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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苦恼呀,但我偏偏就是可以嗅到死亡的味道。”
张绣绣的故事讲完了,项阳只觉得嘴唇干裂,很想喝水。他下意识地端起前面的大碗,喝了一口,然后才发现这是融合了所有人血液的“契约之茶”。项阳微微皱眉,却又不好意思将那口茶水吐出来。不过,说来也奇怪,那“契约之茶”的血腥味,似乎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般浓郁了。
项阳觉得牙关痒痒,突然好想吃一些东西。他要是有镜子,大概就会看到此刻自己的两侧门牙,已经被沾血的“契约之茶”染成了赤红色。
项阳身体有些不自主的颤抖,旁边的李伟荣第一个感受到了,问:“林杏同学,你没有事吧?”
“当然没事!刚刚这口茶有些呛。”项阳找了个并不太高明的借口。
不过,林杏可是黑市之中号称幽灵医生的存在,项阳既然占用了其身体,自然不能让一些恐怖故事给吓到。
“既然没事,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我来讲个故事吧。”李伟荣突然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可是能够闻到死亡气息的哟。”
“啊?”
“我已经闻到了,这个房间里面,有着异常浓郁的死亡气息。换言之,我能预判生死,预测死神的位置。”李伟荣似乎在故弄玄虚,“至于我是怎么获得这个技能的,就容我细细道来。”
(以下是李伟荣讲的故事内容。)
这是发生在不久前的事,就两个星期之前,刚好那段时间林杏同学请了病假。
那时候,我在肝胆外科实习,科里面有一个奇怪的病人,我要讲的故事,就和这个病人有关。他是一个肝硬化病人,肝功能基本没了,满肚子的腹水,胃底食管的静脉也异常曲张,随时都有可能破裂出血。总之,如果没办法进行肝移植的话,这个病人是活不长了的;而他这次住院,也是为了等待肝移植的供体。
但他一个很奇特的外貌特征,他的鼻子又青又肿的,让人过目难忘。
我的上级医生说:“有可能是因为他的肝功能没了,一些激素没办法灭活,导致的形体外貌上的变化;也可能是病人本身就有一些免疫系统的疾病,像是‘酒渣鼻’。但我见过酒渣鼻,长得并不完全一样。”
总之,连上级医生也说不清楚,这个奇特的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这里是肝胆外科,病人的鼻子也只是影响外观而已,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其他地方,所以,我们也就不以为意,单纯地觉得,这个病人天生就有些奇怪。
但有一次晚上,我值夜班,夜查房的时候经过了那个青鼻患者的床前,他却把我叫住了。为了方便讲述,我就把那个患者叫做青鼻了。
青鼻说:“医生,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我一愣,随即职业性地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嗯,我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很恶心,我觉得难受。”
青鼻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真的闻到了什么很恶心的味道。
“可能是你自己的味道吧?明天我让护士给你擦擦身。”我只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青鼻却说:“不是这种味道,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味道,强烈而浓郁。你没有闻到吗?”
我摇了摇头,随即说:“你先好好休息,我给你抽个血,查查看。”
我怀疑他这是肝性脑病的前兆,已经有些精神症状了,所以想给他查查血氨。之后,急查的结果却没有发现明显的问题,看到指标正常后,我也就放心了。安心地去睡了一觉。大概是我多心了,他也多心了吧?
睡到半夜的时候,夜班护士把我吵醒了,急事!
