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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昭犹如暴怒的狮子一般,对着跪伏在地的窦通便是又踢又打。窦通虽然连连遭受李延昭的重击,却是任凭这位百人长踢打。
打了一会,李延昭仿佛也是累了。便停了手,在一旁的地上坐下。也不顾手脏,拿起食盒之中的馒头便啃了起来。
窦通莫名间挨了一通打。李延昭下手不轻,直打得窦通口鼻渗血,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甚是狼狈。然而窦通却是毫无怨言,只是依然跪伏在地,口中连道:“多谢百人长大恩,多谢百人长大恩。”
李延昭却一言不发。只是默然将手中的馒头啃完,而后端起食盒中的那碗菜汤,仰脖便灌了下去。随后将空碗丢回食盒之中,淡淡对窦通道:“行了,滚吧。”
跪伏在地满面青紫,口鼻渗血,狼狈不堪的窦通闻言,猛地对着李延昭磕了几个头。而后起身,拿起食盒头也不回地默默走出了武库。
李延昭见得窦通出去,武库大门又砰地一声关了起来。自顾自起身走到墙脚,坐下来闭目养神起来。方才起身便揍那窦通一顿,却是他自己刻意为之。
“贱骨头。早干事的时候不过脑子,反倒现在挨顿揍倒舒坦了。”李延昭自言自语一番,眼前便是窦通方才千恩万谢的模样。一抹无可奈何却又略带讥诮的笑却是浮现在他的脸上。
之后两日,李延昭的饭食都是由窦通诚惶诚恐地送来武库。虽然李延昭那日揍了他一顿之后,便再无指责窦通的言行举动。然而窦通每次来给这位百人长送饭之时,却依旧还是一番诚惶诚恐的模样。
李延昭虽然并未再做出责备窦通的举动,却依然不曾主动与他攀谈。使得窦通总是以为百人长依然在责怪自己。每次前来送饭,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李延昭禁闭第五日,马都尉却是前来看望他。
当李延昭在武库之中,听到门外响起的熟悉声音时。他的心情不由得万分紧张,不由自主地从自己方才坐着的地面上站立起来。两眼局促不安地望向武库大门。
“马都尉请见谅,庞司马刻意嘱咐我等,除送饭之外,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门口却传来守门锐卒的告罪声。
“尔等欺马某不成?”门外却是马都尉愤懑地声音。李延昭隔着门,却是听得真切。
“马某如今要走,前来与下属辞行一番,尔等却也不允?老庞却以为他是谁?马某来广武军中时候,他老庞还他娘不知跟哪玩呢。”
“骑都尉请勿怪。”李延昭听着马都尉在外面发了一通火,然而看守锐卒依旧不让他进来。
想必那庞司马,执法既严格,驭下想必也不差。对待摆资历的马都尉,他们依旧是绝不松口。
纠缠了一番之后,马平无奈之下只得道:“好好好,马某待会来给李百人长送饭,这总可以吧?”
而那两名看守士卒却是齐齐道:“都尉请自便。”而后,门外便再也没了声响。
李延昭只得继续坐下。已被禁闭五日,虽然尚且还没有上一次被关禁闭时候几欲疯癫的感觉,然而此时,他依然感到了一丝烦闷。
好在六日禁闭之期,如今也只剩一日光景了。李延昭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这一点事实。似乎这最后的光景,也不再那么难熬了。
中午时分,果然是马都尉亲自送来午饭。李延昭见状,不由得受宠若惊不已。
然而马都尉却根本没当回事,还调侃道:“现如今,见你一面倒还真不容易。即使我马某堂堂本军骑都尉,也得假作送饭来见你。”
李延昭却不知如何答话,只是略带尴尬地笑了一阵。
马平看着李延昭尴尬万分的笑容。面上却是一阵柔和之色,淡淡道:“此间之事,我已听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哦?”李延昭蹙眉道:“马都尉却觉得如何?”
