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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千余刘赵先锋,也早知金城郡外,正有敌方军队严阵以待。因此早已变换成战斗队形一路缓缓行来。这支先锋军的构成,约莫千余匈奴骑兵,加上两千余步兵。而步兵服色看上去很显得繁杂不已。
他们列成的方阵中,前几排是身着胡服裘帽,皮甲蔽体的氐羌部落武士,而稍后几排,是穿着汉人服色,身着皮甲,手拿刀盾的步卒。方阵最靠后方几排,便是身着铁甲,执戟前行的精锐步卒了。
冯定此时已在马背上伏低了身体,他身后紧紧跟随着数百骑卒,径直向着出现在谷口外的赵军发起了冲锋。凛冽的风声呼呼啸叫着刮过冯定的耳畔,奏响一曲一往无前的慷慨悲歌。
赵军出现的那个谷口,宽度不过两百余步。三千赵军挤作一团,又是步兵在前,骑兵在后。匈奴人对于投降以后编成赵军的其余武装力量并不放心。因此,绝不令他们单独成军作战。每次这些降军出征,都要派遣匈奴将领领兵,并且会派出数量足够的匈奴骑兵,对这些降军予以监视、跟随。
而此时,甫一至谷口,前排的两千余步卒,便将后方匈奴骑兵堵得严严实实。一时间,大声的胡语喝骂声,鞭笞声,前方步卒们不知所措的乱喊乱叫很快便充斥着这支队伍。
在匈奴领将的喝骂和鞭笞之下,虽然在谷口右侧为匈奴骑兵清理出了一个通道。然而那些从小便在马背上长大的精锐匈奴骑兵,还只有少量通过谷口到达山谷之外时,冯定所亲率的那数百骑卒,已是一头撞进了此时还略显有些闹哄哄的步兵阵中。
步兵阵后的匈奴骑卒们,徒劳地射出一波箭矢,也仅仅只射中了几人。中箭的冯军骑卒要么当即跌落马下,要么勉力坐稳在马背上,尽力避免摔下马背,而后被千千万万的同泽们踩成肉泥的情形。
冯定一马当先,在撞入步兵军阵的同时,右手心念电转,手中银枪已是如毒蛇吐信一般刺出。马前不远,一名看起来像是军中小头目的氐人,随即被冯定这一记借着马势的刺击刺穿了胸膛,而后挑飞出去,径直往后飞了五六步远,而后砸倒一片前排的氐羌部落武士。
前排有几名未被撞击到的氐羌武士,观冯定模样,俨然便是敌军将领。彼此眼神交会了一下。而后极有默契地挺着手中略显粗陋的枪矛,向冲撞之后暂时还无法拨转马头提起马速的冯定步步紧逼了过去。
冯定见状,正欲调转枪头,来将这几名逼近的敌军杀退。身后有数骑已是带着风声赶到,借着冲力和手中长枪,转眼便将这几名氐羌武士胸口刺透,倒地抽搐不已。
然而这几名忠心部属,也多半被对方的枪矛刺中战马。有的被倒地的战马压住腿,呻吟不止。有的虽然躲开战马,然而失去马,也只能拿着手中武器,站在平地上面对后排一票虎视眈眈的氐羌武士。
然而随着后排的数百骑卒如风而至,那些失去马的骑卒,也纷纷在自己袍泽的马蹄下化作冤鬼。骨骼碎裂的声音传到冯定耳中,敲打在他的心上。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望向方才那几名骑卒消失的地方,心有不忍地喟叹一声。
随着大队骑卒的冲击,这支赵军前排的氐羌部落武士们不断地倒下。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宛如一场被收割的噩梦。
然而就在这些氐羌武士们纷纷倒地的同时,亦有不少骑卒或战马被他们的枪矛所刺中。纷纷倒地,而后或是被后来者的马蹄踏中,渐渐没了声息。或是被倒地战马压住腿脚,而后呻吟着苟延残喘。
然而虽然双方互有伤亡,然而以步对骑的巨大劣势,在这谷口战场上,却是越来越明显。
每完成一次冲锋,冯定便会命令骑卒们拨转马头,而后迅速撤离步卒们的纠缠。远去一两百步外的距离上,重新组织下一次冲锋。先前鏖战的地面上,便留下一地人马尸体,以及数量远多于阵亡骑卒的氐羌武士尸体。
转眼之间的光景,冯定已经来回组织了三次冲锋。这些骑卒,不管是人,抑或是马,都已经到了体力的绝对极限。也许下一次冲锋,他们便会多半倒在冲锋的终点。
先前从谷口行出的百余匈奴骑卒,也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仿佛随时准备找准他们的弱点,然后对其展开致命一击。
冯定望着疲惫不已的己方骑卒们。方才的三次冲锋,虽然给予敌军前排氐羌步兵以重大打击,然而己方骑卒所付出的代价,也是触目惊心。