我和上级医生都爬了起来,跑到病房,发现和青鼻同一个病房的患者生命垂危。
那是一个肝癌晚期伴有糖尿病的病人,我们都知道他的日子不多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这个病人白天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我们抢救了一下,终于不治而亡。上级医生及时通知了家属,让他的家人见到了他最后一面,之后我们就把他送走了。直接死因是糖尿病酮症酸中毒,但之前的血糖明明控制得可以,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我想不明白,只闻到死者身上一股浓郁的烂苹果的味道,这是糖尿病酮症特有的味道。上级医师已经离开,忙着和病人家属交代病情,还有补写一些列的记录去了。而我却还在病房里发呆,面对生死,我还没有像上级医生那样麻木与淡然。
我发呆得有点忘我,甚至忘了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在,直到一旁的青鼻说话了。
青鼻说:“医生,那股味道消失了。”
我一怔,回答说:“死者都推走了,那股烂苹果的味道自然就没了。”
“不不不,不是那个病友身上的味道,是另一股独特的浓郁的味道。”青鼻较真地说,“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闻到的那股味道。”
我心中隐约有股一样的感觉,但表面上还是用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安抚着青鼻:“反正那股味道已经消失了,好好睡觉吧。过些天,如果顺利的话,你就可以进行肝移植的手术了,治好了你就可以出院了。但前提是你要休息好。”
之后的病房,运转如常。生和死,这种事情在医院是经常发生的,医生都很忙,根本没有时间用来感伤悲叹。
又过了两天,我又一次值夜班,又一次来到了青鼻的病床之前。
青鼻又拉住了我,他说:“医生……”
“什么事?”我一如既往的耐心。
青鼻说:“我又闻到了那股味道,和上次的味道很像,这次是从外面飘过来的。”
这一次,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因为上一次的死亡,确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问:“那是从外面飘过来的味道?那是怎么样的一股味道?只有你自己能闻到?”
青鼻说:“我也不清楚呀。那股味道很难描述,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都闻不到。”
他说完,就揉了揉自己青紫色的鼻子,硕大的鼻子,周边有些痤疮,毛细血管有些扩张,在房间灯光的照耀下,鼻尖竟反射出一股幽幽的青色。
我又问:“你知道大概是哪个方向吗?我过去看看。”
“有些远,应该在病区之外。”青鼻抬起手来指着一个方向,说,“应该是在那一边。”
我点了点头,就决定走出去看看。
我走出了病区,顺着青鼻指的方向走,那边却是一个逃生楼梯。平常,一般人上下都会乘坐电梯,楼梯确实很少用到。我犹豫了一下,推开了通往逃生楼梯的大门,走了进去。
这栋新手术大楼的设计中,推开的门都是可以自己闭合的,这就是“防火”的逃生设计。我推开了门,走进了楼梯口,门“吱呀”一声便自己闭合上了。同时,声控的楼道的小灯泡也亮了起来,柔和地照耀着原本黑暗的楼梯。
医院的晚上没什么人,过道和走廊都静悄悄的,更何况是这个原本就不会有什么人光顾的楼梯道。这个世界,一旦安静下来,内心空虚的人就容易不安,容易害怕,其实我就是这么个人。所以,我有些害怕起来。我立马就想往回走,才不管青鼻口中说的什么味道了。
我转身,想要拉开那扇逃生门,离开楼道,回到走廊,回到病区。但是,门却出了毛病,怎么也拉不开。难道这是带磁的自动锁?刚刚闭合上的时候门就自己上锁了?还是哪里坏掉了?这真是太滑稽了,我居然自己把自己锁在了楼梯道当中?
