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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猪笼,故名思议,就是把人装到猪笼里,放到河里淹死。自从宋代朱熹高喊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历朝历代就把女子为夫守节当成了一种荣耀。
孙寡妇守寡二十多年,品行端正,从来都不和村里的男子来往,前段时间听说村长还打算上报官府,替她立贞洁牌坊,怎么没过多久,就要被浸猪笼,任我打破脑袋,也想不出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大壮来到祠堂,看到里里外外都是人。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
虽然知道那是孙寡妇,但心里还是惊涛骇浪。平时她极爱干净,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现在却发丝凌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而身上好些地方还被撕破了。脸上黑漆漆的,身子都是烂泥。她轻声抽泣,那声音带着绝望。
年迈的村长坐在太师椅上,紧闭着眼睛,胡子抖动,明显气得不轻。
突然,他睁开双眼,一脚将孙寡妇踹到在地。这一踹,直接让身体羸弱的孙寡妇吐出了一口血。
这一幕,让旁边胆小的孩子吓得都哭了。他们的母亲赶紧把孩子的眼睛给捂上,不让孩子看到这血腥一幕。
看到血腥,大壮却很兴奋。
我有些不忍,但村长在卧龙村就是王法,我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孙寡妇是个好人,我记得有一个冬天,她还给过我一个馒头。那馒头又大又香,现在想起还回味无穷。
还没等孙寡妇回过神,村长又是一脚。那一脚力气极大,几乎要把孙寡妇的肋骨都踢断了。
“贱人,快说奸夫是谁!”村长背负双手,恶狠狠地盯着孙寡妇。
孙寡妇嘴里不断吐着血沫,但她还是一句话没说,眼里尽是绝望。
“张老头,你把你看到的给大家说说,让大家知道这贱人都干了什么好事。”村长喝道。
张老头越众而出,先是对村长鞠躬,接着神情激动说:“昨天我去后山挖竹笋,发现草丛里有东西在动,近看,发现是两团白花花的身子,其中一个是孙寡妇,另外一个我不认识,看到我,就扔下孙寡妇跑了。”
张老头看着低头跪在地上的孙寡妇,愤愤而谈,为了表达自己的厌恶,说完,一口唾沫吐向孙寡妇。
“他到底是谁!”村长怒声道。
孙寡妇还是一言不发。
这时,不知谁大喊一声:“浸猪笼!”旁边的村民也跟着呼喊起来,大有同仇敌忾的意味。
“孙寡妇,你认不认罪?”村长问。
孙寡妇还是一言不发,双目空洞。
“孙寡妇不守妇节,勾引野男人,浸猪笼!”
一句话,就定下了孙寡妇的生死。
我实在不忍看到这人间惨剧,想了想,挤过人群,把外衣脱下,披在孙寡妇身上,遮住她的春光。
孙寡妇抬起头,那麻木的脸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可是,那笑意怎么看怎么凄凉。
“书同,你做什么,快点离开那贱人,别弄脏了自己的手。”村长暴喝一声,就有几个大汉上前,架住孙寡妇,塞进了猪笼里。然后,抽出两根竹竿架着猪笼就扛了起来。
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往清水河走去。
我一路小跑,紧跟着队伍。
潺潺流水声远远地传来,河面上散发的腥味随风而荡。
到了河边,那几个大汉把猪笼往河滩一扔。
村长走上前,嘴里喃喃自语,不知念叨什么,最后大喝一声:“起!”
猪笼被抬起,慢慢走向清水河。
清水河散发出的腥味更为浓烈,当猪笼被放下去的时候,本来很平静的河水翻滚起了波浪。
这个时候,孙寡妇闭着的眼睁开了,她的目光哀怨中又带着仇恨,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还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
终于,猪笼沉下去了,清水河又恢复了平静,只有岸边几只乌鸦乱叫,让人害怕。
人群渐渐散去,我有些失魂落魄,脑海中不断回旋孙寡妇临死前那神情。旁边大壮不停地吱吱喳喳,我听得心烦,丢下他回了家。
刚到家中,娘一巴掌甩到我脸上。
我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娘。
“书儿,你为什么要给孙寡妇披衣服,你不知道这犯了忌讳。”娘一脸哀色。
忌讳?这会有什么忌讳,我不过是看孙寡妇可怜,才给她披了衣服,不想她到了下面还是衣不蔽体。
“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那样做。”
“你别问了,等下你就去祖宅找你六叔公,这段时间都不要回家,知道吗。”娘说完,不等我说话,就把一个包袱塞到我手里,把我推了出去,然后“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直到现在,我还弄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娘这么急着把我赶出去,直到多年后才知道她的用苦良心。
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我头也不回往祖宅走去。
祖宅位于村的东边,旁边没有其他房子,四周古木成林,就算是白天都阴森森的,听说还经常闹鬼。不过,那都是存在于上了年纪的人的口中,我根本不信。
而且,就算真的有鬼,估计也是我的先人,我是他们的后辈,也不至于害我吧。
来到祖宅,气温骤冷。
由于年久失修,祖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宅子前杂草丛生,几乎有一人高了,而大门,也只剩半边,随风而荡,不停发出嘎吱声。
虽然是三伏天,但周围的气温很冷,远远地还能感受到从宅子里透出的寒意。
看着阴森森的祖宅,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想到胖道人就在里面,我还是走了进去。
进了宅子,温度更低了,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宅子很大,一眼望不到头,和外面没有多大区别,都是破破烂烂的。
我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很快就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大钟,铜锈斑驳,几乎有一人高,孤零零地立在院子里,显得那么突兀。近前一看,上面布满了繁复的符文,我一个都看不懂。
我好奇地用手去摸大钟,冷冰冰的。用手轻轻敲了一下,大钟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吓得我差点跌倒在地。
大钟响起时,草丛中飞出几只野鸡,看到生人,笨拙地扇动翅膀,竟然一头扎到大钟,然后哀鸣几声,就死了。
但奇怪的是,大钟却一点血迹也没有沾染。
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歌声。
歌声很动听,是个女人。
好像是在唱戏,又好像是呢喃。
声音传来的地方是东边第一间屋子,那是祖宅里三十多间屋子唯一完整无缺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
我的双脚不受控制,一步一步往那屋子走去。
屋子的门紧闭,门上的铁环发出叮当叮当声,阵阵寒气从里面透出来,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心里忐忑,在想要不要进去。最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把手放在门环,还没等我去推,就听到吱呀一声门自动开了。
屋内灰尘满地,散发出阵阵腐朽的味道,阳光照射在我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我眯着眼睛,仔细看里面的陈设。屋子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八仙桌,两张太师椅,墙上挂着一幅字画,仅此而已。
字画上画着的是一个古装女子,一袭明黄长裙,墨发披肩,素颜清雅,嘴角带着淡然笑意,那双眼睛似乎活了一般。
就算隔得老远,我还是被那字画吸引,不由自主往前。
我忍不住要用手去抚摸字画,骤然间,肩膀一沉,似乎有人拍了我一下,刺骨的寒意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