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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横轴断裂时,苏世良正准备下车休整,因此扭伤了右脚裸,但他为了不让李氏担心,隐瞒着没说。直到苏夫人遣人送来补汤……
“阿爹!”苏玉妩忍不住叫起来。
苏世良转身冲她一笑,“青青乖,爹爹很快就出来。”
正巧,李氏领着丫鬟,端了热茶热水进来,见她羁绊苏世良便佯怒道:“别烦你爹,他身上还湿着,着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玉妩鼓了鼓腮,不再吱声。
苏世良回来了,下人们做事都尽心了不少,不过盏茶功夫,精致可口的饭食就摆满了一桌,满屋子都是饭菜香味儿,馋得人直流口水。
苏玉妩一边克制饥肠辘辘,一边朝屏风后张望。
熠熠的烛光照出屏风后头的人影。李氏服侍苏世良解下沾染了雪气的大氅和外袍,利落地换上一身宽松常服,丫鬟在一边递上热巾帕。
相处无声,详和安宁,苏玉妩眼眶慢慢泛起雾气。
这辈子,她定要阿爹阿娘一世安稳,白首揩老。
苏世良收拾妥当出来,目光柔和的在她身上停顿了下,撇头瞧见圆桌上的丰盛菜肴,回头问李氏:“长姐可走了?”
正指挥丫鬟收拾脏衣物的李氏也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神色歉然地望着苏世良:“长姐她不是有意的,实在是铺子上有急事,况且天又冷,早些回去歇息也好。”
看出李氏的紧张,苏世良笑了笑,不再多问,抱了乖巧安静的苏玉妩上桌用膳。
苏世良宽厚,三房的人一起用膳时,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李氏一边给父女俩布菜,一边说絮絮唠唠说起苏玉妩的病,一边又挂念应天书院进学的苏彦。
苏世良随口应和两句,时不时递给李氏一个温暖安抚的眼神。
李氏便含羞垂头,端碗细嚼慢咽起来。
苏玉妩饿是饿,却吃得食不甘味,要不要提醒李氏苏世良脚裸受伤的事呢?
但她瞧着苏世良面色如常,气息平和,想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否则,他刚才抱她走了好一段路,早该吃不消了。
又见李氏一心只惦记苏世良的碗里,生怕他吃不饱的模样,苏玉妩不由得叹气。不怪李氏迟钝,实在是她阿爹伪装功夫炉火纯青,若不是她事先知晓,怕也看不出端倪的。
大梦醒来,苏玉妩格外珍惜跟苏世良和李氏相处的机会,用过晚食也不想走。可她已经七岁了,不能像幼时那般赖在李氏和苏世良的房中。再者,如今不比从前,三房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苏夫人眼中,她并不想给阿爹阿娘徒惹风波。
但,办法也不是没有……
毕竟她如今病着的……
苏玉妩看了看忙着指使丫鬟收拾残羹的李氏,苏世良在隔壁书房忙着,趁无人注意,慢慢倾斜身子歪躺在了美人塌上,一动不动。
她本想装睡,却不料真的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周围黑漆漆的,身上盖着厚厚的绸衾,有股李氏身上的兰花香味儿。
苏玉妩踏实下来,耳边忽然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长姐送来的补品,我挑捡了些好的出来,过几日便是婆婆的生辰,到时跟别的寿礼一同送到东颐院,夫君觉着可好?”
“沁兰,这些事你安排就好,不必问我。”
“夫君……”
“我相信你。如今我没领差事,尚可闲暇一二,待差事下来,这内院上下也得你拿主意,我知你不喜与人交际,也不擅庶务,但如今不比在益州那会,许多事,我们都不得任性为之,东院母亲那边……凡事,你多担待些。”
“妾身知道的……”李氏的声音有些哽咽,定是被苏世良的这番剖心置腹给感动得泪眼盈眶。
苏玉妩默默想着,静静听着,心头就像那起伏不定的水面,激荡澎湃。
她一直以为阿爹是欢喜回来京城的,可听他刚刚那番话语气,三分无奈七分隐忍,她心里忽然有了想法,若是阿爹这次领了外职离开京城,那梦里的一切是不是就可以避免?