马平走到李延昭面前,将食盒放下,而后拍了拍李延昭的肩膀,却是道:“此事,你做的不错。”
李延昭却是万万没想到,马都尉会给自己那天的所作所为下定如此评价。刚刚拿起馒头的手不由得一抖,馒头又掉进食盒中去了。
马都尉见李延昭那番手足无措的样子,却是哈哈大笑了一阵。而后抬起头道:“窦通之事,罪不至死。你这次保他不死,固然是好事。”
“然而得罪了庞司马,怕是今后日子多少会比较难过。”马都尉瞧着拿起馒头啃的不亦乐乎的李延昭,却是出言提醒道。
“军法之事,可大可小。庞司马执法严厉,倒未见得全是坏事。”李延昭一边大嚼着嘴里的馒头,一边言不由衷地道。
“虽未见得是坏事,然则日后,你须得以身作则,又要小心提防部下违犯军纪。”马都尉言道:“端得是难啊。”
“此次你予庞司马吃了那么大的亏,想来他便不会轻易放过你,日后你及部下违纪,恐难以善了。”马都尉却是怅然道。
“待我出去了,背上水火大棍前去向庞司马负荆请罪,不就得了。”李延昭嘴里嚼吧嚼吧,咽下最后一口馒头,随即不以为然道。
“你怎想到如此行事?”马都尉闻言,却是略带惊诧,问道。
李延昭拿起碗,又喝了口稀粥,倒是不以为然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去向庞司马请个罪,不过丢几分颜面的事,不足道也。”
“只要让庞司马以后莫要刻意来找我等麻烦,莫说负荆请罪,便是他将李某吊起来打一顿,李某也绝无怨言。”李延昭抹了抹嘴,淡然笑道。
马都尉闻得此言,亦是哈哈一笑:“能屈能伸,果是大丈夫所为。马某千看万看,终究还是没有看透你啊。”
李延昭闻言,却也是尴尬一笑:“都尉,并非下属刻意藏私。只是以都尉性子,刚直有余,柔韧不足。都尉也当向下属学学,月亏则盈,月满则缺。”
听闻李延昭一番推心置腹的话,马平亦是用手托着头,陷入沉思当中……
马都尉走了,当他拎着食盒的身影消失在武库门外的时候,却引得李延昭唏嘘不止,口中却喃喃念叨起来:“与都尉别,何日再见?此去百里,各自珍重!以期重逢,共建功业!”
这位与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上官,自今日后便要去临羌赴任,却不知又得何日才能再见。李延昭又坐回墙脚,眼前浮现着自己与马都尉往日之间的一幕幕……
初来营中,不苟言笑地将自己一干人等发配去养马,而后目睹自己的认真与敬业,便愈发另眼相看。
随后出征平叛,并未因自己位卑言轻便忽视自己,反倒对自己言听计从,连连取胜却又绝无骄横,即将调任他处,而又对自己推心置腹。
自己这一世,遇到这样一名上官,却让李延昭感到,自己已是足够幸运。日后,少了这位上官的扶持,自己心里也是没底。
李延昭心神不宁地惶惶然间,六日时间却已到得尽头。当武库大门又一次打开之时,门外却是站着熟悉的两个面孔,曹建与刘季武。两人前来接他回营。
激动不已的李延昭,一个没站稳,却是跌倒在地。曹建与刘季武两人以为自己百人长与那窦通一般,都是关禁闭关到状若疯癫了。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不由分说拖起李延昭就走。
李延昭顺势便由两人拖起走了。一路上的军卒们,都只见往日里这个硬气无比,甚至连庞司马部下都敢揍的百人长,此刻宛如一滩烂泥一般,任由自己的部下拖着回营去了。
连在自己帐外遥遥眺望武库那边情形的庞司马,都是一脸震惊之色:这禁闭,真的有那么凶?
窦通放出来的情形,他是在一旁亲眼目睹过了。如今这李百人长的情形,看上去与窦通一般无二嘛。
当初应允自己的时候,倒是一脸硬气。这六天关下来,也是关傻了吧。庞司马转身回帐,不由得暗自一阵得意。
李延昭回帐之后,稍微躺了一会,便在众人惊愕与敬佩交织的目光中坐了起来。连连吩咐众人去找几根水火大棍给自己。
部下众人闻言,却也不敢怠慢。连忙去寻了几根水火大棍。李延昭却是出帐去找蔺队率。
蔺队率眼见自己这位上官关了六日禁闭被放出来,依旧生龙活虎地。心下更生佩服,孰料李延昭风风火火赶来,却是让他把那日,私自放窦通出入营门的四名士卒叫出来,各自到他帐前领罚。
蔺队率忙去营中,召集了那几名士卒,令其前去百人长那里领罚。四人全然不知等待自己的,究竟是怎样的刑罚,都是惴惴不安地往百人长帐前而去。
他们已是见识了窦通与李延昭二人。对禁闭之法早已心生畏惧,去李延昭帐下的路上,四人俱是在心中祈祷,但求千万别将他四人弄去禁闭。
仿佛上天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他们几人的诉求,几人来到百人长帐前的时候,却见百人长部下几个面熟的军卒手持水火大棍站在帐前。百人长却是搬了根胡凳,四平八稳地坐在上面。
“你四人,可是知罪?”坐在胡凳上的李延昭不紧不慢地张嘴问道。
“我等知罪。”四人俱是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
“本将且罚你四人各领二十军棍,你等可有异议?”
听闻不用关禁闭,而是领二十军棍,四人却是面上一喜,连连道:“没有异议,没有异议,听凭百人长吩咐。”
李延昭便摆了摆手,他身后那些士卒便上得前来,将四人按倒在地,随后手持水火大棍的几名士卒便走到了他们身后,扬起大棍便噼里啪啦地开打。
棍子击打皮肉的声音,执行的士卒嘴里的呼喝声,以及领罚的士卒高亢的喊痛声,一时间夹杂在一起,令这顶小帐旁边,比平日里热闹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