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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奴婢打听到,靖宁候进了太后宫里,就跟以前一样低头行礼问安,太后夸靖宁候长高了,靖宁候说太后娘娘精神健旺,容光焕发,说要去禀明圣上,说圣上政务繁忙还要劳心费神惦念太后圣安,太后娘娘不让靖宁候走……”
“靖宁候见了太后就没抬过头?”
宫娥一直提着心警着神,丝毫不敢疏忽,将靖宁候面前见杨太后的事一五一十禀报,冷不丁被安阳插问了一句,一时愣住,不解安阳公主为何会关心靖宁候抬没抬头这件事。
“慈宁殿的人是这么说的,不过后来……”
“我知道了,你继续。”
宫娥心里虽疑惑,嘴里却顺从的继续说道:“太后娘娘又问靖宁候记不记得杨家娘子……”
“靖宁候怎么回的?”
宫娥悄悄看了语气显得有些急切的安阳公主一眼,恍然明白了什么,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情绪,垂着头低声回道:“靖宁候回太后说不记得。”
宫娥说完,悄悄抬头看了安阳公主一眼,见其露出淡淡笑意,却并不开口追问旁的,便继续说:“太后娘娘让靖宁候抬头,说靖宁候看了两位杨家娘子一定能记起来……”
偷瞄着主子脸色的宫娥见安阳公主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冷沉下来,吓得心头一紧,不敢再说下去。
察觉到宫娥的小心思,安阳冷冷目光瞥过去,“哑巴了?”
宫娥赶紧低下头,“奴,奴婢知罪……”
安阳扬手一个巴掌甩到宫娥脸上,“谁要听你说这些废话?”
宫娥扑通跪下,整个上半身都伏在地面上,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磕磕巴巴说道:“太、太后娘娘……靖宁候听了太后娘娘的话抬头看了两位杨家娘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太后娘娘又问靖宁候有没有想起来,说去岁的时候在慈宁殿见过的,靖宁候仍旧回说没印象,不仅如此,靖宁候还说,还说……”
宫娥心里清楚,靖宁候说的那些话,一旦被宣扬出去,杨家娘子怕是就要成为京城的笑柄。
她乐意看笑话,但若是被杨太后知道这事是从她嘴里传到安阳公主耳朵再被宣扬出去的,对杨家娘子寄予厚望的杨太后岂能轻饶了她。
“你想死?”安阳冷哼一声,宫娥打了个激灵,再顾不得其他,竹筒倒豆子般:“靖宁候还说但凡其貌不扬,差强人意,不知轻重的女子,不论见过多少次,他也是记不住的。”
“噗……哈哈哈……”
安阳公主毫无征兆、肆无忌惮的大笑声,让宫娥和宫侍纷纷侧目诧异。
在她们心目中,安阳公主是大宋朝除陈国长公主外,身份地位最尊贵的嫡公主,一向高贵矜持,端庄闲雅,从未有过似这般放浪形骸,仰头大笑的不雅举止。
慈宁殿内,杨太后看到面色青白、模样狼狈的杨氏姐妹被惊得险些摔了手里的玉如意。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身湿哒哒的?难不成不小心落了水?快,取两套干净衣裳来,备热水姜汤……”
正哆哆嗦嗦挽着杨心语胳膊,摇摇晃晃往杨太后走来的杨心诺听到热水姜汤,咧嘴“哇”的一声大哭。
“我不要再喝姜汤,也不要热水,我、我热死了……”
此话一出,整个慈宁殿的人都不可思议的瞪着哭得撕心裂肺的杨心诺。
杨太后也愣得不知该怎么接话。
冬至已过,天虽不如前些日子下雪的时候冷,但总归是入了冬,小袄和裘衣大氅都得穿起来了,杨心诺这样子,脸都冻青了,怎的还喊热?
“这孩子,莫不是病糊涂了?”
杨太后身边的老嬷嬷忙上前探了探杨心诺的额头,惊道:“太后明智,二娘子额头滚烫,发高热了……”
“先前还好好的,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就病得这样重?叫太医……”
杨太后的话还没说完,同样一身汗湿、脸色青白的杨心语呯的一声昏倒在杨太后面前。
宫侍尖声禀告:“杨大娘子也病了……”
慈宁殿霎时乱作一团。
……
朱琰从太后的慈宁殿出来并未去向太宗帝告退就直接出了宫,回了自个的候府。
说是靖宁候府,实则只是秦国公府的南院。
朱琰封候时年仅五岁,尚不能理事,按理是不能也不便另辟府坻的,但他那会刚身中奇毒,昏睡不起,每日太医都要上门为其诊治,甚至常常半夜情况危急、性命垂危,为了方便太医进出其住处不过多耗费时间,耽误诊治,太宗帝强令秦国公府辟出一块地方,单独建了靖宁候府,又赐了黑漆金字的靖宁候府的牌匾。
靖宁候府的后门与秦国公府的侧门相通,算起来也是一家。但朱琰自中毒醒来之后,就再也没进过秦国公府的大门,更别提晨昏定省向长辈请安。
可即使这样有失尊卑、违背伦理的举动,整个秦国公府甚至京城的各大世族,没人议论置喙靖宁候不忠不孝。
一个被天下名医断言活不过二十岁的病殃子,世人除了同情,更多的是惋惜。
明明生来显贵,秦国公世子、秦国公之位,以及整个秦国公府都是其囊中之物,却因为卷入皇位纷争替太宗帝喝下了毒汤,危在旦夕,虽破例获封候爵,成了史无前例的最小候爷,可跟所失去的相比,到底是天壤之别。
因着这些,世人对靖宁候有多同情,对其所作所为也就有多宽容。
靖宁候府因着是迁就太医院为朱琰诊病方便所建,宝盖华顶的马车甚至直接就驶进了后院往所的门口。
“你这次进宫又跟圣上说了些什么?我前日让人过来传了话,让你进宫前先到我那儿去一趟,为何不听?”
朱琰刚下马车,身后就传来秦国公世子爷,其阿爹朱定昭不悦责问的声音。
“忘了。”
朱琰转身,望着几步之遥的明明很熟悉却又陌生的仿佛不认识的人,淡声回道。
朱定昭眉头紧皱,“你的马呢?”
朱琰顿了顿,似笑非笑,“丢了。”
“你少拿这一套说辞糊弄我,你以为我会信?”
朱定昭怒不可遏,手指差点就要戳中朱琰下巴,也正是因为这一举动,他才发现,昔时那个需要仰视他的长子,竟然比他还高出了小半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