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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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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问越谦那日为何对着空地上香,才知道他是幽国太子之后。

    王储之争中,太子败于七皇子。他之所以活下来,只因他是私生子。

    越谦的母亲姓华,名飞珍,越谦让我叫她华夫人。华夫人本是东宫中的侍女。年轻时候身段容貌皆是一流,太子当年一时风流,与她温存一番,然而没过几天便东窗事发。

    太子与朝中要臣私通书信被披露,内容竟是谋朝篡位。当时幽王正值壮年,龙体安康,太子虽贵为皇储,却等之不及。

    幽王怒气攻心,罢黜太子,却大病三月,竟然驾崩。

    此时,七皇子才将底牌一一揭露,力压众皇子,把握社稷神器。

    太子血脉尽皆剪除,华夫人一介丫鬟身份,却是逃了出来。

    华夫人说她出逃后,投靠太子亲信,终是将越谦生了下来。他也在那郡守府中,被秘密抚养到十四岁。

    然而,这秘密终究泄露出去,郡守忠义,牺牲自身,终设法使母子二人脱身。越谦与华夫人逃到这山脚,结庐而居,一住便是五年。

    于是每年,越谦都会对着郡城方向上香。

    这草屋不远几里处有着村庄,母子二人除了拿出少量财物交换一些必需用品,都尽量少与人交流。

    原来忘丘之外的人们,互相争斗更甚于妖精呢。

    越谦教我搭了间草庐,我于是住了下来。他说此处是乌句山山脚,我在此住了一年。

    我曾去过几回旁边村落,他说人心凶险,让我蒙起脸。

    ……

    ……

    雪花在空中打着旋,我仰头,雪花落尽眸子里,有些刺痛。

    又一年初雪,我想着谷口那棵青松,可是回不去了。

    “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吧。”

    可是何时能再见呢。

    我不知道我为何要下山,下山三年,我似乎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却也忘了很多。

    他们母子不再敬畏我,我去村中逛过几回,也再没人觉出我与他人不同。

    ……

    ……

    听越谦说过郡城似乎人很多。

    我不认路,便让越谦领着去,他却对我皱着眉头说我不堪人事,又说自己身份敏感,怕是终生要隐居于此了。

    既然他不愿,那我便自己去吧。

    他说过在人多的地方,诸事需要钱财开路。

    大白也曾与我说过“酒色财气”,既然要与别人更接近,那我便要见识这些。

    我见越谦常常捧着一块玉玦,曾问过他,他说这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想必能换不少钱财,足够我去郡城看看。

    他打猎未归,我从他床铺底下找到玉玦便走了。

    ……

    ……

    难怪越谦告诫我不可轻易相信他人,村人说沿官道走三日方可到郡城,我清晨出发,到城门口时,圆月才刚挂上城头。

    我跃过围着城的那条河,落在城墙上。

    城里一片漆黑,只有一处灯火辉煌,我隔了很远,听着里面有笑声。

    有人举着火炬在城头巡逻,我避开了他们,跳进城内往那处去了。

    一阵暖风,带着浓郁的香薰味扑了过来。

    门前挂着一溜红灯笼,檐角高高挑着。

    我走了进去。

    墙上画着一些女人,袖子飘舞着,足踏祥云。

    眼前不少人各自坐在桌前喝酒,身边都三三两两坐着几位女子。这些女人似乎也同我一样不怕冷,光着胳膊大腿就坐在别人怀里。

    我进门时他们都抬起头来望着我。

    我想到人多的地方看看,此时却不知道下一步做什么了。

    厅子中央有个木台,有个女人坐在那里弹琴,这里好像便只有她穿的多,一身素白色长裙,弹琴的时候像水一样流在地上。我看了看身上越谦给我的羊皮裘,向她走过去。

    厅里的人都看着我,那白衣女人弹着的曲子也停了。

    我把玉玦放在她面前说:

    “你把衣服脱了。”

    她抬起头愣愣地望着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旁边不知从哪儿走出来一个香气浓烈的女人,挤着脸上的肉对我笑,我似乎看见有细细的粉从她脸上落下。

    我一时有些迷茫,华夫人细细教过我分辨哭与笑,此时却分不出来了。

    “哎呀——”她说话拉着夸张的长调子。“素莲姑娘是卖艺不卖身,您此举可是有些孟浪啦~”

    我见她嘴角高高翘着,霎时又耷拉了下来。

    “还是说,有人不把我折春楼放在眼里?”

    “我用这个换她的衣服,不够吗?”我问道。

    越谦这么宝贝的东西,看来却不值几个钱。

    “呃~”

    她手在半空中僵住,眉毛扭成了奇怪的形状。

    我有些羡慕,至今我连笑这个表情都没学好。

    那素莲摸着玉玦,脸有些红。

    “我……我……”

    “换了!”

    楼上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吼声,他“噔噔噔噔”跑下楼梯,一把从素莲手里拽过玉玦,拿在手中边擦边看。

    他忽然长长呼吸了几口气。

    “你是谁?”

    “能换吗?”我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

    他打量了我几眼,把玉玦小心翼翼放进怀里,头也不回地指着素莲说:

    “你,把衣服脱了。”

    素莲看起来比其他人要白上几分,此时愈甚,配着这身白衣更好看了。

    她咬着嘴唇,双手颤抖着领扣宽了,解下腰带,穿着一身亵衣在木台上兔子一样地抖着。

    原来她也竟然是怕冷的。

    我想了想,走到木台屏风后面换上我的白衣,走出来把那件灰褐色羊皮裘给她了。

    大厅里笑声一直沉寂着,他们都望着我。

    那个男人身材魁梧,站在跪坐在地呜咽的素莲身旁,看我的眼神仿佛忘丘中发现猎物的独狼。

    “你究竟是何身份?”

    我看向旁边,并没有可以当我武器的东西。

    大白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绝世之剑,不可示于人间,否则大劫自临。”

    我打消了杀死他的念头。

    找了张桌子坐下,那个男人一直没有动,其余人也没有动。

    我有些失望,站了起来。

    看来确实如越谦所说,我不堪人事。

    我走出楼门。

    到城墙时,那楼中笑声又响起了,仿佛在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