先前跟随自己发起冲击的骑卒,足有四百余。然而此时回头再看,身后这些气喘吁吁的骑卒,已是不足两百。并且基本上人人带伤。有的人马身上,甚至插着数支羽箭。然而不管是座上骑卒,还是座下马匹,此时都仍然是在咬牙苦苦坚持。
骑卒们的三次冲击,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然而却为后方赶来的一千六七百步卒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使得他们可以稍微调整体力以及队形。迈着整齐的步伐,齐头向着前方已被冲乱冲散的刘赵先锋前队杀去。
这些士卒,足可称为哀兵。无处容身,被猜忌排斥,又毫无退路。虽然此刻仍是在奋战,然而奋战的结局,也多半只是全军尽没。
冯定此时将枪插在地上。不时地看着远处徘徊的那百余匈奴骑卒,以及正面即将与刘赵步兵相撞的己方步卒。
先前还在大河南岸的凉州精锐,此时也随着韩宁的鼓点,在向这方缓缓前进而来。冯定虽然看不真切,不过他们那鲜亮的衣甲,整齐的军容,锐利的枪戟,即便是处在他的位置,也能看到那些枪矛上闪现出来的点点寒光,以及这军阵所带给人的压迫感。
中军方阵,是数千凉州精锐步卒,以及弓弩手。处在冯定的位置观察而去,这中军阵的右侧,却是一支数百人的骑卒。看这种布置,这支骑卒的任务,显然便是护持中军右翼,以防赵军极有可能出现的游骑骚扰以及侧击。
冯定跟随陈安日久,与匈奴刘赵之间交战,早已不止一次两次。对赵军惯用的战术伎俩早有了深刻的认知。汉人或是氐羌步卒居前消耗对方,而以匈奴骑兵游荡在侧翼进行骑射骚扰,消耗敌军。待时机一到,这些侧翼的骑兵便会迅速冲击敌军,成为压垮敌军的重要战术力量。
然而观身后这些凉州精锐,部署在侧翼策应中军的骑卒显然人数过于少了一点。幸亏目前战场位置是在谷口,赵军骑兵无法轻易冲出。然而如若是在开阔地交战,后方那些赵军骑兵,绝对会冲至侧翼,对凉州军的中军构成不小的威胁。
冯定思虑之间,谷口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自己手下那些步卒,很快便撞上了被匆忙聚拢起来的氐羌武士。双方士卒手中刀枪,俱是开始毫不客气地向着敌方招呼起来。
被自己率领骑卒们反复冲击数次的氐羌武士,此时士气本便已跌落谷底。猝然之间,又被己方这些久战悍卒一冲,刀剑撞击声,惨叫声,怒吼声,喊杀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冯定手下陇西健卒们,此时虽是连日奔波,疲惫不已。然而人人心知没有退路,面对这支敌军之时,便显得格外凶猛。
生怕自己疲累到会在拼杀中使刀脱手,这些陇西健卒,纷纷使用布条,将其穿过环首,而后在手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和刀柄几乎固定在一起。此时面对敌军,人人心中皆是爆发出一种血勇之气,在这谷口接近白热化的残酷战斗中,奋力拼杀着。
这些锐卒同在一起战斗日久,相互之间,早已形成默契,因此对上这些氐羌乌合之众,他们面上却是毫无惧色。
两方短兵相接,战斗在一瞬间,便已进入白热化。
起初,凭着一股血勇之气的勇猛劲道,陇西健卒连连斩杀氐羌武士,自己这边损失却不是很大。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冯定手下陇西卒的体力越发不济,氐羌武士们濒于绝境垂死挣扎,陇西士卒的伤亡比例,开始直线上升。
两方士卒挤在谷口,谁都不肯稍退一部。各自举刀拼杀之间,殷红的血液,已是在双方脚下的大地上,开始蔓延……
眼见自己手下的陇西健儿们在拼杀中开始现出颓势,冯定拔出斜插在地上的长枪,对喘了口气的骑卒们高呼道:“陇上健儿,此番苦战,虽败局已定。然而我愿当先,斩胡儿大将,为大将军报仇!”
“诸君如有不畏死者,且随我同往!”冯定话音未落,座下马已是奔驰起来。所去的方向,直指赵军步卒们的侧翼。
谷口之处,宛如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不断有双方士卒倒下,而后,倒下人的位置,很快又被身后袍泽所填补。然而过不多久,填补过来的士卒,亦是倒地丧命。
在这个血色黄昏之中,谷口的搏杀一刻也不曾停止过。陷入绝境的陇上男儿们,正用他们自己的血,谱写着天地间最为壮烈的慷慨悲歌。鲜血不断地流淌在地上,从倒地的士卒们身前流出,而后汇成一道道红色溪流,浸润着这片对他们来讲,无比陌生的土地。