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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妩饿得狠了,又太长时间未进食,肠胃虚弱,只勉强喝了小半碗粥就吃不下了。
“红叶姐姐,这段时间阿娘多亏了有你们照料,这碗粥你拿下去跟其他姐姐们分食吧。”
红叶忙屈身拒绝,“伺候三太太是奴婢的本份,哪当得三姑娘特地赏赐。”说完,见苏玉妩面色正如常,她忍不住又说道:“三姑娘,有些话奴婢放在心里很久了,便是冒着不恭不敬之罪,今日也想要一吐为快。”
苏玉妩惊讶的看向红叶。
在她印象中,红叶稳重,谨慎,内敛,对李氏十分忠心。今儿个这番话,却是少有的浮躁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红叶今年已双十年华。大宋朝的女子,不论身份贵贱,十五及笄后便可嫁人,可不知为何,阿娘似乎一直没考虑过红叶的终身大事。
在她经历那场梦之前,她跟所有人一样,认为红叶是阿娘特意留在身边,备阿爹收房之用。毕竟,红叶的相貌和性情都极为的合适。
事实却是,梦里的阿娘投缳自尽后,红叶并没有顺势留在阿爹身边,而是自请到她房里来伺候,却被苏夫人以到了出嫁的年纪为由,嫁去了苏家祖产的庄子上,之后再无音讯。
因着梦里知晓的这些事,苏玉妩对红叶总莫名的觉得亲近。
红叶见苏玉妩瞧着自个不作声,但眼神却充满了信任,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奴婢求三姑娘多劝着点三太太。如今,也就姑娘您的话三太太听得进些。
咱们三房自来不受夫人和尚书大人垂青。三太太当初嫁进苏府,身份也比其他几房的太太们低,地位本就艰难。寻常夫人总挑捡三太太的错处,多加为难也就罢了。偏三太太心地纯善,见谁都是好人,明明是夫人和徐氏霸占着太太的嫁妆铺子不放手,从中谋取好处,可三太太还总说夫人当初是一片好心,见她孕相艰难,才想要替三房分担这些庶务,三姑娘……”
“红叶,阿娘嫁妆铺子的事,姨母知道吗?”苏玉妩忽然出声问。
红叶愣住,过了好一会才失魂般喃喃道:“……太太和姨太太是故意的?可,那明明都是太太的嫁妆啊……”
这个事实显然红叶震惊不小,以至于连太太这样忌讳的称呼都叫上了。若是被最讲究规矩的苏夫人听见,又是一番风波。
苏玉妩嘲讽的想着,手上无意识的把玩着粥匙,纯银的匙柄跟白瓷盅的边缘碰撞着,发出轻轻脆脆的叮噹声。
几个呼吸后,红叶慢慢回过神来,“三姑娘若真吃不下了,奴婢先给收起来,用热水温着,待姑娘有了胃口再吃可好?”尽管情绪低落,红叶仍旧没忘记自个的本份,态度恭敬的提议道。
苏玉妩点头,不再提及嫁妆铺子的事,她知道红叶需要时间消化刚得知的真相。
红叶刚离开不过片刻,铃儿就端着白瓷炖盅回来了。
“阿娘可吃了?你可是亲眼瞧见的?”
铃儿嘟嘴摇头,“奴婢按姑娘的吩咐,给三太太送粥过去,也把姑娘嘱咐的话一字不落讲了,可不巧姨太太回来了,三太太便打发奴婢走。”
苏玉妩听后,怔了半晌才问:“姨母不是被大伯娘请去了喝茶么?才一刻钟刚过,怎的就回来了?”
北院走到南院,便是坐轿子也得半盏茶功夫。
到底出了什么事,令得姨母勿勿而回?
“这奴婢可不清楚,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铃儿怂恿道。
苏玉妩看了眼莫名兴奋起来的丫鬟,轻声道:“不用了。对了,那粥阿娘可吃了?”