然而,比滑稽还要深邃的事实是,我是一个人,在晚上被锁在了黑漆漆的楼梯当中。我应该感到害怕了。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我内心的爱好恐怖的细胞一旦苏醒,我就觉得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既然这一层的防火门锁上了,那我就上下走一两层,通过一扇没上锁的防火门,离开楼道,再搭乘电梯回到这个楼层,然后就可以回到病房里面了。
往上爬太累,我决定往下走。“踏踏踏”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道中回响,这是我自己的声音,却又显得如此空灵,不太真切。我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听到背后有什么声音,或者从上层的楼梯传下来的声音。
“有人吗?……过来呀,过来呀……”
声音有些空灵,若有若无,如真似幻。这或许只是我的幻听吧?我的脑海里面突然冒出一个以前有人和我说过的警告:夜里走路时,若果听到叫唤你的声音,千万别回头,只管往前走。
我现在不是往前走,而是往下走。听到上面传来呼唤的微弱的声音,我有些毛骨悚然,便一个劲地往下走。下了一层楼梯,我推开了防火门。太好了,这一层的门没上锁!我离开了楼梯道。接着,我搭电梯上了一层,顺利回到了病区。
经过青鼻的病房的时候,他叫住了我:“医生,怎么样?那边可有什么情况?我觉得那股奇怪的味道更加浓郁了。”
“我看了一下,还走了一层楼梯,没看到什么异常。”我说的是实话,我却是没看到什么,我继续劝慰病人,“得了,你就是神经太紧张了,好好休息吧。”
我说完,就走了,病区里面一夜平安。
第二天,医院出来一个消息:有一个病人家属,夜里想要吸烟,便跑到楼梯口去抽烟,结果突发心脏病,死掉了。
当然,那不是我们科的病人家属,本来是和我们没啥关系的事情。但那个病人家属的死亡地点,就在我们的上一层楼。也就是说,昨晚,如果我不是向下走,而是向上走,我就能遇上那个濒死的人,说不定还能给他进行急救,挽回他的生命。只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我突然想起来昨晚在楼梯道听到的呼唤,这或许是死者临死前听到了声响,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呻吟吧。
我头痛欲裂,深深的愧疚感让我有些抓狂。
我跑到青鼻的房间,刚好那个病房里只有他一个病人。我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一些惊慌失措,我问他:“你能闻到死亡的味道?”
青鼻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呀。不过,我现在又闻到了那股浓郁的奇特的味道。”
我问:“这次又是在哪?”
青鼻说:“这次是在楼下。我记得那是心胸外科?我肝脏的供体就是一个住在楼下的一个病人吧?是不是他要不行了呢?”
确实,楼下有一个心脏病的病人,因为经济问题,家属已经放弃抢救了。他们签署了同意书,愿意提供病人身体健康的器官,譬如肝脏。而病人的配型和青鼻是完全吻合的,所以青鼻才有了肝移植的希望。
虽然这是事实,但我觉得青鼻的话中透着一股愉悦之情,因为别人的死亡而感到快乐。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个事实!
这一次,青鼻的鼻子又正确了,而且他的猜测也对了。当天,楼下的那个病人确实不行了,而且医生们也紧急发动,两个科室的大牛一同安排了一场庞大的肝脏移植手术。而我作为一个小小的实习医生,有幸能够跟台手术。
青鼻被麻醉后,是由我来给他进行消毒的,在消毒的过程当中,我似乎看到了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仿佛是在笑。但是,一个已经被全身麻醉的病人,是不可能会笑的。
之后,手术很顺利,青鼻的身体很健康,估计不日就可以出院了。至少,医院里不仅仅只有死人,也是可以救人的。对此,我内心感到一丝丝欣慰。
青鼻出院前一天晚上,我又一次值班。当晚,我特意地去了他的病房看望他。其实他现在病情相当稳定,没有需要处理的地方。但我还是想去看看他,因为他已经被我默认成“死亡先知”了。
青鼻的精神状态相当好,而且他原本又青又肿的鼻子已经稍微消退了一些。或许上级医师说得对,他鼻子的畸形,和他肝脏功能的丧失也是有一定关系的,现在他换了个健康的肝脏,肝功能恢复了,鼻子的畸形也会渐渐消失吧,至少一定程度减轻吧?
青鼻笑着说:“医生,你来了。”
我一般性地叮咛着:“出院后要规律作息,定期返回医院检查呀。”
“那是当然的,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我肯定会倍加珍惜的。”青鼻笑着说,“对了,医生,今晚我又闻到那股奇特的浓郁味道了。”
我的心理咯噔了一下,果然又来了么?