苏玉妩激动得心口怦怦直跳。
可很快,她又听到李氏说起苏彦……
像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所有的期待和兴奋全都消弥无踪。
她差点忘了大哥苏彦。
即便苏世良被调去了外地,这一回,苏夫人又怎么可能放李氏带着她和苏彦一块跟苏世良去逍遥自由?
夫在外,身为媳妇的本就该留在家中照顾公婆,这乃人伦。苏夫人若要李氏留下,李氏除了顺从别无二法。
除非,三房能拿出让苏夫人松口的条件。呵,三房能有什么?除了李氏的嫁妆,以及十间日进斗金的旺铺!
苏源清是德才兼备的能士,出了名的奉公守节、宠辱不惊,是当今陛下信任的宠臣之一,拜相封侯不过早晚之事。
但,即便是这样如日中天的苏府,也有着它不可言说的暗疾。
二品尚书府,京城数一数二的钟鼎大户,苏夫人向来又注重门面和规矩,这吃穿用度、规矩礼仪是丁点不比勋贵达官家的差。
可维持这份尊荣的银子从哪来?
苏源清每月的俸禄不足百两,便是府里下人们的月钱都不够发。
苏府起势凶猛,一日千里,可终究是少了底蕴和传承。
苏源清当初自立门户,应天府的苏氏本家除象征性送了些银钱和吃用之物外,旁的产业或营生再无分毫,苏府能撑到如今门脸齐整,炙手可热,也是多亏了苏夫人苦心钻营,持家有方。
这也是苏夫人瞧不起商家,当初却又亲自替苏世良求娶李氏这个商户女的原因之一。
所以,为了继续霸占李氏的那十间能下金蛋的嫁妆铺子,苏夫人这样高傲尊贵的人也是豁出了脸面,无所不用其极来打压三房。
苏玉妩不自地轻轻叹了口气。
“青青醒了?可是要喝水?”
黑暗中,苏世良低哑淳厚的声音忽然响起,李氏也伸手过来,在她被衾上拍了拍,“青青?”
苏玉妩忙紧闭双眼,一动不敢动。
也是她多虑了,即便被苏世良和李氏发现她醒着,也不会怀疑她是在偷听他们讲话,毕竟她只是个七岁稚女。
苏玉妩也是好几天后才反应过来这一点。
……
“三爷、三太太,东颐院的香菱姑娘来了。”
一大早,苏世良已经在书房写了小半个时辰的字,这会正就着李氏绞好的湿巾帕擦手,准备用早膳,红叶在门帘子后边儿高声禀道。
香菱,苏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之一,轻易不出来跑腿,更别说这样冷的雪天。
苏世良和苏玉妩等人都惊讶的朝门帘子后看去。
“奴婢香菱,给三爷和三太太问安。夫人昨夜里得知去庄子上的马车出了岔子,害得三爷扭伤了脚,心里记挂得紧,特意派奴婢来……”
“夫君受伤了!”不待丫鬟说完,李氏已经失声惊呼起来,伸手便撩起苏世良的直裰下摆要仔细查看。
“我没事,沁兰,晚些时候我们再细说。”苏世良托住李氏弯腰的动作,扭头冲门帘子后应道:“劳母亲挂怀,只是崴了下脚,昨日回府前已经去过医馆,大夫说不用上药,只让最近几日少些走动,你就这么回禀罢,过后我再亲自去东颐院向母亲解释。”
“三爷大安,夫人这下可放心了……”香菱言语间满是欢喜的说道,却发现五色的碎玉帘子后露出一张清丽小脸来。
那双盯着她的眸子,仿若羊脂白玉上镶嵌着两颗黑琉璃宝石,透澈得令人心惊,见之不忘。
香菱一时间都忘了自个该说什么了。
“香菱姐姐,你端的是什么?好香。”苏玉妩歪着头,一派天真娇软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