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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万籁俱寂,周遭知了杂叫稍停。史达信无神的双眸映着满空漆黑,穆煊炽莫名感觉到凄凉。
“炽儿,你这孩子,有时候太傻了。你全身心地付出,到时候人家反咬你一口,你就鲜血淋漓了。”史达信也是看着穆煊炽长大,对他的品行最为了解。穆煊炽心软,任劳任怨地帮助他人。
穆煊炽咬着嘴唇,手指紧紧攥着,良久,叹息道:“师叔,这就是我的劣根性——我懦弱无能罢了。”
史达信伸手去触他的头发,轻轻揉搓着,说道:“炽儿,也不能这么说。你宽容大方,不与别人斤斤计较,那是好事。”
穆煊炽淡淡道:“我从来就不相信这世上好人有好报。师叔是好人,却平白瞎了一双眼。妈妈是好人,却被人逼死悬崖......那些恶人,又得到了恶报吗?”
史达信停住动作,不知道穆煊炽竟然说出如此消极的话。“你这几天天经历的太多了,唉,你早些睡吧。明早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找凶手。”
穆煊炽奇道:“那师叔你怎么办?总之我也是去怀都,不能丢下师叔一人。”
史达信摇头道:“我现在和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你我分开来,也好叫人难以认出。我会去怀都的,只是不和你一路罢了。赵公子和我一路。”
“他不是说要我和你去怀都么?怎么变卦了?”
“明天只一天的时间,远不够你去怀都的。这样,我就自作主张,延迟时间。花师兄与我关系好,他会答应我的请求的。”
穆煊炽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微微湿润。他憋着嗓子,仰着头,逼回泪水。“师叔,你也早些睡吧。炽儿早走,就不和你打招呼了。还有那个山姆,师叔,我带山姆走。”他想到山姆不识路,再加上自己答应他带他走,那明天就带他一同上路。
史达信点点头,拿着拐杖的手有些颤抖。“炽儿,你......一定小心。”他与穆煊炽死里逃生,感情远比之前深了不知多少,只盼得穆煊炽能洗清冤屈。
穆煊炽强忍泪水,抽搐的腮帮子动了动,不说话,只是抚着史达信去了他的房间。
穆煊炽回到自己客房,伏在桌上,突然闷闷地留起泪来。但也只是几秒钟的事,就立即收回泪水,翻开被子,躺了进去。
翌日清晨,穆煊炽拉起迷迷糊糊的山姆,将他扶上一匹马,自己乘坐一匹,提缰扬鞭,纵驰而去。
清晨凉风送爽,前一秒还在流着哈喇子的山姆,下一秒便立刻惊醒。四周观望,大喊:“我们去哪?”
穆煊炽笑道:“带你上怀都城,说不定在那你可以碰到黎颜。”
山姆拊掌叫好,又小声道:“起的真早,我还想睡会。”穆煊炽回头笑道:“你可以把自己拴在马背上睡觉,也不用担心掉下来。”
山姆哈哈大笑,道:“好主意!”当下身子贴紧马背,将绳子丢向穆煊炽,道:“穆公子帮我一下啊。”穆煊炽左手将绳子打个结,右手一扬,绳子自动贴着山姆的身子绕将起来。山姆手脚并用,将绳子牢牢捆在腰上。
穆煊炽见他倒在马背上呼呼大睡起来,哑然失笑。只是注意牵着他的马,不让它走丢。
奔得许久,到了临县的一家客栈。穆煊炽见天色已晚,便想在此休息,去喊山姆的时候,发现马背上空无一人!他大惊之下,飞奔而近。马背上的确没有山姆,绳子却还在。弯腰一看,发现山姆在马肚子下,差点没笑晕。
穆煊炽拍拍他熟睡的面颊,道:“喂,睡了这么久,该起啦。”山姆哼哼唧唧,说着什么:“思凯,凯科”。穆煊炽只当他是说梦话,忙解开身子,将他从马肚下拽了出来。
穆煊炽只觉手臂一酸,没有提住山姆,被他压倒在地。“山姆!快起来,没想到你个子小,体重倒是不轻!”
