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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楼之上神游物外的李延昭,不经意间竟看到了自城西南飞奔而回的马平一行人。
马平眼见城外姑臧援军所修筑的三个营寨,将降贼营寨团团围在中间,看了几眼,便也不曾多做停留,率领着三百来属下,飞马便向长宁县城奔驰而来。
李延昭见那些骑卒奔来,看得真切,确确实实领头之人便是马平那张白净面庞。连忙便飞奔下城楼,直奔城门而去。
此时叛乱业已平定。而姑臧来的援军已是将降贼营地围住。生变的机会倒是已微乎其微。于是任县令便下令打开城门,让城中的百姓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李延昭奔出城门,静静候在城外。见得飞马奔来的马平,亦是一脸的欣喜之色。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那数百骑已是奔至城门前,众人纷纷勒住马。马平随手将马缰交给旁人,跳下马便大步流星地向李延昭走来。
“行啊小子!”马平大大咧咧地走过来,右手握拳捶了捶李延昭的肩膀。面上喜不自胜地道:“叛乱还真被你给平定了,厉害!这份谋算,我马某今日是真服气了。”
前世的李延昭在军伍之中时,自己的班长便喜欢用拳头捶自己肩膀,以示鼓励、激励之意。此时马都尉亦是如此而行,却让李延昭找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肩膀上挨了这两拳,不仅没有让他感觉到丝毫不适,反而觉得浑身上下,四肢百骸俱是畅快不已。
面对马都尉的赞赏,李延昭也保持了清醒而谦恭的态度,他对着马都尉拱手为礼道:“都尉言重了,若无都尉的运筹帷幄,若无我广武军众袍泽上下一心,艰苦作战,何来如今之胜呢?属下不过动动嘴皮子出了几个主意,不敢居功。”
马平见李延昭态度谦恭不已,他的脸上却泛出一丝不悦来,又捶了李延昭的肩膀一下,道:“某说你有功,便是有功!谁敢出言说半个不字,老马便与他见个真章!待我等回郡城之后,此次出征诸事,我马某人自会据实向千人督以及太守大人汇报。”马平郑重对李延昭道:“你,当居首功!”
闻得马平此言,李延昭心下不安,却又不便再出言推拒,神色之中忐忑尤甚。马平仿佛看出了他的不安与忐忑,宽慰他道:“千人督与太守大人赏功罚过,均是明察秋毫。不必担忧。想来你此次立下大功,必然一步登天。只是难免众人多有不服啊。若是如此,只怕今后你与众将之间相处须得小心翼翼。直到日后,再立奇功,方能渐渐使得众人心服啊。”
李延昭听闻马平的一番肺腑之言,心知马平这番话皆是为他好,替他着想。心下感动不已,连忙抱拳道:“下属谨遵都尉教诲。”
马平见李延昭听懂了他的意思,上前拉住李延昭,便领着自己的数百部下进得长宁县城而去。两人之间也不再提及功勋等事。倒是在李延昭的相问之下,马平详细地讲述了自昨日黄昏分别之后,他以及魏云带领西平军五百骑卒一路尾随北岸的那部贼军,是如何想尽办法予敌骚扰、迟滞,使得那部贼军心神不宁,屡屡派出轻骑意图予他们打击,然而人少则被他们反剿,人多的话他们脚底抹油就溜。随后西平骑卒归建,马平又与范廷等人的三百本部骑卒会合后便开往长宁。讲到开心处,两人俱是哈哈大笑不止。李延昭详细询问了马平带领所部骑卒的一些战法,及敌军的一些应对之法。将其暗自记在心中。未来若自己意图组建一支轻骑部队,这些可都是不可多得的活教材。
谈笑之中,马平带领三百余骑卒已是进至瓮城之中。广武、令居、枝阳、永登四地的骑卒此时又是聚集在了一起,将本就不大的瓮城挤得满满当当。
两人看着瓮城之中广武骑卒们攒动的人头,以及叽叽喳喳宛如菜市场一般的说话声,两人俱是相视苦笑。想来,此间既然已经平叛。那来自广武的一行人,也该将返回归建提上日程了。
李延昭与马平商议了许久,最后两人决定一起去面见长宁县的任县令,打算向他辞行,随后便率领自己属下这四百骑卒,返回广武郡去。
西平郡的五百骑卒已是在之前贼众杀掉秃发复孤投降之后,便在其都尉魏云的带领之下与马平辞行,回西平郡归建去了。据马平得知,歼灭了南岸的贼军之后,西平军千人督廖虎亦是派兵收复了已成空城的临羌县城。而马平在前出对北岸贼军予以骚扰牵制之时,亦是派遣了部分骑卒,将之前众人筑坝蓄水之时遇到的那部百姓护送回了临羌县城。诸事均已是安排妥当。只待凯旋回军了。
在瓮城之上稍歇了个把时辰,两人便出得瓮城,向长宁县衙步行而去。走到半路,却见那长宁县令任庆,领着一群衙门之中的大小官吏,亦是直奔广武军骑卒暂歇的那座瓮城而去。