铃儿十分失望,她本想趁这机会找白嬷嬷问个明白的。
“三太太没来得及用,姨太太回来见着桌上的燕菜粥,一气就喝了半碗。奴婢忙又将三姑娘的话讲了一遍,姨太太这才知晓这粥是姑娘送过去的,这才将剩下的半碗给三太太用了。”因心里有事,言语上难免敷衍。
“这就好。好了,你下去吧,有事我再唤你。”知道李氏喝了粥,苏玉妩总算放了心,见丫鬟垂头丧气,便打发了她。
苏玉妩重新躺回床上。
梦里,阿娘在生了她和大哥后,身子虚亏得厉害,一直没能再生育。如今有了这现成的滋补良药,她定要想尽办法让阿娘多食些才好。至于李氏想要将其他燕盏送苏夫人生辰礼的事,她定要想法子让李氏打消才好。
……
等她醒过来时,天光暗得只能瞧见满园子的雪色。屋里没有点灯,丫鬟也不知去了哪儿,好在炭炉一直燃着,倒也不觉着冷。
苏玉妩就着炭炉的微弱火光,将花衣架上的夹绵旋袄裹上身,又用白狐毛的裘衣将自个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借着雪光,独自朝李氏的院子去。
北院是苏府最偏冷的院子。
当初四房奉旨娶了郡主,苏夫人准备新房,挑来捡去都不满意。府里的几处院子,除了东颐院其他都太窄小了些,不合皇室贵女的仪制。苏夫人便想了法子,将紧挨着苏府北院院墙的一座三进宅子买下来,又着人重新修整了一番,还将三房的北院砌出一半,添做了新宅子的跨院。
四房的新宅子准备妥当了,而本就偏小的北院却更加逼仄紧迫了。
好在,没多久苏世良接到调令,外派益州路眉州辖下的彭山县任知县,三房举家随行。益州本是李氏娘家所在,李沁梅更是早早就为夫妻俩打点好了宅子和奴仆,吃穿用行样样俱全,那是三房过得最顺遂舒心的一段日子。
今年年初,在外六年的苏世良任满回京,李氏带着大哥和她,携同几个得用的下人回到北院时,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个看到的。当朝二品大员的后院子,居然荒凉破败得连寻常富户还不如。
走廊和门柱上的红漆全都斑驳脱落,窗户纸陈旧发黄,甚至角落边还有黑色的霉斑,整个院子散发出一股令人窒闷的腐朽味儿。
那段时间,是三房最人仰马翻的日子。听林嬷嬷说,当初李氏生产也没这般手忙脚乱过。但这也不是最难的,对三房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难。
可北院实在太狭小了。
整个院子被一划为二。
右边采光不好的留给了三房,左跨院连同几间采光好的厢房,一座小园子,在她们不在的时候,全划到了四房。
如今的北院,唯一的三房正房李氏和苏世良住着,还得辟出一间光线好的,给苏世良充做书房之用。其余的厢房和耳房统共剩下四间,满满当当住了近二十个丫鬟仆人。
苏玉妩和苏彦两兄妹只能住在正房后边的小抱厦里,一明一暗带一间耳房的格局,只苏玉妩住都显得逼仄,何况两人各有仆人四五个。
没办法,苏彦只得提早搬去了前院。
苏玉妩身边丫鬟也只留了一大一小两个,外加一个洒扫婆子。
苏玉妩走得极慢,身子还很虚,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缓一缓。她也不急,正好理顺了三房目前的状况,心里渐渐有了底。
她也奇怪,自从醒来,从前看不透的事,如今好像一眼就能看明白了。
她想起林嬷嬷说的,姑娘家长到一定年岁,总会开窍的,可她娘亲却是少有的例外。还好,她不至于像娘亲那样,懵懂一辈子。
不知不觉到了李氏的院门口。
许是天冷,丫鬟婆子们都不知躲哪取暖唠嗑子去了,一路来竟半个人影也没遇上。
李氏的房门虚掩着,从门缝隙和窗户上能看到里头红红的烛光,夹杂着炭火的暖香溢出来,熟悉又好闻。苏玉妩贪婪的汲了汲鼻子,又裹紧了身上的狐袭,正要推门,却听到里头有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