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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四个人在山顶的亭子上,可以俯视山下的战况。
即使有卜海、杜行舟两位高手在,也已经是无济于事了。麒麟殿的修者十分不好对付。他们的信念和执着是远超于江湖人的。即使杜行舟切瓜砍菜一样劈倒一个又一个,他们也丝毫没有退缩的样子,依旧毫不犹豫地向前推进。
像是潮水一样。广袤、无涯、无休止地拍向一叶孤舟。
麒麟殿的话事人根本没有露面。
事已至此,一切都很清楚了——麒麟殿此行不是诏安或者谈判,他们话也不讲一句就打成这样,无疑,是因为他们认为没有谈判的必要。
他们是想直接把归一派除掉。
这和初隐得来的消息完全一致。叶织俯视着山下不知谁点起的烈烈大火,想着,麒麟殿这般凶器在吴国雪藏了这么久,终于动了真格。那么,下一个会是哪个门派呢?
那火苗凶恶,包围了刚才归一派弟子们拼命在何来山手下护下的藏书阁。火速度不疾不徐地顺着四壁爬上去,爬上去,烧毁的书籍变作指甲盖大的纸片和黑烟被腾腾热气卷上天空。
火海周围的归一门人们惊呼着想要去救火,可他们连自己都顾及不了了,就算从火中抢着抱出了书,也跑不了多久,接着就被浑身铠甲的麒麟殿修者捅倒在地。
生平最厌恶魔修的子玎,恳求了何来山的人作掩护,她顾不得腹部的伤,抱着最珍贵的一摞古籍从后门想要溜掉。可麒麟殿的道修多到无处不在,她没跑几步,就被人从背后狠狠踹了一脚,扑在地上。
人压在了半摞书上,她着急的撑起身子检查那些书本,可脆弱的古书已经在重压下破碎的不成样子。她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滴在泛黄的纸张上,在藏书阁的阴影中干枯了千年的老书湿润出几个深色的泪痕。
方子溪看不下去。他呜咽着倒退了两步,眼睛被极度的懊悔染红。他几乎以为两位师兄会拔剑杀了他。而他正乞求这个呢。
鹿子涧和他朝夕相处十几年,不用看就知道他的心思。
“袭击师门的是麒麟殿,又不是你,我们杀你做什么?”鹿子涧眼神在山下的修罗场中一寸寸挪过去。同门师弟师妹的惨叫声被茂密的树林吸收了,山上听到的只有静谧。但眼睛看到的惨相足能够弥补那些消弭了的哀嚎。
鹿子涧看着。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眼前这一幕深深刻在心里去,等今后化作十倍万倍的动力驱动他去复仇——这复仇的对象也包括那个在他们身边埋伏了十几年的师妹。
至于方子溪……
“我也用不着怎么惩罚你。你还有点良心,有良心的人,自己就是自己的地狱。”
方子溪倒宁愿谁狠狠骂他或者打他呢,好让良心上的疼痛被肉体上的疼痛给掩盖。鹿子涧偏不这样做。
“知道你家里有冤屈,可我们整个门派的师兄弟们不欠你的。你这样任性胡为一番,倒让朝廷抓了机会……”鹿子涧思来想去,只能说他师门顶上了大大的“无辜”二字。
掌门外出、门人中散功粉、何来山来袭、麒麟殿攻山——这些事件如若是单独到来,根本不算大事。可这些“不巧”,偏偏连珠串一样顺着线个顶个地挤过来,偌大的归一派,便被这接二连三的坏事给击溃了。
叶织忽然碰了碰他,鹿子涧疲惫地回头,她说:“走吧——你们的师父方才写了信。”
叶织手里捏着纸筒,纸筒来自肩上的那只信鸽,连那鸟儿都被整座山上的死伤巨变给吓住,动物的机敏让鸽子察觉到这四人里只有叶织最为可靠——因其他人不是失了法力、就是情绪奔溃,哭成一团——鸽子选了叶织送信,送完信也没有走,小爪儿牢牢抓着叶织的衣服,成了肩上的一个摆件。
“他写了什么?”
叶织把纸筒里抽出的纸条递给鹿子涧。
“我开法阵传众弟子离山,顾不到你们。及时离开,一刻之后,湮起,此山上定无活物。”
杜行舟是要用法阵将弟子们传送出山,然后用湮解决掉剩下麒麟殿的人。
叶织心里划过一个念头:那卜海呢?她是将湮借给杜行舟,还是打算留下来亲自发动湮?
叶织不了解卜家这个神器具体的操作方式,于是对接下来两位门派之主的行动也无从猜测。
叶织动了动纸筒,发觉里面还有别的东西。倒过来扣在掌心,是被切成块的缘源石。
她把缘源石递给鹿子涧,鹿子涧接过来,雪白的缘源石变成了灰蓝色。
柳子池神色一变,向前走了几步。
方子溪抬头,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看到了鹿子涧手里灰蓝色的缘源石,他从凳子上猛地跳起来,失声喊道:“师父——!”叶织肩膀上的鸽子不安的缩了缩羽毛。
叶织记得这个颜色。灰蓝色,唯一一个不代表血脉的颜色——它代表着掌门的位子。
杜行舟把掌门的位子交给了鹿子涧。这意味着下面的局势已经彻底无法挽回,杜行舟至多救得了还存活着的弟子,可他知道,自己是活着走不出这里了。
鹿子涧脸上没了表情,他轻轻抬高了手掌,凑到眼前,端详着手心里为了塞进纸筒而切成小粒的缘源石。
灰蓝色。
万千念头从脑海里席卷而过,师父将他带入山门,师父教他识字,师父手把手教他练功,师父带他去集市,看从未将过的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暗藏门道的杂耍。
鹿子涧闭上眼睛。
叶织担心地看着他,又看看剩下的两个人。如果这三个人不愿意丢下师父逃跑,坚持要和归一派共存亡,她就必须用强的将他们带离这里。
因为那纸条上写,“……湮起,此山上定无活物。”
方子溪浑身失去筋骨瘫在地上,柳子池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拽起来:“你活着还得还债呢。”
就这么一句,失去神采的方子溪眼神就蓦地坚定了起来,他紧紧抿着嘴,舌头上全是咸渍渍的泪,掐诀御剑,默默示意柳子池先踩上剑去。
他俩听从了杜行舟的指使。叶织回头,等着鹿子涧的态度。
归一派的年轻掌门将缘源石紧紧捏在拳心里,声音沙哑:“走吧,留下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