见得任县令引着一群官吏,两人自是上前与之相见。随后他们二人向任县令道明来意。任县令听闻广武骑卒意欲返回归建,连忙出言挽留道:“二位壮士率广武军骑卒日夜兼程来援,解长宁县诸百姓危急于倒悬,本官忝为一县父母,至为感激。还请广武郡诸位壮士不弃,我等已在县衙为诸位壮士略备薄酒,还望赏光。”
马平以为任县令只是邀请军中将吏前去赴宴,连忙开口拒绝道:“县令大人好意,马某心领了,只是手下诸多士卒归乡心切。马某军务在身,也不得不返回交接兵符。还请县令大人与众位大人见谅。”
任县令闻言,却是一脸苦相:“这可如何是好。本县之中众位百姓听闻广武郡来的骑卒巧施妙计,迫使敌酋秃发复孤授首,贼六千余众投降,俱是感激不已,从今早便不断有县里乡绅和百姓挑着鸡鸭猪羊等,来到县衙,要求县衙出面犒劳广武军一众骑卒,一上午的功夫,县衙前堂已是被百姓乡绅送来的东西堆了个满。本官便自作主张,令县衙一众官吏采买了一些好酒,置办了几十桌酒席,只为帮助本县百姓如愿,感谢广武军的壮士们危急关头来援的情意。百姓们的心愿,还望壮士们切勿推辞啊!”任县令说着,已是对面前二人长揖到地。马平与李延昭见状,连叫道使不得,忙上前去,见不论是任县令,还是县衙之中一干官吏,俱是一番盼望至极的殷切之色。马平心知县令置备酒席,意欲犒劳广武军所有骑卒。面观众官吏神色,也绝非作伪。心下一动,便应承了下来,道:“劳烦县令大人亲自相请。诸位大人与长宁百姓一番心意,倒是马某却之不恭了。马某这就回去召集手下儿郎们,稍后便来赴宴。马某代手下数百人,先谢过任县令,以及长宁县众百姓官吏的盛情款待之情了!”
任县令及那一干官吏听闻马都尉答应召集手下赴宴,均是面露喜色。任县令便忙召集手下官吏回去准备置办宴席,自己亦是与马平客套了几句,随即便转身向着县衙的方向走去。
马平与李延昭回到瓮城之中,召集了广武属下诸骑卒,讲明长宁县令及众官吏设下酒宴,欲犒劳大伙的消息。众人听闻,均是欢呼雀跃起来。这些日子出征奔波在外。众人俱是干粮充饥,口中早已淡出鸟来了。此刻却闻都尉言道县令大人设宴款待,有酒有肉,岂有不欢呼雀跃之理?马平见得手下骑卒如此,心中亦是高兴不已。连连挥手止住众人喧哗。下令留几人看管马匹,余者列队前去赴宴。众人闻得有酒有肉的好事,自然都是不愿留下看管马匹。李延昭见状,便要发扬风格,自告奋勇留下来看管马匹,却被马平一拳捶在肩膀上。厉声呵斥了两句。随即便不做声了。马平正左看右看打算指派几个倒霉蛋留着看管马匹,却见李延昭属下数人齐齐而出,发扬风格自愿留下看管马匹。此前姑臧援军一到,已是派人与之交接了县衙大牢。现今看守贼酋家属的,却已是姑臧援军的人了。马平见状登时大喜,心中不由感慨李延昭手下的兵就是懂事。随后众人推让了一番,最终拗不过曹建与刘季武两人,便由得两人看管马匹,余人列队,在马平的带领之下,往县衙行去。
广武骑卒们列队而行,走出瓮城不远,便见得道路两旁,长宁县城的百姓们聚集起来围观这支拯救他们于水火的骑卒们。
这些骑卒昂首挺胸走在长宁县的街道上,军容严整,步伐一致。虽然连日的奔波与战斗使得他们略显疲态,然而众人依然是神态昂扬,踌躇满志。
不时听着街道两侧那些百姓们怀着感激与崇敬之情的议论,众骑卒的胸膛挺得更高了。经历了一番奔波,与苦战,却能得到这些百姓的尊敬与感激,使得众人心中都是兴奋不已。前些日子里的劳累,也在此时俱已化无。
四百骑卒来到县衙门前,整齐的步伐使得县衙门口的看守兵丁心头一紧,随即不待马平上前相询,便已有一个守门兵丁自进门去通报去了。
不过半柱香功夫,便见任县令亲自引着几名官吏出门相请。在马平的喝令之下,众骑卒井然有序地一列一列鱼贯而入。进门的士卒们在一名县衙小吏的指引下,来到县衙后堂,后堂院落之中,已摆上了几十张小圆桌以及胡凳等物,进去的士卒们纷纷以什为单位围坐在各张小圆桌旁。
众人盯着桌上的食物,有白煮鸡,炒鸡蛋,猪蹄酸羹、蒸鸡、蒸猪头等等。甚至每桌上都还放着两坛米酒。众人见之,俱是觉得馋虫大动。只是碍于袍泽们还不曾落座,从而故作姿态坐着不动,实际上早就如同生吞了二十五只小耗子——百爪挠心。各席之间,吸溜口水之声不绝于耳,甚是不雅。
待得最后一列士卒进得后院寻桌落座之后,有些急不可耐的士卒便是将手拿上桌面,伸手便欲去抓取那些看着甚是可口的食物开吃,谁料马平见状,连忙出言喝止众人。众人见得马都尉一脸愠怒,只得强自忍耐着对面前食物的渴望,继续坐着不动了。
众人坐在席桌之上等待了两刻钟的样子,却见得任县令引着若干顶盔贯甲的将官走进内院,随即纷纷坐到了上首的席桌之上,马都尉见状才起立对手下的众位士卒道:“吃吧!”
