说道理的人很多,但是能和你坐下来讲道理的人不多,既然如此,那么就看谁的拳头硬了。”
李元昊虚心的像个学生,低声应道:“元昊谨遵太后教诲。”
“不算教诲,只是祖孙之间的贴心话,你刚刚掌权就遇到了这么棘手的事情,没有头绪也是应该。”太后笑说道:“你家先生孔唯亭所说不差,持菩萨心肠,行雷霆手段。”
提起孔唯亭,李元昊心里一动,也不知道先生如今如何了,有没有接到师娘。
赵督领瞄了瞄慈宁宫外面,有粘杆处的捕蝉郎候在宫外,他轻声退下,和那位捕蝉郎私语一番,兴冲冲走进慈宁宫:“禀告老祖宗,沈家大小姐沈凝儿有下落了,沈凝儿包了一艘船只,准备出海逃亡,还雇了一位武道宗师和一对雌雄双煞保驾护航。奴才恳请太后下旨,让奴才去追捕沈凝儿。”
李元昊已经很少看到赵督领如此兴奋,看样子沈凝儿激起了大太监的斗志,这无形之中也激发了李元昊对沈凝儿的兴趣。
“督领,你去吧,哀家准了,但是,注意安全。”太后说道。
赵督领一脸兴奋,沉声说诺,大袖飘摇,两步走出慈宁宫。
李元昊也没有在慈宁宫停留多久,说了几句家常话,太后又给皇帝陛下说了许多道理,李元昊虚心听教,信誓旦旦的说回去必定好好学习,认真揣度。太皇太后一脸笑意,满意的点点头,最后让余庆端好一盘水灵灵的葡萄,陪同皇帝陛下去了军机处。
而太皇太后在雨晴的服侍下,卸下首饰,戴上头巾,准备再入花室。
“老祖宗,您对陛下的言传身教,可是比任何的耳提命面都来的有意义。”雨晴将卸下的首饰放入紫衫木的首饰盒。
“皇帝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瞻前顾后,除了对自己狠一点之外,对谁都狠不下心来.....”太后轻挽起袖子,笑语盈盈,双手突然僵硬在空中,笑容敛去,眼中有惊讶之色,呆立半晌,又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不可遏制的笑声传遍慈宁宫。
雨晴不明觉厉,扶着太后坐下,一手扶在背后,给太后顺了顺气。
半晌,太后止住笑声,自己一手放在胸前也顺了顺气,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摇头叹息。
“老祖宗,您这是?”
“哎,哀家着了皇帝借刀杀人的道了!”
此时,走在去军机处路上的李元昊不由停住脚步,身后低头走的余庆哎呦一声撞在李元昊身上。
小太监揉了揉眉头,埋怨道:“陛下,您停住脚步,事先给奴才说一声好不好?”
李元昊笑嘻嘻扭头,伸手弹了余庆一个板栗:“朕连沈万千和沈凝儿的相貌如何都不知道,就把沈家连根拔除,有些于心不忍啊。”
余庆摸了摸脑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陛下都在胡言乱语些啥啊,连根拔起沈家的是太皇太后老祖宗好不好,和您有啥子个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