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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二十五年冬
自然,明嘉帝和落坠红两人坐在大渊皇宫明嘉帝的书房里对着那只八哥的调笑,对北疆的局势没有什么作用。
钟离啻回到容虹的时候,日已西斜。他将手里的马鞭随便往桌子上一扔,便看见罗小锤从外面进来:“王爷您回来了?”
钟离啻抖抖头发上的雪,把外套脱下,给罗小锤:“嗯,本王离开的这段时间没出什么问题吧?”
罗小锤边将那衣服叠好,边回答:“没什么问题。刘将军和胡奴那几个大胡子的使臣谈得好像不错,说好像已经差不多了。刘将军叫人把今日谈的记录拿来叫王爷过目。”
钟离啻挑个凳子随便坐下,打开那文书,仔细地看着那些记录。
“你想着北疆有一天能不打仗吗?”
钟离啻突然抬头问罗小锤。
罗小锤被这么冷不丁一问,自己有些懵,想了许久。
对北疆的百姓来说,不打仗,就意味着不死人,也就意味着不用交军粮,这自然是极美的事情了。何况北疆的战事,已经拖了二十多年,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要是能不打仗,当然是好。”
罗小锤看着钟离啻,低下头说道。
钟离啻看着罗小锤道:“若是能不动兵卒就得到和平,谁愿意去打仗呢!如今打了二十多年,总算是有结果了。也算是我钟离啻,对你们北疆的交代。”
罗小锤慌忙跪了,道:“王爷可不敢这样说,北疆的祸事,总不是王爷惹起来的。王爷能在这几个月打到玉界山,已经很厉害了!”
是啊,北疆的祸事,总不是他钟离啻惹的,那他来北疆,经历这么多战事之后,钟离啻对他来北疆有了那么些许的迷茫。
他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他记得出征前,明嘉帝告诉他,他是来北疆平胡奴之乱的。
可是这祸既然不是他惹的,为什么要他来平?
如今他终于平了这祸事,那么他钟离啻,该何去何从?
是继续留在北疆守卫边疆,顺便发展自己,还是回京南下,随父亲回南疆,永世不再回来?
钟离啻不知道。
这一晚,钟离啻想了很多,有关北疆,有关胡奴,有关初如雪,有关自己。
想来想去,却没想出个头绪来。
后来他觉得自己似乎颇有些可笑,他这条命,如今是在明嘉帝的手里,他自己做不了主的。
以明嘉帝的性子,是不会让他回南疆的。而且已经到了这一步,钟离啻已经从原先画好的人生里脱离出来,难道还能再绕回原路,再找到那个节点,再回去吗?
但是明嘉帝也肯定不会叫他留在北疆的。
钟离啻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
这是钟离啻十几年来,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迷茫,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对北疆,对大渊王朝,他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是对他自己,似乎走入了一个死胡同,进一步是错,退一步更加错了。
明嘉帝对宗室的怨怼,对宗室的防范,和对钟离啻的防范,以前至少在表面上,明嘉帝还不会怎样。
如今南疆已定,胡奴已平,明嘉帝已经不需要手握重兵的宗室了。
直到这时,钟离啻也才明白了,为何白家会在玉界山驻守这么多年。
他想,白家大概也经历过这么一段时期吧。
因为不论怎样,只要玉界山收复了,北疆就能安定下来。那么白家在北疆就失去了意义,也就失去了和明嘉帝谈判的筹码。
只是白启看得长远,所以他不会收复玉界山,至少不会轻易收复。
虽然现在白家的景象看着凄凉,但是白洛成仍旧无罪,白家只是失职。
那么对钟离啻,明嘉帝会怎么办,?
钟离啻在容虹思量这些事情,等着北疆的谈判结果。
最终,北疆与胡奴新汗达成协定,对将玉界山及玉界山以北七百里划归大渊,胡奴的铁骑永世不得踏入大渊边界。胡奴五国以藩属国称臣,以北胡奴为首,在甲子宴上上贡渊王朝。
钟离啻把这份协定书派八百里加急送到渊都的那日,正是大雪,北疆经历了一场大渊有史以来最大的雪,那雪下得及膝,根本不能跑马。
北疆的将士们正欢庆胜利,钟离啻也被拉进人群。那日,钟离啻接过了一个士兵递来的酒,也不知那是什么酒,便狠狠灌下肚里。
那东西烧得很,在肚里翻滚,比那日在扬州喝的落日红梅酒可烈了不知多少。
钟离啻不知道自己被灌了多少碗,就那么不停地喝着。
他隐约听到有人说:“行了!王爷不能喝了!”
对这之后的事情,钟离啻一点也没印象了。他连自己怎么被弄到房间里的也不知道。
只是似乎过了很久,他觉得自己头痛得要裂开了,而且恶心得厉害,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住了,也疼地厉害,便爬起来,叫人拿来个盆盂,自己趴在那里吐。
只是似乎晚上没吃什么东西,现在也吐不出来什么,只有干呕。呕了许久,才呕出些清水般的液体来。
这时,钟离啻隐隐约约想起自己在战场上杀过的那些人,那些温热的液体溅到自己脸上的那种难受。
钟离啻觉得自己似乎杀了很多人。在北疆,在战场。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血腥味道不那么敏感,也不再觉得恶心了。
现在想想,其实杀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想到这里,钟离啻又觉得恶心,继续呕吐。只是胃里的绞痛似乎更加严重,呕出来的东西也渐渐变黄,最终变成红色。
罗小锤本来是想着钟离啻是前一夜喝多了,只想着他吐完了叫后厨端来一碗醒酒汤便好了,也没怎么在意,只是低下头看时,钟离啻居然呕出血来,差点吓得瘫过去!
于是慌忙跑出去,在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那门槛绊倒了。
钟离啻闭着眼,没看见自己呕吐出来了什么,只觉得难受得厉害。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入神,总感觉有股血腥味散不去。
钟离啻吐血的时候正是半夜里,在容虹的这些个将领听说了也吓得不轻,直责怪自己没有拦住小王爷,毕竟还小,而且是从南方来的,比不得他们这些北疆的大汉,一顿吃十几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