山姆翻了翻眼皮,可就是不睁开眼睛。穆煊炽实在没有办法,死命拉起他的头发。只听得杀猪般惨嚎,山姆一跃而起,又向后一跤摔倒。
穆煊炽连忙起身,见他在地上翻滚,心道:“好啊,和我斗,你真是不自量力。”也不去管他,只是牵着两匹马走向客栈,询问了两间客房,将马匹拴好,自己进房休息。
他倒在床上,翻来覆去便是那些人虎视眈眈的面容,师父的叱责,紫英的挣扎。习惯性地摸着胸膛,却发现那《金刚经》早已不在了。他当时困顿难耐,并未注意赵观说的这是假的《金刚经》,一直还道是赵观拿走了母亲的遗物。
“也不知道紫英现在怎么样了,她是不是以为自己死了?唉,这样她会心碎一辈子。我该不该去找她?她是知道我活着好,还是知道我死着好?我现在是通缉犯般的贼人,紫英和我在一起,只会伤害她......啊,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要我证明了自己是冤枉的,就不会背负这无谓的罪名。我就能再和紫英在一起。”穆煊炽一直认定自己绝不是魔教前教主的儿子,不论薛无,孟卓继怎样劝说,他都不信。孙自鑫虽然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父亲的名头,但是周灵曾暗中透露过,说自己的父亲是个大英雄,大豪杰——既然如此,就绝对不是那魔教妖人。
小二打来热水,穆煊炽端起脸盆。水中倒影是个俊朗青年,薄唇瘦脸,剑眉星目。穆煊炽暗笑道:“以前总是叫化装束,人家都道我是又脏又臭的小乞丐。嘿嘿,如今却是这样......他们说我长得像妈妈,唉,我从来不知道妈妈长得什么样子。”
门外突然传来几声争吵,随后越来越大,盆碗碎裂,桌凳乱撞。穆煊炽轻声走到门前,推开一些缝隙,发现是山姆和一群贵公子哥吵了起来。
山姆身材矮小,但容貌特异。那些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们也不知什么来历,指着山姆的衣襟破口大骂。山姆不甘示弱,一个竹筷扔将过去,刺穿了其中一个少年的右手心。那少年惨叫一声,捂着右手,对身旁少年们频使眼色。
那些公子哥一拥而上,只见山姆稳如泰山,右手左手几下一扬,又是几只筷子插入他们掌心。但听“啊”“啊”惨叫不绝。穆煊炽隐觉事情不妙,小跑下楼,奔到山姆身边。
“你这是做什么?”穆煊炽喝问道。
山姆听他语气中多有谴责之意,小眼眶顿时又红了。穆煊炽可不管他这一套,只是低声道:“不是说了少惹事端吗?”
山姆鼓着肚子,惨然道:“他们抢我的板栗。”
穆煊炽扶额不语,只想拉着山姆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万一这些贵公子们身后有什么牵扯重大的背景,那自己的计划便岌岌可危。
他见掌柜的和小二一副血色全失的样子,微微有些歉疚,随手抛了几个大元宝。提着山姆的衣襟,纵身出门。
那些贵公子像是刚刚反应过来,哇哇大叫,“别让他们跑了!追!”
穆煊炽奔到马厩时,略微吃惊,只见马厩里栓了五六匹通身漆黑的骏马。穆煊炽见其中一匹极为熟悉,抢近一看,大喜过望。这是自己的“白足”!白足似乎也看见了穆煊炽,昂首打了个响鼻。穆煊炽轻轻抚着他的眼角,小声道:“白足,跟我走吧。”说着斩断马缰,将山姆放上,又随后释放了剩余马匹。
他转身蹬上白足,按了按它的后耳。白足前蹄腾空,倏地落下,撒开四蹄,狂奔向前。其余骏马似是以白足为首,这一闹,也跟着它疾驰而去。
那些随后而来的贵公子们一个个“哎呀”“哎呦”“马被偷啦”“该死的,那个番邦小子好么厉害”。一时间也只能忍着伤痛,伺机报复。
穆煊炽乍得宝马归来,心情大喜,转念又想。白足一直在清沅姐那里,怎么又来了这里?该不会是清沅姐出事了吧——唉,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师父的话,把我当个贼人了......她很爱师父啊,只可惜,师父一直爱的都是他死去多年的妻子。
山姆一路上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穆煊炽想到山姆掷筷内力之高,劲力之准,不禁暗暗佩服:“山姆看起来颠三倒四,像个白痴。可武功高深莫测,只怕我也远不能及。”
奔得许久,到了一另一家客栈,穆煊炽将自己脸涂得巨黑,又把山姆毛茸茸的长发变了个辫子。将白足拴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这才进入客栈,他嘱咐山姆不可多嘴,山姆也都应了。
良久,山姆扯了扯穆煊炽的衣袖,小声道:“穆公子,我有点饿,我刚才看这家有板栗。想着能不能吃点,先前的都被那帮臭屁孩抢走了。”
穆煊炽知他嘴馋,当下扔了几块银子给他,道:“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这次管饱你。”
山姆捧着银子,大喜,屁颠屁颠地去买板栗了。
穆煊炽收拾着小布包,将碎银子,黄金装好。这些都是他在九仙镇偷来的,他向来用钱多,但全部都是偷来的。他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没钱到山穷水尽,不偷些,他自己哪里获得下去。但也好,他尽偷些不义之财,也不去伤天害理。
突然,一阵甜香飘进屋子,穆煊炽幼时时常吃这些,也就知道,定是山姆买好板栗回来了。
大门推开,山姆捧着一大盆现炒的油板栗走将进来。穆煊炽见他的口水都滴到了栗子上。
“穆公子,要不要尝尝,都还是热的呢!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