青鼻继续说:“就在我们这一层楼,我想医生你现在也应该可以闻到才对?”
经青鼻这么一说,我似乎真的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味道,很特别的一股味道,特别难闻,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我走出了青鼻的房间,循着味道的来源走过去,最后来到了14床跟前,那就是味道的来源。14床的病人,此时正安详地睡在病床上,生命体征十分稳定。
我立马回去办公室,给14床的病人开了一系列医嘱:上心电监护,吸氧,检测血糖血压,急查心功能、肝功能、肾功能……
上级医生疑惑地问:“14床怎么了?他病情一般而已呀。”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这是我管的病人,我的带教让我谨慎些。”
上级医生喃喃了几句:“你这样是过度治疗了……”
但看到我异常坚定的眼神后,上级医生就再也没说什么了,那就这样吧。
当天晚上,14床的病人心跳骤停,但由于有心电监护,发现得很及时。护士把我们叫醒后,我们组织了急救,心肺复苏、除颤,很顺利的,病人的心跳恢复。我们确确实实拯救了一条生命。
上级医生很是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护士说:“继续进行心电监护,吸氧,密切关注病情变化。”
上级医生觉得事情有些诡异,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大概他认为这是我管的病人,所以对病人的病情了解得比较好!我是个认真的实习生,这大概就是他对我的评价吧。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为此感到高兴和自豪!
第二天,青鼻在出院之前把我拉到一旁,说:“医生,你昨晚是不是救了一个人。”
“是呀。”我的话语中充满了自豪。
青鼻却叹了一声:“哎呀,你傻呀!和死神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不以为然,说:“医生本来就是和死神作对的职业。”
青鼻却转口说:“难道你没闻到吗?现在,那股味道正从你身上散发出来!”
我一惊,确实,我闻到了那股味道,还很淡,但确实是那股奇特的味道。
青鼻冷笑道:“你现在知道害怕了?人力终究是不能胜天的。”
我默而不答。
青鼻压低声音说:“不妨告诉你,其实,之前我也闻到过自己身上的味道,后来我悄悄杀死了身边的一个人,我的味道就消失了。就好像……让死神误以为,那股味道就是从我身旁的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啊?!”我只要张嘴惊叹。
青鼻说:“按照我的经验,你的味道在一周之内,会变得最浓郁强烈,那时候就是你的死期。到底该怎么办,你自己决定了。我只能言尽于此,否则我又该染上那该死的味道了。”
青鼻说完,就急匆匆地办完出院手续,离开了!
当晚,我回到家,对着镜子好好端详自己的面容,竟然发现我的双侧鼻梁似乎稍微高耸了些,上面的皮肤颜色有略微的变化,毛细血管轻度扩张,我感觉我的鼻子也要变成那青鼻了!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就是死亡之鼻,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这就完了?”项阳见李伟荣久久不再说话,不禁问。
“嗯。这就完了。”李伟荣轻声说,很轻很冷很淡。
项阳说:“但我总感觉没有结尾呀!之后呢,你的死亡味道怎么办?为什么说知道这是死亡之鼻,但一切都太晚了?”
“你这个问题也太迟钝了吧。”李伟荣耸了耸肩,说,“结果是,我现在还活着才加了这个鬼故事的集会。而且,我刚刚说了,我闻到了现场有死亡的味道!”
李伟荣皱着眉头,仿佛真的闻到了什么难闻的特殊气味。但项阳仔细嗅着,却没嗅到任何味道,连自己刚刚不小心放的臭屁,他也没有闻到。
不对!项阳幡然醒悟,刚刚李伟荣说,闻到了现场的死亡气息!难道,这不正是青鼻的一贯做法吗?将原本仅属于自己的气息转移到身边的人身上。
项阳看到了李伟荣的鼻子真的比白天的时候肿了些,青了些。这是被死神诅咒的鼻子,这鼻子是用来传递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