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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荧看着面前毫无动静的田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离她最近的一个种窝，喃喃道。
“你们啊，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发芽呢……”
夜幕已经浓重的覆盖了下来，诸天星辰在天幕上划出了一片又一片璀璨的痕迹。白日间还稍嫌喧闹的弟子房如今也安静了下来，只剩耳边偶有些不知名的小虫子窸窸窣窣的叫着。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紧了紧抱着双臂的双手。翳影门所发的弟子服料子自然是很好的，然而在雾凉露重的夜里，还是让瘦弱的她觉得微微有些冷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一直尽可能的控制着自己不要回忆原先的生活。想得越多，越觉得现下的日子难过。她知道往后的日子都要一个人面对了，也明白入门测验和南雪之事只不过是以后要面对的种种困难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眼前闪过很多画面，夕阳下走在前面冲着她招手的爸爸妈妈，躺在床上敷面膜时候却非缠着她给她讲笑话的死党，还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明明舍不得她却还是笑着对她说“去做想做的事情吧”的江婆婆……
就像扶摇说的，如果能跟着江婆婆就这样平淡的过一辈子未尝不是件好事。但是她知道，就算用温情麻痹了自己，这也不是她的世界。
然而，道理虽然都懂，她还是会觉得有点孤单。
再想下去，免不了又是一顿伤春悲秋。姜荧甩甩脑袋站起身，轻轻跺了跺因为坐了太久变得有点僵硬的双脚，瞪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又开始琢磨怎么能跟种子交流。
“既然你们怎么都不肯跟我交流，那我给你们唱个曲儿听听？”
没反应。
“那我可唱了啊。”
还是没反应。
再难听也不至于把种子都唱死了吧？她清了清嗓子，轻声唱了起来。
“月出九嶷兮，云起于空山，昔有虬龙兮，幽游现潜渊……”
声音虽不算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还是遥遥的传了出去。
这首歌原也有一个非常凄美的故事。一位巫女与和自己结下契约的虬龙相爱却不为世间所容，为了保护巫女，虬龙被人击杀魂飞魄散，满心伤悲的巫女便日日跪坐在与虬龙结契时的崖顶唱着这首歌谣。
姜荧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这首歌，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流畅而又自然的就唱了起来。
“契犹在耳兮，孤芳之踪渺。龙吟四野兮，灵歌彻九霄……”
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姜荧好像就再也没有跳过舞。每天都是非常单调的宿舍-食堂-图书馆三点一线，做题做得不耐烦的时候，她偶尔也会想起从前学舞蹈时自己穿着舞蹈服在落地镜前轻盈跃动的样子。
她闭上眼睛踮起脚，手臂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温柔的弧线。
“思既难留兮，忆梦亦何守？离幻以蜃影，残魂今安否？”
扶摇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这个长长的梦里，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纤细的身影。
一边在自己为她撑起的整片浓荫下轻盈舞蹈着，一边唱着古老的歌谣。皓腕轻舒，红绫似有灵性缠游其上；玉袖生风，歌声清冷在耳畔萦绕回响。他好像看到了那人回首冲着他笑，笑得很温柔。
自身体被毁坏之后，瑶姬把他带回妖界泡在她本命的泉水里沉睡，已经万载也有余了吧。睡着的时间太长，醒着的时间又太短，这一瞬的恍惚里，他竟不知是梦还是现实。
“血契兮永咒，遗忘自初诺。轮回乎往兮，杳然而求索。”
不，这不是梦。
随着神识的感知越来越清晰，他也听清了将他从沉睡中唤醒的声音，确不是当初她曾唱过的那支歌，然而歌词里传达的感情却也让他不由得心底微震。
扶摇想起了那一日仿佛燃尽了一切的滔天烈火，想起了那几人决绝而漠然的眼神。分明他才是这一切的主宰，为何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手足在自己的眼前分离陨落？
一阵磅礴奔涌的生命力波动打断了他的思绪。定神细看，只见姜荧身侧的田地中，整整齐齐的小白芽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拱出土地，迅速的舒展开叶子茁壮的生长着。
而姜荧仍然在闭着眼跳舞。
她看不到，她的周身全部弥漫着极细极小的淡绿色光雾，随着她伸展腾跃间缓慢的四散开去。离开了她的身侧，那光雾迅速变得清浅，再难被肉眼捕捉到。然而即使是沐浴着已经非常稀薄的光雾，地里的白玉芥蓝也仍然以惊人的速度迅速生长壮大着。
“不要停止跳舞，不要睁眼，不要问为什么。继续。”
一曲歌罢，姜荧正准备停下来，脑海中却突然响起了扶摇的声音。她本能的一惊，扶摇没有回妖界？不过她没有问出口，扶摇既然不让她停下来，想必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当然没有回妖界，我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你当我是像你们凡人一样言而无信的么？”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几丝不悦。然而不过几息之后，他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来。“停下，有人在靠近。”
姜荧赶紧停了下来，睁开眼睛。下一个瞬间，她就被自己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一盏茶之前，这块地还是一片黑秃秃的，空无一物，每个空荡荡的种窝好像都在嘲笑着她的无能。然而现在，一颗颗足足有她大腿高的莹白色植物长满了她的一小块田地，随着夜里微凉的风轻轻摇晃着，散发着淡而温润的白光。一串串小藤萝样的花序垂坠下来，开着黄豆大小白花儿。
香气明明非常清冽，却让她感到一股子被完全包裹起来的浓酽。
“天啊！你们快来看啊！那个丑八怪姜荧的白玉芥蓝居然开花了！”
不知道谁趴在她的篱笆上惊呼一声，弟子房寂静的夜瞬间被打破。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了她的篱笆旁，对着呆呆站在田埂边的她指指点点。姜荧只若不闻，眼睛里全是这盛放着的绝美的植物。
之前缠裹在她身上的绿色光雾早已消失不见，她低头看了看，离她最近的地方，有一颗白玉芥蓝长得最是茁壮，比起其他的植株，高了足足有两个巴掌，花串儿开得也最是靡丽。她蹲下来伸出手去，轻轻的碰了碰这株白玉芥蓝的花串儿。
“噫……嘻嘻~”
她猛地一惊。好像听到有小孩子的笑声？然而再仔细凝神去听，又不见了。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吗。她摇了摇头，准备站起来，耳边却又响起了那轻灵的童声。
“摸摸……”
风分明已经停了下来，垂坠下来的花串却像是被吹动一般轻轻点触着姜荧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指，像个跟家长讨糖吃的小孩子般。
“摸摸呀！”
姜荧傻了。她终于确定是这颗芥蓝在和她说话，要她摸摸。她这是种了一棵芥蓝精出来？
“你倒是摸摸它啊，它可是借着你初次与天地沟通散发出的纯木灵气才开的灵智。某种意义上讲，你是它娘。”扶摇懒洋洋的声音又凉飕飕的响了起来。
“那……摸摸……？”姜荧咽了口口水，伸出手抚了抚一直晃晃悠悠的花串。
“嘻嘻！”
那芥蓝仿佛更高兴了，整个植株的尖儿都冲姜荧倾斜过来，嫩叶子都在轻轻扫着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