众卒闻言,立时便纷纷伸出手,直冲桌上摆着的诸多美味食物而去。任县令看着此情此景,不由得哑然失笑。想来这些士卒之前连日奔波,作战。饮食又粗陋,显然已是久不沾荤腥。当下感叹道:“广武来的诸多骑卒壮士,为了平叛,也甚是辛苦。”
任县令这桌上,坐着县令县丞,姑臧援军的几名大将,包括前锋督护宋配,以及那位牙门将索铣。广武军的骑都尉马平,令居县骑卒司马范廷,枝阳县骑卒司马王卯,以及永登县骑卒司马伍建斌等人,均是赫然在座。
李延昭与部下七人围坐在一张圆桌旁。见众人仿佛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吃相,李延昭连连喊道:“吃慢点吃慢点。急什么?给曹建和刘季武留点!喂,秦大勇,你要不要拿着一整只鸡就下嘴啃啊?廖如龙!你吃慢点要死吗?呛到了吧,该!”
众人都在忙着大吃大嚼,却对李延昭的话充耳不闻。只有秦大勇一边嚼着嘴里的鸡肉,一边含混不清地对李延昭道:“什长,可得赶紧吃,不然就没得吃了。”言罢又自顾自逮着面前的那只鸡大嚼不休。
李延昭摇摇脑袋,瞧瞧自己带着的这帮人,都是些什么货色啊。他不由分说地拿过了两只碗,将桌上的菜肴每份都夹了一些分别装到两只碗中,然后对众人道:“这两只碗里是留给曹建和刘季武两人的,你们可不许偷吃。”众人听闻,边大嚼着,边对李延昭点点头,以示认可。
李延昭装满了两只碗,然后将这两只碗搁在一边,随后自己亦是对着桌上的菜肴十指大动。他自己这些天亦是啃着干粮过来的,见了那些美味佳肴哪里能真的按捺得住。只不过因为后世之中所受到的良好的家教,使得他在潜意识里不允许自己的吃相太过难看罢了。
相比较院中大多数吃相粗鲁的军汉,首座之上的众位将军官吏之类的,吃相无疑是要优雅得多了。任县令一边不温不火地用竹箸拈着菜,一边招呼桌上的诸位将军校尉吃好喝好。姑臧援军那帮高级将官俱是客客气气地,吃相如同任县令一般文雅。而广武军的骑都尉马平也好,下辖的三县骑卒司马也好,平日里都不是什么特别讲究的人物,亦是将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引为人生快事。然而此时,面对这桌上其余文质彬彬的文官和大将。这几人也颇有些放不开手脚之意。手拿竹箸去拈菜的神情,比之平日里众人的做派,简直是不知优雅了多少倍。
众人吃着吃着,便聊起了此次平叛之事。从姑臧带着大军浩荡而来准备予叛军雷霆一击的前锋督护宋配,到达之后却发现叛乱已被平定。显然是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奈与无力之感。此时谈起这个话题,不由得悠悠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我大军日夜兼程而来,孰料到达之日,方知叛乱已被平定,却让本将平生一种英雄迟暮之感。”言罢摇了摇头,而后对坐在对面的马平言道:“马都尉,此次平叛,你广武军以及各司马带领的骑卒,可谓是居功至伟。待得他日,平叛王师返回姑臧之日,我宋某人必定为尔等请功。将尔等之丰功伟绩,表于牧守案前。”
马平闻得对面这位平叛大军的指挥官对他们评价如此了得,颇有种受宠若惊之感,连忙出言谦逊道:“不敢当,此次平叛得以凯旋,全仗本郡太守大人庙算无遗,属下士卒戮力向前,方才得以实现。末将不敢居功。”宋配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几声后看着马平,又道:“年轻人,端得是好谋算,好本事!凭借数百骑卒,便无声无息平定了一场如此一般声势浩大的叛乱,不简单!本将当年临危受命平叛时,亦是敌众我寡,血战险胜。不过若是当时有人喊,让我带几百骑卒前去平叛,我却也是想都不敢想!”
马平连连摆手,道:“督护大人言重了,末将领军出征,不过倚仗将士用命,才有今日成果。倒是末将属下司骡马事什长李延昭,此子实乃一了得之人。”
宋配听闻掌管一郡骑卒的都尉,言语之中竟对一名小小什长推崇备至,心中不免惊异,连连向马都尉追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